“都說同源味最甘,要是茶在此而水在彼……十分好茶只八分啊。 鬆坡兄,你說這話說的對嗎?”
我隱約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的有些惱怒,不過更多的卻是無奈。我苦笑了一聲,反問他道:“鑄新兄說的可是,同源味最甘?雲南普洱的水,是嗎?”
湯薌銘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而我則嘆了口氣,搖着頭道:“鑄新兄何必如此那;蔡鍔知道。”
此時的茶湯已成深褐色,雖黑,卻也能看到茶湯沿着杯壁的一圈殷紅。
“這茶啊,真是難伺候的東西。”湯薌銘嘆息了一聲,道:“欠則缺,過則甚。哎,好水好茶更要好眼力啊,你看看,鬆坡兄,剛剛小弟這一走神,哎。這茶怕是喝不得了,這麼重的顏色,一看知道,肯定和毒藥一樣。”
正如剛纔所說的那樣,所以其實在之前的一段時間裡,我對鳳仙是持有懷疑的,不過,好在,那不過是我多疑罷了,當然了,這也是鳳仙一個人爲自己證明的結果。
其實實話實說,我不止一次懷疑過小鳳仙,是現在,說真的,我還是有所懷疑的,雖然她依然將一切都給我了。
真的不是我這個人薄情寡義,實在是世事險惡,且兼及我所處的位置,實在是讓我,不得不小心。
最近的風頭越來越不好了,街的請願團越來越多,無數人山呼海嘯的在擁護袁大總統登基坐殿,坐北朝南的稱帝。如果說這是百姓的心聲的話,如果沒有這麼多的演繹在其我想我自己都要相信了。
不過,實在是街面的演繹太過火了,即便那是百姓的真情實意,可是……我覺得我在北、京的日子,快要結束了,即便是我不走的話,亦或是我本沒有逃離的打算的話,可是現在的情形來看,我還是要把握好機會的。
最近,我聽聞袁克定訪問德歸國以後收斂了不少,但是,因爲楊度日益的深居簡出,讓我知道這事情怕是並非我所瞭解到的那樣,而且最近不知怎麼了,近日來的報紙,總是要平時晚幾個小時。
雖然都是在午送來的,但是對於報社這樣一個趕時間的地方來看的話,幾個小時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可是這有可能直影響到一家報社的收益甚至是整個報社的存亡。我不覺得這是報社自己的問題。
畢竟沒有誰願意看着自己走向滅亡而無動於衷不說,反而繼續下去的,不是嗎?
還有是我聽聞日本方面,近來與我國的外交活動日益增加起來,而且在北方,好像還新增了兩個旅的兵力,而且在旅順口,又加多了十艘鐵甲軍艦。可是,日本方面如此的行爲,袁世凱非但沒有進行任何的防禦準備不說。
列強國家之所以稱之爲列強國家,不單單是因爲本國的財力、兵力問題,之其他國家更爲強盛。同時也是對於自己利益問題的強力保護,之其他國家更爲強硬。英國也好,日本也罷,至少對於現在的國來說他們都是列強。
以此同時,此兩國在國土地的利益鏈條也都是非常粗、大,成熟的,所以想來應該是日本有什麼刮分的意圖,要涉及到英國的利益,所以英國公使纔會提出這樣的想法,雖然不明白袁世凱是怎樣想的。
爲什麼拒絕英國人的幫助,可是明擺着北洋水師是無法對抗日本軍艦的,如此一來,那旅順口的問題,國等於不戰而降了,如果不想讓日本軍人於旅順口長期駐紮登錄下去的話,想要他們撤離的話,看來國又要出一次血了。
國家之羸弱,已無法負擔任何的所謂賠款一類等等的欺壓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袁世凱在想什麼。
兩強相爭有何不好?即便是無法坐收漁翁之利,至少也可以使得日本方面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去與英國方面亦或是開戰,亦或是周旋,總之,想來短期之內他們是不會有多餘的精力與國爲難的了。
是這樣,假如真的如我所說,英、日兩國發生軍事衝突的話,那麼不管日本方面有沒有精力在於國爲難,至少在他們與英國尚未和解前,他們是不會與國如何的;雖然北洋水師不怎麼樣,可是至少也是一支算是較強大的正規鐵甲艦隊了吧。。
英國的海軍,不是世界之首,但是據我所知應該不日本相差如何,如此一來,如果沒有其他國家參與的話,可能會對峙較長時間,然後不痛不癢的或是一同撤離等等,可是一旦雙方投入主力的話,然後再有一個國家參與其的話。那情況可大不一樣了。
如果參與國偏向任何一方的話,那麼無外乎將會給另一方致命打擊,一次性消滅其海軍戰力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來……我不太敢繼續想下去,雖然這只是我的想法,正確與否尚未可知。
但是至少對國家沒有損害,可是這個袁世凱……看來我是真的看錯了袁世凱,同時我也想錯了他的能力才幹了。
“哎。”我的嘆息是有感而發,而且是無法控制的,雖然聲音很小,但是裡面的額情感卻是非常沉重的。小鳳仙可能是聽到了我的嘆息聲,當然也可能是一個巧合,她端着一盤剛剛削好的荸薺坐到了我的身旁。
小鳳仙下打量着我,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隻手竟然放在了我的臉,她對我說:“將軍,是不是又有什麼讓您煩心的事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而後我笑了一下,抓住小鳳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鳳仙,如果……我是說如果的話,如果我沒有這麼出現在你的眼前,而是另一種姿態,如一個得勢的、位高權重的大將軍的話,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和我在一起嗎?”
聽到我的問話,小鳳仙不由的笑了,倒是沒有回答我,反而反問其我來,道:“那將軍,如果鳳仙不是一個風場女子,而是哪一家的小姐的話,那不知道將軍還會不會像這樣一般,坐在鳳仙的牀了?”
“啊?”我不由得一怔,而後隨即明白了鳳仙的意思,果不其然小鳳仙當真不是一般的女子,這股稍有的江湖瀟灑之氣,紅塵蒙霜之聰穎,實在是令人爲之心動,我摟着小鳳仙的肩膀。
對她道:“那鳳仙,你現在能猜到我心剛剛坐下的一個打算嗎?”
“哦?”小鳳仙笑了,而後裝成一幅看動物一般的模樣,對我瞧來瞧去,而後又好像是陷入了沉思苦想一般,久久不出聲音,不過雖然她此時看着自己的衣裙,可是我還是“不小心”的看到了她眼神的狡猾。
我略笑一聲,而後一把托起鳳仙的臉,俯視着她的眼睛,冷起面色的,道:“是不是,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想法,可是你卻故意不說,哼,難道你覺得在我面前,你還能裝的出什麼樣子。”
說着,我的眉頭不由的凝聚起來,如果說人的身體是可以冒出火來的話,我想此時我的雙眼估計怕是已經將我眼前的小鳳仙燒成灰燼了。
雖然我的面目冷峻嚴肅,而且眼有殘忍的火光,可是小鳳仙那,對此,卻好像滿不在乎一樣,如果不知道我知道小鳳仙的天性的話,換了任何一個女人,怕是如果在我此時的面目前表現泰然的話,我想我都不會認爲這是一個不想要害我的。
可惜啊,奈何小鳳仙是如此,說她剛強不準確,說她堅韌又不夠適合,總而言之吧,此種樣子,唯有小鳳仙能夠做得出來,我甚至承認,如果設身處地,身份對換的話,我都做出鳳仙此時的這幅泰然的樣子。
見我這般凶神惡煞的面目有些呆滯,小鳳仙不由的笑起來,放下了我託着她臉龐的手,用自己的手按在面,對我道:“將軍,如果……鳳仙願意和您回府去住,將軍之苦心,鳳仙明白,鳳仙早說過,您不需要顧及鳳仙的任何感受。您是您,鳳仙是鳳仙。我分得清楚,我也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將軍不必爲難。”
看着小鳳仙的樣子,我知道她這一次算是錯誤的理解我的心思了,不過雖然如此,可是她的話,還是讓我決定不要向她解釋,畢竟,如果我真的解釋出來的話,她的這番話怕是又不能讓我堅定心智了。
我承認,此時的我,實在是投入了太多的情感了,無論這是對是錯,我不後悔,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知道自己的已然距離歧路越來越近了。可,我又能如何那?縱然我清楚的知道,我要傷害她,而且我投入的越深,當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我會越痛苦,而她自然也是更爲苦痛。
終於,我再也無法忍受湯薌銘的話了,我站起身把這一杯被他稱爲“毒藥”的茶喝個乾淨,而後拱着手對他道:“鑄新兄,蔡鍔領教了。”
“哎。”湯薌銘也站起身拱着手迴應我道:“兄長這是什麼話;兄長軍務繁忙,而且今日天色已晚,小弟不兄長了。請!”
“告辭!”
離開了湯薌銘的住所,在回去的路我不由的再心裡暗罵,袁世凱、湯薌銘一類,具是豺狼之輩。
吾兄將軍蔡鍔:
自兄入京以來,月餘。弟甚爲思念。
弟知兄入京必受大總統之重託、重任,又得通電聞兄以受將軍銜號“昭威”,弟甚然喜之;老夫人、嫂夫人甚好,自兄走後弟每三日必登門問安,兄勿需掛念。
雲南方面,兼及桂、藏,具安穩泰和。
緬甸曾於十一月初,遣禮官入滇,問兄之壽,並贈壽禮翡翠、白璧、麒麟子果等十二樣。弟以遣人送餘家。
老夫人曾於弟言,曰:“吾兒入京,不知可平安否。”弟推脫答曰:“有將軍平安電報於公署,蓂庚疏忽未報於老夫人,請老夫人、嫂夫人恕罪。”
滇軍方面,第三旅二團長胡,因喪妻故,終日酗酒,聚衆滋事藐視軍法,故弟勒令其閉門思過另責軍棍六十,然胡因此懷恨,在軍散佈謠言,不得以弟遣衛隊將其繩之以法,已處極刑。
胡之謠言,附於信內。
自兄走後,滇軍下士氣略有低垂之意,且少有軍官懈怠軍令;雖然軍法如山,奈何法不責衆,望兄於京,通電一封,以振士氣,亦解弟之尷尬。
還有,如今滇軍內部似有霍亂之症,雲南少藥,望兄能在京採購,送餘雲南,以免因病而累及全軍。
書不盡言,此擱筆。
弟,唐繼堯致禮而書。
看過了書信的正後,我又從信封內取出來唐繼堯心所說的附。
面是這樣寫的;三旅二團長胡,于軍散佈謠言,其如下,曰:蔡松坡入京職,無異於青雲直,而卻將我等代其出生入死,血火掙扎之志士忘於腦後,此一罪。
蔡松坡入京後升任將軍而我等滇軍將官卻無一獎賞,此必是蔡鍔阻攔,不甘心我等日後可以凌駕於其頂,此二罪。
唐蓂庚受任雲南都督、滇軍司令必蔡鍔推薦,此人乃蔡鍔之親信,他蔡松坡任人唯親,薦親而不薦良,此三罪。
唐繼堯初任都督,便以軍法當衆責打我這樣的老班底,此唐繼堯立威之舉,雖與蔡鍔無關,卻此二人同氣連枝,故其四罪也!
此四罪,乃蔡鍔之私,唐繼堯之故。有此身負四罪之人當爲我滇軍之辱!
唐蓂庚亦難逃矣……
後面還有一些,不過我卻沒有看下去。因爲我知道,其實後面所寫的東西估計與這些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這一次,馮國璋說出了有關金陵匪患的問題,而後在飯桌向袁世凱提出了想要對金陵近期附近周邊縣城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肅清活動。其實這本不用匯報給袁世凱這個大總統的,但是馮國璋這麼做,我雖然不解其意,但是我相信他絕不會幹一些無用的事情的。
而袁世凱那,雖然他很詫異,馮國璋會爲了這麼一點小事而向他面報,但是已然說出口了,而且他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壞事,所以也直接應允了,而且可能是酒興亦或是他與馮國璋之間的多年情感吧。
他不但直接應允了馮國璋要用兵的請求,反而還主動的當下寫了條子,要財務部門即刻批下一百七十萬現大洋,調到南京去,給馮國璋作爲他這一次用兵的軍費,而另一邊的段祺瑞。
見袁世凱如此,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過雖然看起來很真誠,但是他的笑聲,那一絲的婉轉,還是能夠讓人聽得出他的心聲的。
這不,在袁世凱將批條交到馮國璋手裡之後,段祺瑞也連忙的對馮國璋許下,如果他要在金陵及其附近用兵的話,那麼段祺瑞將派遣徐樹錚親去輔佐的同時,還將即刻以陸軍部的名義,調動金陵周邊臨近的駐軍,配合馮國璋的用兵行動。
說起來,其實這些都是好事,至少對於馮國璋剿匪一事,都是有利無害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是看到了馮國璋眉宇間的愁苦爲難之色,不過仔細想想,我覺得其實馮國璋的用心我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無論怎麼說,兩方面給予他如此大的支持,他還是不該如此的,因爲宴席,此時,我卻是看到了袁世凱與段祺瑞二人眼的不滿之色。但是這也怨不得二人,畢竟他們兩個之所以會如此,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而馮國璋如此的表現,怎麼說也是有些不買賬的意思。
我點點頭,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而後小鳳仙又問道:“那不知道將軍您,打算什麼時候帶鳳仙再回到府裡去哪?蕙英姐姐,怕是已經不在乎鳳仙這個人了吧。將軍啊,如果不瞭解您的人,還真的會認爲你是一個薄情寡義之輩那。”
“你這叫什麼話。”我坐下喝了一口茶,道:“蕙英這個人你還是不瞭解她,你知道嗎,鳳仙,在她的心裡啊,可是有着洱海還要寬闊的地方,能容下許許多多的東西,這些東西可以沉入海,再不浮起,卻終不會被海水洗刷於無形。”
小鳳仙拿過一碟果子,坐到我的身旁,笑着對我問道:“那將軍,既然蕙英姐姐有如此胸襟城府,不知道將軍您,又是怎樣那?怕不是,您之蕙英姐姐更爲深邃吧?”
我一怔,而後看着小鳳仙的眼睛,笑了,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你與蕙英,皆是可憐人,不怪我薄情寡義太無情,實在是這世道啊,家國天下,爲國需棄家呀。我只想着,若哪一日到來的時候,一個人恨我,一個人能爲我嘆息一聲,也足夠了。”
“將軍。”小鳳仙低下頭,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感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