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四年五月二十五日。
臨潭戰場。
北洋河南剿匪司令部。少有人會把司令部設在戰場的前沿附近,距離戰場不足一公里的地方。
而作爲剿匪總司令的段祺瑞,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的把自己的司令部,設在了距離臨潭戰場只有不到一公里距離的小山坡上。
司令部內,此時段祺瑞與薑桂題二位,正對着十餘軍官下達作戰命令。
段祺瑞先開口對衆人道:“自四月起,白朗部以‘討袁、反帝’爲藉口,大舉進兵且陸續得到了鄂豫皖甘四省匪、民之助,突破張鳳翽部防線西上;今被我軍逼困於此,必一鼓作氣而剿之。”
說罷,段祺瑞翻開公案上的一份檔案,看了幾眼之後,把這份檔案交到了薑桂題的手裡,薑桂題也是同段祺瑞一般,看了幾眼而後就合上了。薑桂題問段祺瑞:“芝泉,可以下達命令了嗎?”
段祺瑞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而後薑桂題看了,清了清嗓子,而後朗聲道:“剿白朗匪部總參謀長,代剿匪總司令下達作戰命令。趙倜、唐天喜、雷存修!”
“到!”三人立定;而後薑桂題繼續道:“命令你三人部,於今日十三時,打響臨潭正面戰場,以馬步軍爲主力,中路進攻白朗麾下宋大年部。”
見三人受命,薑桂題繼續又道:“王佔元、王汝賢。”
“到!”又有二將,立定待命。
薑桂題點點頭,與剛纔有所不同,口氣有所緩和的對二人道:“二位將軍,命令你們二人分左右翼控制戰場兩側,於各通道佈置攔截;臨潭正面打響以後,你二人各自指揮隊伍以蠶食狀收攏戰場範圍,縮減橫向縱深,配合趙倜三人,進攻白朗部主力,宋大年部人馬,力爭全殲!”
“是!”
薑桂題之所以對王佔元二人口氣緩和,是因爲此二人中,王佔元與薑桂題一般,同爲上將軍銜,而王汝賢雖然是少將軍銜,但是其弟王汝勤卻是上將軍銜,而且暫督荊湘軍務,雖然算不得是督軍,但是其勢力卻也不小。
薑桂題雖然貴爲上將,而且自恃資歷,對袁世凱也並不能算是尊重,可是實際上,姜老卻是並沒有什麼勢力,手下沒有兵馬,如果不是鑑於他曾經的威望功績恐怕他早就已經下野了。如何還能輪到他在這裡發號施令。
所以薑桂題雖然多以元老自居,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的能耐,好漢不提當年勇嗎,所以他也並非是個老邁頑固之人,所以在面對這二人時,自然是要斟酌語調。
王佔元、王汝賢二人受了軍命,而後薑桂題繼續點將:“徐占鳳。”
“到!”
“命理你率本部人馬,併兼三個炮團,分別佈置調度,集中火力,掩護中路;命理你部人馬,拆分四路,安插在三線部隊空隙,以爲接應。”
“是!”
作戰命令下達完畢,衆將各自調度人馬,或是趕赴各自負責的地區去了,而司令部內,此時卻有一個人沒有離開。
段祺瑞擡頭一看,竟是張鳳翽,段祺瑞問道:“翔初,還呆在這幹什麼?”
張鳳翽嘆了口氣,問道:“總司令,爲什麼不給我安排作戰任務?我知道,上一次我作戰不利,萬餘人竟然沒弄剿滅白朗兩千餘衆,且還讓其突圍西上;我正要藉此機會一雪前恥,還望總司令體恤。”
見他如此,段祺瑞卻是並沒有理會他,而是拉着薑桂題走到一邊,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而後薑桂題看了段祺瑞一眼,眼神多有些欣賞之色,後便離開了司令部。薑桂題走後,段祺瑞依舊不理睬張鳳翽,只是坐在那,看着一本不知道什麼名字的書,時不時還笑上幾聲。而張鳳翽站在那,縱然心中着急,卻也不敢多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張鳳翽少了一眼公案上的鐘,此時已經是正午十一時四十九分,而剛纔結束作戰會議的時候是十時三十五分,他張鳳翽已經足足的站在這七十四分鐘了。要說他不累那是假的。
其實張鳳翽早就已經腰痠腿木了,而且額頭上也有了漢印,其間幾次,他都想離開,或是再向段祺瑞“說說情 ”不過他都忍住了,可是這次他一看時間,卻是不能再等了。距離戰鬥打響只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如果他能接受命令的話,行動足夠快還能有調度安排的時間,要是再晚一點,就算是段祺瑞給他任務,他也不敢再接了,因爲他根本就沒有調度的時間。
戰爭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命理你必須如何如何的話,那麼只要你依照命令調度安置,到時候無論勝敗與你的關係都不算大,可是如果接受軍令卻連正常的調度都無法完成的那,那麼你必然免不了要被來一個“軍法無情”。
見時間越來越緊,張鳳翽終於鼓起了勇氣,走到段祺瑞的身邊,對他道:“段總長。”
“恩?”段祺瑞放下手中的書,擡頭看着他,眼中什神色,說不清道不明是一種什麼樣的想法,段祺瑞對張鳳翽道:“翔初啊,這是司令部,我現在是剿匪總司令,你怎麼叫我總長啊?這不是壞了規矩嗎。”
張鳳翽見段祺瑞這麼一說,雖然面上有些尷尬不過好在此時司令部裡只有他們兩人,張鳳翽也不計較什麼了,一咬牙一跺腳,對段祺瑞開口道:“段總長,我怎麼也算是您的老部下,而且要是說道底,在小站的時候,我也算是您老的學生,我叫您一聲老師!老師,我知道上次作戰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我更需要這一次的機會,您老不能讓我連一個雪恥的機會都沒有吧。一切作戰計劃都是您老點頭一手把持的,就給我個機會,行嗎?”
張鳳翽說了這麼許多,而且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心實意,他說話的時候竟然情緒激動起來,而雖然他如此,可是段祺瑞卻還是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而且他說話的時候,竟然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說完了?”段祺瑞見他不吭聲了,這才擡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而後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張鳳翽雖然着急,可是也沒辦反,只能就像屁股上有火燒着一眼,堪堪坐下。
見他坐下,段祺瑞這纔對他開口,道:“翔初啊,你這就說的不對了;我雖然是總司令,但是我也必須要依照實際制定作戰,不可以任人唯親,隨意調度,這是打仗,你也是老兵油子了,這些話不用我多說吧?哀兵必勝的道理我知道,可是你上次失利,對全軍士氣的衝擊都很大,我沒辦法再讓你參與作戰,我不能賭。”
“段總長!”見段祺瑞不答應自己的請求,張鳳翽急的不行,一把拉住段祺瑞的胳膊,道:“段老師!上次失利是因爲我部戰鬥人員掉以輕心,以爲五倍餘敵,所以大意了,而且我也知道我部軍中有人畏懼、怕死,不敢和白朗部死拼。這我都知道,您的顧慮我也清楚,不過請您放心,這一次,奶奶的,這幫兔崽子要是敢不給我玩命,我就先斃了他們!我保證,這一次就對剿滅白朗部!我部原爲正面先鋒梯隊,要死光了,也先是我的部隊死光,您看這樣總行了吧!”
見張鳳翽如此,段祺瑞其實心裡也有些不好受,可是奈何,他有自己的打算,爲大局着想,所以只能狠下心來,更何況,前幾日他接到北京的通電,袁世凱以任命陸建章爲湖北剿匪總司令。
自己是河南剿匪總司令,自用兵起,將白朗匪部,驅逐離境,並且一路追擊,眼看就要把白朗部全殲,可是袁世凱卻突然給他來了這麼一手,雖然沒有撤掉他總司令的職務,但是卻派陸建章來,其用意他如何不知。
自己是河南剿匪總司令,現在兵進甘肅,說起來,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權利範圍,而陸建章雖然是湖北剿匪總司令,但是誰都知道,袁世凱這是要借陸建章之手,以湖北兵馬入駐甘肅,袁世凱這是並不放心他段芝泉,而且卻因爲沒有什麼理由,不能直接撤銷自己的職務,同時自己剿匪得力,袁世凱也無法直接在甘肅派人,所以只有出此下策,讓陸建章以一個不怎麼相關的湖北剿匪總司令,來制約自己。
至於張鳳翽,段祺瑞既然知道了袁世凱的用意,那麼自然是隻能接受,而正如如張鳳翽雖說,說到底張鳳翽雖然不算是皖系一脈,但是至少和自己也有關係,而且雖然張鳳翽對袁世凱並沒有什麼二心,可是自己在京,也多次聽到袁世凱親口說:“張翔初此人,非池中之物,該重用,該重用,找個合適的機會,調入京來纔是。”
雖然袁世凱話中之意,看起來是要重用張鳳翽,可是實際上卻是因爲對張鳳翽並不信任,調他入京就如同蔡鍔一般,能拉攏拉攏不能拉攏就地監視。
而且段祺瑞看來,袁世凱做所以派陸建章都督湖北,也並非就沒有要收拾張鳳翽的意思,所以既然如此,他就更加不能讓張鳳翽在戰場上雪恥、立功。
有功才能升遷,無功有過,鑑於張鳳翽在軍中的威望,以及現在的形式態度,所以袁世凱肯定不會懲處,那麼自然也就是擋住了他調張鳳翽入京的由頭。雖然看起來段祺瑞此時是在打壓、冷落張鳳翽,可是實際上卻是“救他”。
只是張鳳翽因上次兵敗,心中懊惱,一時沒看清形勢,而且也是陸建章的任職命令他並沒看到,所以纔會如此。
段祺瑞嘆了口氣,站起身子拍了拍張鳳翽的肩膀,聲音有一二分蕭瑟的道:“翔初啊,作戰命令已經下達,你也不要在我這遊說了;時間不早了,你就留在這和我一起吃飯,然後咱們兩個一起去戰場上臨陣督戰。打不了丈,看看也好吧。”
說吧,段祺瑞就暫時離開了,張鳳翽見此,知道希望全無,雖然不甘心而且窩囊,卻也只好作罷,一拍桌子,不再言語。自顧自擺弄起公案上的地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