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柔柔的灑下。
一個影子靈活的穿梭在樹枝間,懷中抱着一個黑色的東西。
“水……“金黃的陽光一縷縷射進小屋,散落在牀上,在躺在牀上的女孩身上,這女孩正是昨夜走在荊棘中的巧玉。
蕭把沾了水的手帕潤了潤巧玉的脣:“你醒了,妹妹”
巧玉動了動幹淚的裂小聲道:“謝謝。”
“吱嘎”木門被輕輕的推開芸娘緩緩走了進來:“醒了。”她的聲音很溫柔,像能撫平一切的水:“好好休息。”她溫柔的摸了摸巧玉的頭便出去了。
蕭蹲下身握住巧玉的手:“我是你哥哥。”
“……你是我哥哥。”她說的很慢,一字一字的吐出就如她琉璃一般的眸子一樣永久而純淨……
溫暖的陽光緩緩灑下,撒在這對兄妹身上,金黃的顏色溫暖而恆久……
曉日初升。
巧玉輕哼着歡快的小調,溫柔的掃着院內金黃的落葉。濃郁的香氣從屋內的竈上飄出,瀰漫了整個小院,溫暖的氣息讓人很是舒適。
她時不時偏首瞄向天邊的紅日,期盼着卯時蕭的歸來。
“叩,叩”木門響的急切。
“來了”巧玉放下笤帚應了一聲,心想怕是那個口渴的行路人來討碗茶喝吧。
自於闐城外方圓幾百裡只有這麼一個村落,所以經常有趕路人路過,在此討些乾糧歇歇腳什麼的。
跑過去拿下門栓,拉開木門“您…….恩?人呢?”
巧玉拉開木門向外看時,別說人,就連個活物都沒有,只有木葉緩緩在空中飄舞。
突然,她感到脖子上微微一涼,一個薄薄的劍尖出現在她頸側。
“你是什麼人?”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巧玉彷彿已被攝走了魂魄,只輕輕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
身後的人或許怒了,肩上那薄薄的寒劍突然變得沉重,這回她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是什麼人。”那低沉的聲音又再次響起,薄薄的劍尖輕點在跌坐在地的巧玉的胸膛上,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風靜,雲靜,巧玉也靜靜的連顫抖的力氣也沒有了。
“嘀嗒”
“噗通”
紅衣人的血滴落在地。
紅衣人的身倒在地上。
風動,雲動,巧玉也動了,她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氣,額上的冷汗一滴滴滾落,飽滿晶瑩,劃過顫抖的弧線跌落在地上又消失在土裡。
奪目的紅,強硬的闖入她眸中,衣紅,血也紅…….
如血般豔紅的朝陽緩緩升出。
清冽的水盪漾着粼粼波紋,水在杯中,杯在巧玉手裡,巧玉正坐在地上捧着杯大口大口灌着清冽的井水。那奪目的紅就在她身邊。
——她無法冷漠的看着任何生命消逝,即便那人手中的劍前一刻還搭在她的項上。
輕輕放下杯,巧玉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剪刀將身邊人鮮紅的紗衣一層層剪開,又用雪白的紗布一層層包住她的傷口。
晨日斜掛於空。
“吱——嘎——”卯時以至,木門應時響起粗重的呻、吟。
“哥哥……”蕭剛推開院門便聽見妹妹虛弱的呼喚。
“巧玉?”蕭扔下茶簍搶入屋中只見巧玉無力的坐在地上,靠着櫃子,右臂鮮血汩汩流淌。
“巧玉!”蕭撲過去,利落的撕開巧玉的衣袖,壓住劍傷。“玉兒不怕,有哥哥。”蕭輕聲安慰着,巧玉卻在專注的看着他的手,白皙,乾燥,有力,手指修長,指甲修理的圓潤整齊,掌中微有薄繭,多麼像……多麼像那手——拿劍的手。
巧玉微微側首,瞥向那一抹嫣紅。
——她絕對是一個常常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即便已經昏迷,但在巧玉企圖將她的劍抽出時,仍下意識劃傷了巧玉的右臂。她的手很好看,白皙,乾燥,有力,手指修長,指甲修理的圓潤整齊……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不在家時,不要隨便放人進來……”蕭嚴厲聲音把巧玉從思潮中拽出,血紅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巧玉,蒼白的手指一點點收縮,扣入掌心,陷進肉中。
巧玉怯怯的看着蕭,自從到這裡蕭一向都是維護她的,從來都沒跟她大聲說過什麼,蕭這一聲,嚇的巧玉把心中的疑慮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只呆呆的看着他。
“玉兒以後不可以隨便放人進來……”蕭背轉過身對着巧玉,修長的手指輕輕壓着眉心,他不該對妹妹發脾氣,玉兒什麼都不知道。儘管這麼想但他還是不敢轉過身看巧玉,哪怕一眼。他生怕自己做出什麼後悔終生的事…
“今天娘有點事叫我們不必等她了……先吃飯吧。”說完蕭便向外走去,走向院中的石桌。真不知還能在這裡吃上幾頓安生飯,他心中暗歎道。
“恩”巧玉乖巧的應了一聲,悄悄的跟在蕭身後。但即便盡力剋制,那雙琉璃般的雙眸依舊流連在蕭背後的手上……
次日
夜
冷凝的月光潑水般的散落一地,一雙纖巧的秀足踏着細碎的月光悄然無聲的翻入院中。
“誰!”蕭刷的坐起,自那日巧玉將紅衣人救回後他就再沒安心歇過一刻,窗外人的腳步聲儘管極輕卻依舊驚動了蕭緊繃的神經。
“玉兒睡了嗎?”那雙秀足輕輕的走了過來、
“娘”蕭翻身下地,熟練的在牀下暗格中拿出一個小盒子,遞了過去“玉兒早睡了,怕是明日午時才醒的過來。”
“恩,那就好,你也睡吧。”芸娘接過盒子利落的換下衣服,轉眼間又成了孤苦無助的鄉村寡、婦“蕭……明日,把那柄桃木梳………還給她。”
“還?是她!”剛躺下去的蕭又刷的坐起,眸中滿是錯愕,那麼可愛的巧玉,怎麼會是……
“閉嘴!”芸娘厲聲輕喝。
“你……真的…”蕭的眸中泛出瑩瑩水光“你怎麼能…怎麼能……怎麼忍心.......。”
——有什麼事能讓淡然如水的芸娘疾風厲色,又有什麼事能讓年幼卻堅強如鐵的蕭,淚落如珠。只有家中事,只有身邊人......
看着蕭含淚雙目,芸娘嘆了口氣緩緩轉身輕輕推上門迎着月光走出……
“沈芸娘”木葉颯颯,樹影中靠着一人,輕薄的紗衣在月光中反射着血紅的光。
芸娘恍若未聞,慢慢走至茶簍前細細理着已經不再新鮮的茶葉,淡淡的月光打在她粗糙的面龐上映出細細的皺紋,就如她手中茶葉的紋路一般。
“我可以讓她活下去。”樹下人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無厘頭的話,可就是這無厘頭的話讓沈芸娘擡首看向了她。
“你想知道什麼?”芸娘直起身子仿若又變成了沈家的大小姐。
“你不知道?”樹下人冷笑着。
“......我應該知道……那日他就站在這笑的又壞又討厭。”芸孃的眸中閃動着星光“那時蕭已經一歲左右,可惜那時李郎已病入膏肓……”
“身強體壯的男人總是比要死的男人好。”血鶯冷笑着接下芸孃的話
“不!即便他病,他死,他也要比任何男人好的多”芸娘眸中閃動着少女的執拗,她永遠忘不了那在月光下,笑的壞壞的俊美男子。
“哼”
芸娘不理她繼續說“那時我正在給蕭兒餵奶,他就站在那,很坦然的站在那,彷彿他本就應該站在那,他的眸是那樣亮,那樣亮……亮的就像天上的星。”
“然後你就不顧廉恥的跟了他。”血鶯冷冷笑道。
“那又如何?他那樣的男子值得任何女人爲他付出一切。”芸孃的眸中閃動着夢幻的光芒,彷彿她的情郎又站在了她面前“他真的是個有趣的人,和他在一起比以前的所有日子都快活的多”芸孃的嘴角微微上翹,圓潤的弧線勾勒着少女的癡心。
“所以你就殺了你的李郎。”血鶯冰冷的聲音又恰好打斷了她美好的回憶,將她引入痛苦的思潮。
“我沒有!他反正都要死了爲什麼不成全我,他不是說過我是他最寶貝的嗎?”芸娘扭曲的臉上出現瘋狂的神色“我是殺了他又怎樣,我有什麼錯!他就爲了我殺了一個要死的人就不聲不響的離去!留下我和腹中那可憐的孩子!哈哈~巧玉,巧玉,你可知你並不巧,你是棄玉啊!你還未出世便被你的生身父親嫌棄,我可憐的孩子……”
血鶯倚在樹下,看着眼前瘋狂的女人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悲哀。問情爲何物,只叫人生死不能。
——爲何爲情所傷的總是女子……謙郎!你可知我的心….
輕輕嘆氣,掠回房中。果然不出她所料,像芸娘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隨意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
天邊孤狼冷眸含淚,默默注視一切,靜靜自舔傷口…….
月華散落,秋葉飄凌,這景美的動人,也醉的淒涼……
烈日,午時三刻
巧玉坐在鏡前,蕭握着桃木梳,一下下梳着巧玉絲綢般的長髮
“你的頭髮真像娘……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蕭笑的很甜,心中確苦的滴血。
‘她是我妹妹。’他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修長的手指笨拙的在巧玉頭上挽了個髮髻,那柄桃木梳插在她發間,精心雕琢的桃花與巧玉琉璃般的眸子相應成趣。
你說我眼中開傾世桃花,可知這桃花爲你一夕雨下。芸娘倚着古木癡癡的看着手中風乾的花枝。這是他折下與她的,他說“芸兒,汝眸美如桃花傾國傾世。”她仔細收於書間卻不想如今物非人無……
火紅的太陽恆久不變的,在天空上俯視着人間一切。
它靜靜的看着蕭和巧玉在鏡前重複着多年前相似的畫面,也看着芸娘手握乾枝,雙目微迷,思念着遠去的情郎。它當然也看見了村口,看見了村口的黑衣人。
黑衣,黑鞋,黑巾蒙面,無論誰看見這樣裝扮的人都知道他們絕不是好人,也絕不是應該出現在太陽底下的人,可他們偏偏頂着烈日走進了村子.。
“摸一下幺妹的手啊,幺妹生的乖~齊腰長髮滑又柔……啊!哎呦~你誰啊!吃了狗屎了?敢衝撞本少爺!你去打聽打聽,敢得罪我錢大公子!狗腿的,還不快扶我起來!”一個金球坐在地上破口大罵,他身邊的奴才已經嚇得瑟瑟發抖。那奴才沒有摔倒,所以他看見了那羣人,他已經嚇的自己爹孃都忘記了,怎麼還會記得扶起自家少爺?所以他沒有動,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一股尿騷味已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冷光一閃,黑衣人腰間的刀已經跑到了錢大公子油膩的項上,陰寒的刀鋒止住了錢大少爺的嘴“沈芸娘在那”黑衣人的聲音就如鐵器劃過鍋底的,尖銳而刺耳。
“你你你……..你…”錢大公子顫抖着,肥肉癱了一地。
“你個屁,想活命的就帶路。”黑衣人擡腳踹去,錢大公子殺豬似的叫了起來。“沒用的東西,走!”黑衣人架刀緊逼在錢大公子項上,錢大公子就這麼屁滾尿流的把一行人領到了沈芸娘等人的住所。
“吱—嘎—嘭!”那人一腳狠狠踹在錢大公子身上,錢大公子就一路咕嚕嚕的撞開了木門,滾進了小院,那扇吱吱啞啞響了幾年的門也終於壽終正寢了。
“誰!”沈芸娘從窗中掠出,見着黑衣人的打扮,眸子掠過一絲悲傷,該來的還是躲不過“朋友仔細着點,得罪了那個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個?我就吃吃看又能怎樣”
“可是子時雲出月歸時飛進來的那個,你可吃得下?”芸娘聲音微帶譏諷道
“你待如何”黑衣人微惱道
“剩一口,留個情面以後好走路。”
“三水淋冘。”
“雙釵不是白拿的”
那人猶豫了一會大力將沈芸娘推倒帶着人向屋內衝去。
芸娘先說:血鶯來了這裡。
那人問:爲什麼會來這。
芸娘回:是在我出去時來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別忘了條件。
那人道:你想怎麼樣。
芸娘說:放了最小的。
那人又道:是不是沈家的?
芸娘微急:條件可不是白定的。
那人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這些人就是當日溟月與血鶯大戰後,圍攻血鶯的人,當然這裡也有芸娘份,也就是那天芸娘未歸家中,偏偏就這麼一個差錯讓巧玉救起了血鶯,也是這麼一個差錯送了全村幾百條性命,這個差錯卻也讓芸娘以後又見到了那個折花郎,這也許就是芸娘命裡與那人的牽絆。
屋內響起叮叮噹噹的砸鍋扔碗聲,芸娘伏在院中淚如泉涌,一口口血咳了出來,玉兒孃親無能啊!
“你們把我娘怎麼了?放了哥哥!你們這些……這些不是人的東西……”屋內傳來巧玉的哭嚎聲
“拉到後院。”和芸娘對話的那個黑衣人冷聲道
“是!”幾個人應聲將巧玉拉去後院。
巧玉一路吵鬧。但見紅光一閃,兩具屍體便靜靜的躺在後院,吵鬧的巧玉也消失不見了……
暗紅的鮮血滲透入了泥濘的道路,這個小小的村莊也寂寂無聲了。
天空晴朗的沒有一絲雲,血紅的晚霞已被拋在天邊。
“放我下來!我要娘!嗚~哥哥!”悲慘的哭嚎聲驚落了樹上的棲鳥,冷厲的秋風毫不憐惜的穿透巧玉的骨,直侵入巧玉那顆不停抽、動着的哭泣的心,一下下割着她跳動的血脈。
她剛剛還在家中對鏡輕笑,現在她卻在天上,被一隻無情的手拎着懸浮在空中。蕭手上的餘溫還在她的髮際,桃木梳還纏在她發中。她剛剛被提着掠出時,還看見了鄰家娟姑姑滾落的頭顱,她的的眸中是黑和紅的交雜,黑衣人,鮮紅血…….
“啪!”拎着她的人沒有任何回話,只是回手給她一巴掌,並且跑的更急了。
“唔…….”那人的手勁極大,巧玉頓時覺得半張臉都麻木了。強勁的冷風噎得她再也吐不出完整的音調。她的腦子渾渾噩噩,她不願接受這現實,即便她很懂事但她還是個孩子,那種悲傷就壓在她心頭,火辣辣的讓她喘不過氣。
她不知那人拎着她逃了多長時間,反正時日不短。
這些日子中她從未好好的休息過,聽過最多的聲音就是追殺聲。
在開始時那人拎着掙扎的她不停的逃跑,只要她吵便是一個粗、暴的耳光。後來她不在吵,也不在掙扎也跟着那人飛快的逃跑。她意識到停下就是死亡,就像娟姑姑和村裡的所以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