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我真的不懂藥,但是我知道蠻人株囶部有一種特製的毒箭,這種毒箭的名字就叫紅蓮花,我不知道紅蓮花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毒,但我在出徵之前,我母親告訴我熟麻根煮水能壓制紅蓮花的毒性。 紅蓮花射中的人,沒有生還的可能,而且屍體不能進行土埋火燒這樣平常的處理,因爲土埋的話,屍體裡的殘毒則會透出土地產生毒瘴,焚燒的話生成煙霧,簡直所過之處草木枯萎,生靈不存。唯有用熟麻根水潑洗過之後,才能掩埋焚燒。”
“那你潑我幹什麼?”
“聽我說完;紅蓮花除了毒性強烈外,它還有一種讓人產生幻覺的功效,紅蓮花之所以得名紅蓮花就是因爲凡中毒的地方都會出現蓮花般紅色的紋路,那種紋路就好像是一種奇幻的陣法,讓人不覺得陷入其中,雖然還有清醒的思維,但是人們更會因爲如此反而陷入得更深,久而久之,就會變得好像丟了魂一樣,最後變成行屍走肉一般。中了幻覺的人想要讓他們徹底清醒過來,也只能用熟麻根水潑他。將軍,你是我今天潑醒的第十三個人了。”
澹臺說話的時候,滿臉的苦笑,好像是一種嘲笑,但是更多則是一種同情。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做這樣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今天救了我。沒有過多感謝的話,因爲還不是時候,現在首要的不是去和他過多的囉嗦感謝,而是要提防其他的軍士也陷入那種幻覺,更重要的則是株囶部,鑿齒部殘餘尚在我部五十里開外處駐紮,而且,因爲兩番大戰,蠻部必然知此處情形,定會派出軍隊增援;如何禦敵,調度安排,怎樣才能得到勝利,纔是我現在首要需要商榷制定的。
安排好大營的防務,我即刻召集了營中以及牟江處的所有將領,進行了關於戰術的討論;澹臺也參與了進去,在我的授意下,澹臺將自己對於株囶部的瞭解,以及對於蠻部個部族的瞭解一一講述了一遍。連同我在內的所有將領,在聽過他的講述後,無一不對其佩服至極。
澹臺不單單對於株囶部極爲熟知,二十三蠻部沒有他不知道的,而且對於其中任何一個,無論鉅細都能說得清楚明白。
可以這麼說,要是沒有澹臺在,我根本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制定出顯得戰術而且,還是唯一一次沒有人提出異議的戰術。待衆人走後,拿起之前命人送來的紅蓮花,我仔細端詳起來。
我對這種箭矢很有興趣,與我軍制式箭矢不同,紅蓮花無論是從長度上還是箭頭上,都和我們所使用的有很大的區別。
先說長度,我軍用的箭矢,長度最長的不過兩尺半,最短的也在一尺半左右,可紅蓮花的長度卻只有一尺八分;箭矢的長短和射程有關,而且過短的箭矢在滯空以及飛行速度上會受到不小的影響。而後再說箭尾處的箭羽,爲了保證弓箭的旋轉速度以及平衡精度,我軍的制式弓箭多采用四羽或三羽的尾羽裝置。
而紅蓮花這種箭矢卻沒有尾羽,但是它的箭尾處卻是螺旋狀的。
箭頭的話就更不相同了,我們的箭頭,無論是輕箭、重箭、透甲箭幾乎都是三棱箭鏃或是四棱箭鏃,但是紅蓮花的箭鏃卻是平的,也就是片形的箭鏃,特別平,甚至連一點弧度都沒有,真想不通爲什麼要打造這樣的箭鏃,其穿透力以及速度射程都和我軍使用的不能相提並論。
值得一說的是,紅蓮花的箭鏃鋒刃的地方是成蓮花瓣狀的鋸齒樣式的,而且它的尖銳處有三個分岔參差不齊的還有許多幾乎細不可見的倒刺。
箭矢是經過處理的,所以拿在手裡也沒什麼,我怎麼端詳把玩也看不出這種箭矢到底有什麼長處,簡直全身都是弊病,我想就算是蠻人教化不開,可是常年的征戰他們也應該學到一些東西,不至於做出這樣毫無長處的東西啊。
難不成 只是依靠箭矢上所塗的毒不成?
隨即,我便打消了這種可笑的想法,這是絕不可能的,紅蓮花一定還有特別的地方,不過是我沒有發現罷了。
有句老話說得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一個不經意,還是讓我發現了這箭矢的不同。
我打算起身去烤烤火,因爲身上盔甲的緣故,一不小心折斷了一支放在桌案上的箭矢,我這才發現,原來這箭矢的箭身竟然是空心的。用刀劈開,可見其中有一條小小的細槽,再拿起一支完整的紅蓮花作爲對比,這個槽子竟然直通箭鏃的位置。
由此來看,這空心槽子是用來藏毒的,而且由此可以猜測得出,紅蓮花這種尚未見過的毒應該是液體狀的,射中人體後,則可以通過直通箭鏃位置的小孔,將毒液注入到人體內,因爲其毒量巨大,所以能致人即刻便死。
其次,我猜測這種毒素應該是通過隨着血液的流動,或者是一種特殊的方式,進行流動,繼而組成蓮花的紋路,由此一來,屍體上被射中的位置會出現蓮花紋路就解釋的通了。
雖然如此,尚有幾個疑慮令我困擾。
其一,紅蓮花爲什麼會讓人產生幻覺,是因爲氣味,亦或是什麼方式,總之,我不相信所謂的蓮花紋路便是陣法之說。
其二,紅蓮花這麼厲害,可謂是見血封喉,那麼如此一來,株囶部在製造這種毒箭的時候又是怎樣進行的,總不能遭一批毒箭就要死一批人吧?紅蓮花一定有毒藥,或者說有能夠剋制它的東西,就比如之前澹臺用的熟麻根水,雖然能消除紅蓮花的作用,但是澹臺告訴我熟麻根不能根治,只能消除殘毒。
其三,紅蓮花因爲其箭矢的特點,所以我斷定這東西絕對不是用弓弩發射的,我用最小的弓試過,因爲其箭身過短,根本不足以讓使用者拉滿弓弦;不能拉滿弓弦就沒有足夠的動力,箭矢就達不到遠攻的目的,所以紅蓮花一定有一種特殊的發射方式,或是有一種與其相匹配的擊發裝置。
我現在更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短淺,這不過是二十三蠻部的其中之一,而且也不過僅僅是株囶部中的一種武器罷了。僅此一樣東西將讓我損兵折將,而且還有那麼多的疑慮不得而解,若是我真的與二十三蠻部決戰的話,恐怕,哎。
後果不言而喻,我想要飲酒,喝的大醉;出師不利,真正的出師不利。雖然馬蹄坡一戰我取得了勝利而且白沙丘以及牟江的三戰均已我軍勝利終結,但是這不過就是小勝罷了。
“得小而喜、見勝而巨者,思一時而止,得一地而終者,不可成事,若以此者爲將,必敗。”
真的,那個時候我特別想痛飲一番,將這勝敗功過,諸多煩惱拋之腦後。可這是懦夫的行爲,而且我的軍帳中也沒有酒。這條軍令是我制定的,我命令無雙騎,無論勝敗功過,只要是在營、爲戰,則滴酒不可近也,違者立斬。
說真的,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感到想要氣餒。理性告訴我,我不能就此逃離,而且我也逃不走,脫不開。我可以不在乎名譽,但是我既然作爲一個男人,作爲一個軍人,作爲一個被公子夏破格重用,言明託付身家的人,我不能逃。
就算是爲了公子夏對我的信任,就算是爲了這無雙騎剩下的兩千不到的將士,我要擔當下來。因爲逃避,等於認輸。作爲男人可以失敗,可以戰死疆場,但是絕不能向對手低頭認輸。絕不能。
老天還算是眷顧我,就在這個讓我感到無力,想要退縮的夜晚,他給了我新的希望,一把可以撕裂株囶部的利劍!而這把劍,不是別人,正是澹臺!
營帳外的廝殺聲將我從朦朧的睡意中喚醒,蠻部的第二次圍攻開始了,撩開帳門,漫天的箭矢讓我不覺仿若置身雨中。
這一次,漫天的箭雨與之前相比,更猛烈,更密集,如果說前一次的攻擊,漫天的箭矢是秋雨寒霜的感覺,那這一次便是疾風驟雨山花撕裂的效果。
又是艱難困苦的鏖戰,對於戰場的情況我不想多說什麼,因爲那種場景真的太殘酷了,太血腥了。
總之,此戰,以我軍撤出白沙丘作爲終止。
不錯,我們丟了陣地,丟了扼守荒原哽嗓咽喉的最有力的地理位置。昔日,我曾在師傅口中感受過戰場的戰鼓震天,曾在虛擬的沙盤上見識過戰機的瞬息萬變。
殘酷,是師傅對我講述最多的東西,我不知道師傅的曾經,他看起來老態龍鍾,身軀枯朽的如同風乾的樹枝,但是整個人看起來極具有儒雅之氣,而且整體看來還有些道骨仙風。
可以這麼說,在師傅身旁的十幾年,雖然他教會我兵法戰略,也時常告誡我戰場的諸多情境,可我怎麼也不敢去想他是否也曾身臨其境的去參與戰爭中。現在,我更不敢想,他是否也和我現在這般,帶領着兵將在敵陣中往來衝殺,血染戰衣。
不知道師傅到底有着何樣的往昔才能將戰場的殘酷描繪的栩栩如生,就此來看,我此時此景,甚至都不如他口中最柔和的那一場大戰的情境。
我想的很多,可以算得上是胡思亂想,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唯有如此這般,才能暫時將自己的呼之欲出的淚滴死死的鎖在眼中。
月黑風高,石障林內,殘兵已不足千人,部將死傷過半。戰馬因爲滿身傷口而流血致死,鐵戟的小枝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折斷。
那個時候,看着在地上強忍着痛苦咬着牙將傷口包紮的甲士,我恨不得拔劍自刎。
我真的拔出了寶劍,但卻不是我腰間的那把不知道斬斷了多少人身軀而已經殘缺鋒刃的長劍;我的劍,就是澹臺。
不知什麼時候澹臺羽來到我的身後,把一件不知什麼地方弄來的沾滿了黏稠鮮血的披風披在我的身上。
“將軍,天涼了。”
“恩?”明明是酷夏時節,荒原又是高熱之地,雖然此時已是午夜,但說真的,天氣一點都不冷,反而穿着甲衣的我,還在全身不停的出汗。
我不解的看着他,想問他吧,去感覺有些語塞,雖然我和他只有短短的交流,但是我看得出他是個從不說廢話的人,酷夏之夜他卻告訴我天涼了,我想其中有他的用意,要是開口去問,可能會讓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有所貶低。
一個連下屬的話都不能看破的將軍,豈還有統帥全軍的能力嗎?答案可想而知。但是,要是不問他,我還真的不知道他的意思。就在一個瞬間,我便陷入了一個相對尷尬的境地。
澹臺真是個聰明人,亦或者說他是個懂得如何同上峰相處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出了我的尷尬,但是我知道是他把我從尷尬中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