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槍準備……”鬼子少佐藤田純二鐵青着臉,沉聲命令。他身後的隊伍迅速分成兩半,露出四輛膠輪馬車和車上黑洞洞的槍口。
八挺輕機槍,每挺旁邊都堆滿了裝滿子彈的木箱。藤田純二費盡心力佈置的陷阱,從開始就不是爲了入雲龍一個人而刻意準備。他要將所有敢打日本運輸隊的人一舉全殲,讓馬賊們從此以後只要一看見帝國的膏藥旗,就立刻兩腿打哆嗦。
只可惜,這個計劃在執行過程中出了一些小問題。有些皇協軍素質太差了,爲了防止他們逃回來給己方造成更大的傷害,第一排子彈只能先射向他們。
“太君”閻福泉發出一聲悲呼,滾落在馬下,衝着藤田純二連連磕頭。後者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高高舉起了指揮刀。
先前之所以派出一小隊僞軍上前邀戰,只是爲了檢驗一下帝國花大價錢飼養訓練的這羣鷹犬們的大體實力。卻沒想到,僞軍的戰鬥力是如此丟人,拿着先進的騎銃、馬刀,卻敗給了一羣揮舞着上世紀遺留下來的老古董的烏合之衆!
“太君,太君,不能啊!”閻福泉以頭嗆地,腦門上鮮血直流。他平素的確與劉文中明爭暗鬥,但彼此之間的仇恨並沒有達到希望對方立刻去死的地步。況且跟劉文中一道逃回來的潰兵當中,還有幾個是他刻意安插進第二小隊的親信,每一個都跟他有或遠或近的血緣關係。
“太君,太君,開恩吶!”
“太君,太君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吧!”其他僞軍頭目兔死狐悲,也紛紛跪在地上求情。
“閻君,軍法無情,你的明白?!” 藤田純二用眼皮夾了他們一下,一邊估算潰兵與本陣之間的距離,一邊冷笑着追問。聲音冰冷如刀,彷彿不是發自一名人類之口。
不會打獵的鷹犬,沒有資格繼續浪費糧食的。儘管這羣鷹犬平時看起來對主人很忠心。鬼子的機槍手們能領悟到上司的意思,帶着輕蔑的冷笑轉動槍口,對準了逃回來的劉文中等人。
臨陣潰退者,死。潰退時衝擊本陣者,死。影響士氣者,還是死!無論上述哪一條,劉文中和他的第二小隊,都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想到貼在牆上的軍法,閻福泉等僞軍頭目沒勇氣繼續替同僚求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開火!”隨着藤田純二下揮的手臂,十幾挺歪把子同時吐出了火舌,“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將所有逃回來的僞軍統統打成了馬蜂窩!
正在帶隊尾隨追殺潰兵的張疙瘩沒有想到鬼子們居然兇殘到連僞軍也殺,愣了愣,果斷撥轉坐騎。“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火蛇卻來得比他戰馬轉身速度更快,攔腰掃過他的身體,將他從馬鞍上推落於地。
“四爺!“緊隨於張疙瘩身後的馬賊們發出一聲悲鳴,俯身去搶張疙瘩的遺骸。“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惡毒的火蛇第三次從陣前掃過,打翻了四匹駿馬,六名嘍囉,將馬賊們的悲聲卡在喉嚨裡。
沒被機槍掃中的馬賊們愣住了,坐在馬背上不知道是該繼續向前還是轉身向後?還遠在三百米外的黑鬍子和他的大隊也愣住了,本能地拉住了繮繩。四下裡瞬間一片沉寂,不再有馬蹄聲,不再有狼嚎聲,也不再有受傷者的哀哭和垂死者的悲鳴。天空和大地瞬間都失去了顏色,所有人和物品非白即黑,白色的面孔,白色的眼睛,白色戰馬。黑色的槍支,黑色的屍骸,黑色的血漿和無邊無際黑色的荒野……
“撤!”僥倖沒被機槍掃中的十幾名幸運兒果斷將坐騎撥偏,放棄搶奪張疙瘩遺體的幻想,四散奔逃。鬼子的歪把子輕機槍追着他們的身影,“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將他們一個接一個射殺於馬下。
“小鬼子,我跟你們拼了!”當陽光重新回到人間,黑鬍子口中發出悲鳴。策動坐騎試圖繼續前衝,卻被趙天龍等人死死拉住了繮繩。“黑炭,黑炭,對面機槍太多,你趕快帶領大夥往山丘上撤,撤出機槍射程外再想辦法!”
“再衝上去等於送死!”張鬆齡也迅速冷靜了下來,拉着黑鬍子胳膊大喝。“走,趕緊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走!”黑鬍子虎目含淚,狠狠地踹了一腳戰馬。胯下的黑龍駒悲鳴着轉身,帶領大夥兜了一個小圈子,掉頭向山丘上跑去。
衆馬賊們懷着滿腔悲憤跟上,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們先前太大意了,根本沒看到鬼子藏在隊伍中的機槍。而在如此多的輕機槍面前,大夥在騎術和士氣上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繼續盲目進攻,非但搶不回逝者的遺骸,甚至將所有人都得填在鬼子陣前。
悍不畏死,不等於明知必死還要蠻幹。他們還沒有傷筋動骨,還有給四當家張疙瘩等人報仇的希望。只要大夥能找出一個妥善辦法敲掉小鬼子的那幾挺輕機槍,就可以策馬衝過去,將所有鬼子、僞軍和蒙古奴才,砍成一堆堆碎肉。
彷彿自己也知道剛纔的舉動卑鄙無恥,在馬賊們倉皇后退的時候,藤田純二並沒有驅動全軍趁勢掩殺。而是主動停止了機槍的掃射,靜靜地目送對手走出了射程之外。待黑鬍子的人馬在山丘上站穩腳跟之後,又衝着閻福泉交待了幾句,用目光逼迫着他再度上前交涉。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閻福泉在肚子裡把藤田純二的祖宗八代都翻出來了,帶着哭腔,策馬走向土丘,“黑老大,黑老大,是我,還是我。太君讓我替他傳個話,剛纔的那三個條件,現在還算數。只要…..…..”
“乒!”黑鬍子擡手一槍,打斷了他的威逼利誘。閻福泉慘叫着從馬背上掉落,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傷。一邊晃着之字形往回跑,一邊大聲求饒,“別,別開槍。兩國交兵,不殺,不殺來使!”
“你算個狗屁來使!”黑鬍子又是一槍,在閻福泉肩膀上掏出了一個血洞。算上先前打中馬腦門的那槍,他已經兩次出手。既然沒有取掉閻福泉的小命兒,耐着江湖規矩,便不想再打第三槍。“回去告訴藤田老鬼子,老子跟他不共戴天!想要入雲龍的命,除非他拿自己的腦袋來換!”
趙天龍是個講義氣的人,不願讓黑鬍子爲自己白做犧牲,“待會兒我帶幾個人從側面繞過去,踹掉那個機槍陣地!”看着對方的眼睛,他用非常高的聲音當衆宣佈。“你們誰也別跟我爭,否則就是瞧不起我!”
這是一個非常笨的辦法,也是唯一能讓大夥挽回頹勢的辦法。雖然前去發動偷襲的人,十有**無法活着撤回來。黑鬍子感動地點點頭,沉聲答應,“嗯,我帶人在正面吸引鬼子的注意力。老二,你負責押陣,隨時準備帶大隊往下衝!今天,咱們跟小鬼子不死不休!”
“好嘞!”二當家醜明彷彿要接一件普通的任務般,非常爽快地迴應。“放心吧,大哥,咱們兄弟不會有一個孬種!”
“給我找一把好槍,讓我先去給藤田老鬼子一下!我不成了,趙大哥再帶人上!”張鬆齡不願被馬賊們當作空氣看,也主動上前請纓,“我最遠能打中四百米左右的靶子,只要幹掉了藤田老鬼子,僞軍和蒙古人便羣龍無首!”
馬賊們紛紛回過頭來,用懷疑的目光看向張鬆齡。這個操山東口音的小傢伙太年青,年青到讓人根本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正遲疑間,入雲龍策馬走上前,大聲替張鬆齡擔保,“讓他去,我這位兄弟以前在軍隊裡頭當過連長,殺死的鬼子,比咱們所有人加一起都多!”
一個優秀炮手在兩股馬賊們的火併戰鬥當中,往往能起到扭轉乾坤作用。黑鬍子清楚這一點,所以也沒有否決張鬆齡的提議,“行。老三,你挑二十名槍法最好的弟兄跟着他去。待會兒我先帶着馬隊一點點往前壓,當壓到四百米左右的時候,你和張兄弟就帶着其他人一道從馬背後閃出來,打藤田老賊一個措手不及。無論打沒打死他,我都立刻衝擊他的正面,然後,龍哥和老五帶人從左翼僞軍那插進去,專砍他的機槍手!”
“把隊形拉得散些!”
“先找五十匹馬,蒙上眼睛在前頭開路擋子彈!”
“我們還可以
搶在日本人發動進攻之前,馬賊們羣策羣力,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種建議。大夥這邊在人數方面與山下的鬼子和僞軍相差不多,並非沒有一拼之力。況且如果不管同伴們的屍體直接逃走,大夥下半輩子都要活在負疚當中,永遠無法再擡着頭觀賞草原上的風景。
轉瞬間,一個相對完整的計劃就被大夥整理了出來。即便以張鬆齡這個正規軍的前軍官的眼睛來看,也在其中找不出太多的破綻。但是他卻總是覺得心裡頭隱隱有一絲不安,彷彿大夥不經意間疏漏了一些事情。或者說,對面的鬼子和僞軍的作爲,讓他感覺很不習慣。
那不是他熟悉鬼子!娘子關前的鬼子,絕對不會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還不立即趁機擴大戰果!除非,。除非,他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可以用更小的代價,攫取更輝煌的勝利!
想到這兒,他本能地回頭向後看去。試圖在身後遼闊的原野中,尋找出可能隱藏的伏兵。就在這時,幾匹駿馬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內,馬背上的騎手跌跌撞撞,一邊拼命地策動戰馬,一邊顫聲高呼,“黑爺,黑爺,身後!黃鬍子,黃鬍子帶着人,從咱們身後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