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了收拾小鬼子的新辦法,游擊隊員們跳上馬背,迅速奔向計劃中的指定地點,大夥常年在草原上奔走,幾乎每個人對附近的地形都瞭然於心,再加上有入雲龍這個活地圖於旁邊指點,當然不會跟在小鬼子身後吃灰塵,隔着對手十幾裡遠隨便兜了兩個圈子,就神不知鬼覺地繞道了敵軍前方,像露水般消失於草原深處。
一路上馬不停蹄,抵達流花河下游分岔處時,天還沒有全黑,藉着夕陽最後一縷微光,張鬆齡策馬在河畔附近選定了三處伏擊點,衝着游擊隊員們吩咐,“龍哥帶十五個人去左邊,列昂帶十五個人去右邊,根據地形給小鬼子佈置陷阱,待會兒看到鬼子的汽車燈之後,輪流開槍,先打車燈,後打人,如果小鬼子發起衝鋒,就就迅速轉移陣地,我帶領其餘人在正前方挖好了戰壕等着你們。”
“好。”大夥看了看附近的地形,迅速明白了張鬆齡的“陰險”圖謀,身上的疲憊感隨即一掃而空,齊齊扯開嗓子,大聲迴應。
“那就動手,準備好晚餐,招待小鬼子。”張鬆齡也被大夥的勁頭鼓舞,聲音也陡然提高了幾分。
“準備晚餐,招待小鬼子。”戰士們又鬨笑着重複了一聲,各自奔向張鬆齡畫出阻擊點,在一片殷紅色的霞光中,忙碌地做戰前準備,一個個精神抖擻,幹勁十足。
張鬆齡帶着小鄒、蘇日勒和巴圖等蒙漢兩族游擊隊員策馬奔向第三個阻擊點,然後跳下馬背,讓坐騎自己去河畔飲水休息,騎兵們則用匕首、刺刀和其他一切能身邊能利用上的東西,開始挖掘正式戰壕。
拜平素嚴格訓練所賜,雖然工具不太趁手,挖掘工作依舊非常迅速,很快,便有一道長三十餘米,寬一米半,半弧形戰壕在正對河道分岔處不遠的地方現出了雛形。
“向後撤三十米,再挖一道,然後用三條豎着的交通溝,將前後兩道戰壕連接起來。”張鬆齡從戰壕中直起腰,看了看已經擦黑的草原,然後又捏了把鬆軟溼潤的泥土,繼續大聲命令。
“是。”他身邊的游擊隊員們齊聲答應,習慣性地選擇了服從,但手上的動作,卻明顯比先前慢了許多,大夥打中午時分從月牙湖畔出發那一刻起,就沒顧得上休息,挖第一條必要的戰壕時尚能咬着牙堅持,挖第二條戰壕做備份時,就有點兒疲態盡現了。
“小鬼子遇到了麻煩時,習慣用火炮狂轟亂炸。”張鬆齡理解大夥的想法,耐心地解釋,“我們當年在跟小鬼子打陣地戰,通常會挖三條戰壕,前一道戰壕留給鬼子的炮兵炸,等他們的炮兵炸夠了,步兵開始衝鋒時,再從第二和第三道戰壕進入陣地,打小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原來是這樣啊!那大夥趕緊挖!”游擊隊員們終於明白了張鬆齡的良苦用心,手上的動作再度加快,“兩道夠麼,要不然,咱們也挖三道。”
“兩道就夠了,三道恐怕來不及,如果第二道戰壕挖好了,鬼子的汽車還沒有到,大夥就多花些心思,把挖出來的土堆在戰壕前方,用腳踩成斜坡。”回憶着當年在老二十六路特務團時學到的經驗,張鬆齡繼續吩咐,這些戰場上的細節工作,只是由老兵口口相傳,任何軍校都不會教,但關鍵時刻,往往能救下戰士們一條命,讓他們多一次機會打小鬼子。
戰士們知道這些經驗的寶貴,連聲答應着,繼續去做臨戰準備,從天色擦黑準備到明月初升,然後又從明月初升準備到了月光照上頭頂,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終於,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汽車馬達聲。
“轟轟轟。”汽車馬達聲由遠及近,在靜寂的草原中顯得格外刺耳,趕了一下午的路,汽車上的鬼子兵們也都疲憊不堪,抱着步槍、機槍和擲彈筒,身體隨着汽車的起伏搖搖晃晃。
每一輛汽車的兩側,都各自走着一小隊僞軍,雖然他們也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卻沒資格閉上眼睛假寐,不斷有負責執勤的鬼子下級軍官騎着馬從他們身邊跑過,看到有誰敢偷偷睡覺,立刻兜頭一鞭子抽將過去,將此人抽得滿臉開花。
“睡,就知道睡,一會兒捱了游擊隊的冷槍,讓你們徹底睡個夠。”用皮鞭將倒黴蛋抽醒,鬼子軍曹大聲詛咒,如果不是這些在汽車兩側充當肉盾的傢伙下午時表現太差,皇軍早就將游擊隊全殲於月牙湖畔了,根本不用趕這麼遠的路,當然也不用抱着武器挨蚊子咬,都怪這些傢伙,抽死他們也不解恨。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真的再也不敢了。”捱了皮鞭的僞軍不敢擦拭臉上的血,舉手抱拳,在馬背上連連作揖。
“下次再被我看見偷懶,就不光是挨一鞭子這麼簡單了。”鬼子軍曹懶得繼續在癩皮狗身上浪費精力,瞪了此人一眼,策馬追向另外一隊肉盾,那些傢伙一個個都是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只要稍有疏忽,肯定會繼續在馬背上偷偷打瞌睡,所以他必須片刻不停地跑前跑後,以防炮灰們找機會偷懶。
“哼,得意什麼,你表現得越積極,死得越快。”捱了抽的僞軍衝鬼子軍曹的背影撇了撇嘴,小聲嘀咕。
話音未落,耳畔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三八步槍射擊聲,“啾,,。”緊跟着,那名鬼子軍曹身體往後猛地一仰,倒着從馬背上栽了下去,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四散濺開,落得周圍的僞軍滿腳都是。
“敵襲!”僞軍們發出一聲慘叫,將頭扎到馬脖子後,四下尋找藏身地點,“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劇烈的槍聲,從車隊的左前方響起,行駛在最前方的兩輛汽車晃了晃,先後停了下來,車燈四分五裂,駕駛室內玻璃也被子彈打了個粉碎,裡邊的司機和負責帶路的漢奸趴在儀表盤上,渾身上下淌滿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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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轟!”“轟。”槍射擊聲連綿不斷,偶爾還有幾枚手榴彈從黑暗中飛來,雖然因爲距離和準頭的關係,沒有給車隊造成很大殺傷,卻也嚇得僞軍們魂飛魄散,伏低身體四下逃竄。
“噠噠噠,噠噠噠”危急關頭,鬼子和僞軍的素質差別就徹底地顯現了出來,從瞌睡中被驚醒的鬼子兵們迅速架起輕重機槍,衝着子彈來襲的方向噴吐出一串串火蛇,很快,就將偷襲者的槍聲壓了下去,將地面打出數團詭異的火焰。
“嗚,,,嗚,,。”見到偷襲者的火力已經被自己這邊用機槍壓住,除了最前方兩輛汽車上的被打死的鬼子司機之外,其他鬼子司機也振作精神,將汽車緩緩調頭,用汽車前大燈,朝偷襲者可能藏身的位置照射,轉眼間,游擊隊員們的藏身地點就被發現了,雖然因爲距離的問題,無法被看得太清楚,但至少已經無法給鬼子和僞軍制造更大的恐慌。
“不要慌,不要慌,敵軍沒多少人,整個游擊隊加起來,也沒咱們兵力多。”兩名僞軍團長張進寶和楊耀祖急於將功贖罪,也帶着各自的心腹,硬起頭皮跳出來安撫人心,在他們和汽車大燈的一起努力下,亂做一團的僞軍們驚魂稍定,雖然還是不敢將頭從馬脖子後擡起太高,好歹也不像先前那樣撅着屁股四下亂竄了。
“啾,,啾,,啾,,。”零星還有子彈飛進車隊,將鬼子或者僞軍射倒,但很快又被汽車上的機槍壓了下去,半晌難發出一次有效攻擊。
感覺到偷襲者實力單薄,僞團長張進寶心中大喜,不待川田國昭吩咐,就指着車隊左前方的伏擊點,大聲叫喊,“一團一營,跟我去頭前探路,爲了大東亞”
“啾,,。”一顆子彈從左前方的戰壕中飛來,將他的腦袋掏出一個大窟窿,張進寶留戀地在馬背上轉了幾個圈子,喉嚨裡發出嘆息般的聲音,緩緩墜地,剛剛振作起來的僞軍們再度如同受驚的蒼蠅般炸開,魂飛魄散,鬼哭狼嚎。
“殺給給。”川田國昭大怒,舉起指揮刀,衝着左前方發出攻擊命令,立刻,兩輛汽車打着大燈碾了過去,車廂中的鬼子兵一邊用機槍掃射,一邊發出狼嚎般的聲音,“嗷嗷,嗷嗷,嗷嗷”
戰壕中迅速跳出十幾個人影,散着之字形,向更遠的地方逃竄,由於周圍環境黑暗和汽車的顛簸的影響,鬼子的機槍只掃中了他們中間的兩到三個,其餘的人迅速躲到了燈光照不見的地方,趴在地上繼續放冷槍。
“殺給給。”汽車上的鬼子小隊長被偷襲者的頑強刺激得兩眼冒火,舉着指揮刀,命令司機繼續尾隨追殺,飛馳的車輪碾過簡陋的戰壕,碾過鬆軟的草地,眼看着就要把偷襲者重新用車燈鎖定了,突然,偷襲者模糊的身影徹底消失了,汽車前方出現了一片翠綠,緊跟着,疾馳中的汽車徹底失去了控制,帶着刺耳的剎車聲,晃晃悠悠地栽進翠綠色的蘆葦蕩中。
“河,是河道,救命,救命,汽車掉進水裡了。”這回,鬼子小隊長顧不上再追殺偷襲者了,轉過頭,衝着車隊大叫了起來,只可惜距離實在稍微遠了點兒,他高度又明顯低於地平線,遠處的主車隊中,根本沒有人迴應,反倒是幾串機槍子彈,示威般從他頭頂的夜空中掠過,拖着長長的火蛇撲向河道的中央。
“乒乓,乒乓,乒乓。”鬼子小隊長無奈,只好向天空開槍,以期待車隊中的上司們能聽見槍響的異常,及時派人過來救援、
然而,這個願望註定是一個奢求,聽到求救槍響之後,車隊中的鬼子機槍手還以爲同夥遇到的麻煩,扣動扳機,將更多的子彈朝出事地點左右兩側掃了過去,打得地面上草屑飛濺,煙塵滾滾。
“快跳水,快跳水,汽車在下沉,下沉。”正當鬼子小隊長氣得罵街的時候,駕駛員突然用日語大聲提醒,隨即推開車門,以標準的高臺跳水姿勢,縱身扎進蘆葦叢中,茂密的蘆葦立刻吞沒了此人的身影,幾串氣泡汩汩升到水面,爆裂,波紋盪漾,其他鬼子兵受到提醒,也紛紛丟下槍支,合身跳進水裡,或者狗刨,或者蛙式,撲騰着向岸邊逃命。
進了水之後,才明白草原上的季節河與東北三省的河流之間的差別,水流不算太急,卻冷得刺骨,河面下的水草也亂得厲害,稍不小心就將人的腳給套住,像魔鬼一樣將游泳者往水下拉扯,還有一些滑溜溜粘乎乎的小東西,居然毫不客氣地往人的衣服裡頭鑽,遇到皮膚,就是狠狠一大口。
食人魚,河童,魔鬼,一瞬間,傳說中的怪物接踵而來,跳躍在鬼子兵們的想象裡,頭頂上圓圓的月亮也變成了鬼怪的獨眼,瞪着他們發出陣陣冷笑,“救命啊,救命啊。”在陌生而又怪異的環境中,鬼子兵們平素受到的武士道教育徹底失去了作用,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喊了起來,唯恐車隊中的同黨聽自己不見。
連綿響起的呼救聲,終於驚動了車隊中的其他鬼子,在大隊長川田國昭的喝令下,又有兩輛汽車押送着百餘名戰戰兢兢的僞軍走過來,查看偷襲者到底在附近設下了什麼陷阱,當車頭大燈將蘆葦再度照亮的時候,真相終於大白了,河,一條岸邊長滿了蘆葦的大河,蜿蜒着伸向遠方,伸向他們此行的終點。
“還不下去救人。”負責督戰的鬼子中尉安培光治端起機槍,衝着僞軍們大聲命令,“給我跳下去救人,誰要是敢拖延時間,我就直接槍斃了他。”
“救人,救人。”僞軍們不敢惹小鬼子發飆,連聲答應着,將馬繮繩切斷接成繩索,系在幾名水性好的同夥腰間,拉着他們去河道中救助落水的鬼子兵,接連救出了十幾名落水者之後,才豁然發現,靠近岸邊的河水根本沒多深,以小鬼子不到一米六的平均個頭,只要將腳尖翹起來,也能一步步走上岸,而那些嚇死人的水鬼河童,或者是一團團天然生成的水草根,或者是泥鰍、蝌蚪之類的小東西,根本不具備任何攻擊能力。
只是,這些發現實在太晚了一些,儘管靠近岸邊的河水很淺,儘管僞軍們的救助很認真,依然有五名鬼子喪命於河流中,其中一名司機死相最爲悲慘,居然是一頭扎進了河底的淤泥裡,被淤泥堵住了口鼻,活活窒息,被撈上來時腦袋都憋成紫黑色,就像一顆野生的大蘿蔔。
“八嘎。”聞訊趕過來的川田國昭氣得鼻孔噴火,七竅生煙,舉起指揮刀就像殺人立威,然而他卻不知道該砍哪個好,把汽車開到河道中的是日本人,胡亂開槍,導致呼救聲沒能及時被聽見的,也是日本人,倒是那些被當作炮灰的僞軍,在救人時表現得非常積極,到現在身上的衣服都沒顧上脫,一個個被河水凍得哆哆嗦嗦,牙齒響個不停。
“回去,準備出發,游擊隊試圖拖延時間,咱們無論如何不能讓敵人的企圖得逞。”川田國昭將指揮刀向身後一指,大聲命令,向僞軍說感謝,怎麼可能,,奴隸捨身救主是應該的,誇他們纔會壞了規矩。
僞軍們嘆了口氣,穿着溼漉漉的衣服,拉起只剩半截繮繩的坐騎,跟在小鬼子的身後,緩緩向車隊中走去,纔回到車隊附近,還沒等找到自己應在位置,車隊右側不遠處,忽然又響起了一記淒厲的槍聲,“呯,,。”
一顆俄式水連珠步槍子彈擦着川田國昭的耳朵飛了過去,將他身邊一名鬼子中尉的腦袋打了個粉碎,“保護長官。”數名鬼子兵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死死將川田國昭壓在身體下,就在這個功夫,耳畔又傳來數聲清脆的槍響,幾輛汽車的前大燈相繼被打碎,將周圍的鬼子和僞軍重新丟進黑暗當中。
頭頂上的月光其實不算太差,但習慣了用車燈照明的鬼子和僞軍,還是無法適應這突然的光線變化,眼睛看不清敵軍在哪,手指也緊張得有些不聽使喚,一個個端起步槍機槍,衝着任何感覺可疑的方向亂掃,“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將夜幕中的草原打得像過春節般熱鬧。
車隊右邊的偷襲者卻又銷聲匿跡了,不肯繼續開槍暴露他們的位置,鬼子和僞軍盲目地亂打了一氣,發現沒有對手還擊,緊繃的神經終於慢慢地放鬆了下來,放下槍,準備檢視自家的傷亡。
還沒等他們開始清點,車隊右側一百餘米外偏後的位置,忽然又閃起了幾點火花,“乒、乓、乒、乓”幾支步槍同時開火,將車隊後排位置的倖存的最後幾盞大燈也給敲了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