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兒玉末次不甘心地唾罵。雖然是第一次接觸黑石游擊隊,但後者在很多方面的表現都顛覆了他先前對中**人的認知。
按照關東軍內部流行的說法,所謂土八路游擊隊,就是一羣被**給洗了腦的農民。非但裝備、訓練度和奇差,作戰意志也不怎麼頑強。遇到大日本帝國的正規部隊通常都是一擊而走,很少做長時間糾纏。(注1)
但是今天,兒玉末次遇到的黑石游擊隊卻完全不像同伴們描述得那樣孱弱。論武器,他們幾乎每人手裡都有一邊哥薩克馬刀和一支阪本式步槍;論訓練,他們於高速機動中改變陣形的本事,令警備旅中的帝國騎兵教官都欽佩不已;論作戰意志,他們在人數不到這邊的二十分之一,並且傷亡已經遠遠過半的情況下,依舊不肯主動退走。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上來,不拖住川田大隊的腳步絕不罷休!
這到底還是不是游擊隊?他們把性命置之度外,圖的又是什麼?到底是誰一手打造了這支驕傲的騎兵?!像這樣把驕傲寫進了骨子裡的軍隊,**手裡到底還有多少?!一個個問題盤旋於兒玉末次的耳畔和腦海,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令他越想越煩躁,越想越覺得靈魂空蕩蕩的,彷彿一片風中的枯葉般無所皈依!
“的確很瘋狂!”川田國昭點點頭,對兒玉末次的評價表示贊同。“所以我剛纔在想,如果對手繼續糾纏不清的話,這次討伐行動的目標,是不是再做一些調整!”
“川田君是說.......?”作戰參謀白川四郎被嚇了一跳,直勾勾地看着川田國昭,滿臉驚詫。
“剛纔兩場襲擊,總共耽擱了咱們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在他驚詫的目光中,川田國昭臉上慢慢露出了幾分果決,“這裡的地形很古怪,如果敵人像剛纔那樣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繼續給咱們製造麻煩,恐怕車隊很難在天明之前抵達喇嘛溝。換句話說,從現在起,咱們這次討伐行動已經可以宣告失敗了!”
“川田君這是什麼意思?!”兒玉末次也被嚇了一跳,皺着眉頭大聲抗議,“你是整個討伐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怎麼能帶頭說這種喪氣話?!甭說紅鬍子未必能趕在咱們抵達之前回到游擊隊的老營,組織周圍的人撤離。即便他能及時趕回去在天明之前撤退,只要咱們駕着汽車緊追不捨,戰馬的衝刺速度雖然快,長途奔跑的耐力卻遠不如汽車輪子!\況且在帝**人的詞典裡頭......”
“這只是一種不成熟想法,所以纔要徵求你和白川君的意見!”川田國昭擺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兒玉末次的指責,“如果不能將紅鬍子和他麾下的騎兵一舉全殲的話,我在想,咱們到底該把重點放在哪一頭?!下午那支騎兵的指揮者對帝國事業的威脅性,可能絲毫不亞於紅鬍子。而今夜的襲擾戰組織者如果還是他,那他的危險性恐怕還要遠遠超過紅鬍子!!”
“這個.......”兒玉末次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贊成川田國昭的想法。下午那支騎兵的確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然而他奉關東軍總部的命令前來討伐的目標,卻是紅鬍子,而不是什麼入雲龍,張胖子這兩個無名小輩。如果在追殺兩個排不上號的小字輩之時,讓紅鬍子趁機逃走了,這次行動所能獲取的功勞可能就要大大打一個折扣。
“我覺得還是做兩手準備的好!”儘管心裡頭非常佩服川田國昭的果斷,白川四郎還是謹慎地選擇了騎牆。這次討伐行動是上報了關東軍總部的,也得到了總部的全力支持。如果中途變更了討伐對象,恐怕很難令總部那邊滿意。那些整天坐在辦公室裡的參謀們,可不會像川田國昭本人那樣清楚黑石游擊隊的具體情況。更不會理睬誰是入雲龍,誰又是張胖子。他們只管這次行動達沒達到預期目標,最後交上的照片中,屍體是不是紅鬍子本人。換句話說,哪怕川田國昭這次將黑石游擊隊的骨幹全部殺光了,只要跑掉了紅鬍子,在關東軍總部那邊看來,這次行動就算徹底失敗。所有計劃制定和執行者,包括他這個作戰參謀,都難逃一頓斥責!
“那你說咱們該怎樣做兩手準備!?有什麼辦法能夠萬無一失麼?!”沒從白川四郎嘴裡得到預想的答案,川田國昭隱隱感覺有一點兒失望,看了自己的高參一眼,皺着眉頭追問。
“沒有?”白川四郎坦誠地迴應,“但是,咱們可以讓總部那邊,看到咱們的努力!我的想法是,接下來,咱們把行動計劃一分爲二。先儘量往游擊隊的老營趕,如果兩個小時之內,還沒擺脫眼前這羣偷襲者的話。就像川田君先前設想的那樣,果斷變更討伐目標,先全殲了這羣偷襲者,砍掉紅鬍子一隻臂膀!”
這倒是個切實可行的方案,至少,它既照顧到了兒玉末次和關東軍總部那邊的想法,又對川田國昭剛纔的選擇給予了一定程度上的支持。川田國昭聞聽之後,先是皺着眉頭琢磨了一番,隨即將支在軍官刀的上手狠狠向下一按,大聲說道:“就按你說的辦。反正咱們得先讓偷襲者主動把自己暴露出來!!白川君,一會兒你代替石蘭斌少將,去指揮他的警備旅,負責在頭前替車隊開路。兒玉君,你帶令;領你的中隊,駕車跟在警備旅之後。負責拔除沿途一切可疑目標,並且監督警備旅的行爲。如果發現有人臨陣畏縮,就直接執行戰場紀律!我帶着田大隊跟在最後,隨時爲你們兩個提供支援!”
“哈伊!”白川四郎和兒玉末次挺直身體敬了個禮,領命而去。目送二人的背影融入各自負責的隊伍,川田國昭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也轉身跳上了自己的指揮車。
三支臨時捏在一起的部隊陸續開始了行動,僞警備旅騎着戰馬走在最前,武裝到牙齒的兒玉中隊居中,人數規模最爲龐大的川田大隊拖後。在照明彈和手電筒的幫助下,迤邐向西開去。
才走了不到一百米遠,士氣和體力都瀕臨崩潰邊緣的僞警備旅就又停住了腳步。幾名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僞軍們扯開嗓子,大聲叫嚷:“埋伏,正前方有埋伏。我看到了,正前方有埋伏!”
“在哪?!”臨時負責指揮警備旅的白川四郎聞聽,立刻做出了應對決定,“小田,讓你的人換照明彈,每次五發,三波輪射!”
“是!”負責保護白川四郎的鬼子軍曹小田敬二答應一聲,立刻組織麾下的小分隊成員換上了照明彈。“刷!”“刷!”“刷!”三輪齊射,將隊伍正前方五百米範圍內的半圓形區域,照得像白晝一般明亮。
的確有埋伏,距離警備旅兩百米三、四十左右的位置,橫着一條非常標準的步兵戰壕。不算太長,但挖得極其專業,一看,就是出自百戰老兵之手。在戰壕的左側一百米位置,還有一片長滿了蘆葦的水塘,不知道有多大面積,邊緣處已經超出了照明彈的工作範圍,暫時無法準確估測。戰壕的右側,也就是車隊左側的方向,大約三四百米的位置,則是那條該死的流花河,同樣是綠葦蒼蒼,無法通過簡易的戰場照明手段來判斷寬窄和深淺。
“該死!”白川四郎低低罵了一聲,臉上浮現了幾絲凝重。黑石寨一帶的地圖,他曾經反覆看過許多遍,自認爲閉着眼睛都能畫出來。然而那份凝聚了特務和漢奸們無數心血的軍用地圖上,卻沒告訴他,流花河畔的具體地形有如此複雜。派遣警備旅從敵軍左側包抄是不現實的,那樣做很可能讓皇協軍向先前那樣,一頭扎進河水裡,稀裡糊塗地就變成一羣屍體。而取道敵軍右側迂迴,則需要考慮水塘附近的淤泥情況和戰壕裡的冷槍。以皇協軍們目前的士氣狀態,恐怕同樣在沒達到指定位置前,就徹底失去戰鬥力。
“怎麼回事,土八路真的又出現了?!”還沒等白川四郎想出對策,兒玉末次已經騎着一匹從僞軍手裡搶來的駿馬,湊到了他的跟前。
“你看!咱們先前的判斷是正確的,偷襲者果然在前方佈置了新的埋伏!”藉着最後一輪照明彈的餘光,白川四郎向前指了指,低聲介紹。
“戰壕挖得很專業麼?我還以爲他就會打冷槍呢!”兒玉末次迅速向前掃了兩眼,臉上露出幾分桀驁,“不過就這麼短一條戰壕,恐怕起不到什麼作用。你讓警備旅衝過去就是,我的人跟在警備旅後面衝第二波!”
“也好!”既然兩翼包抄很危險,乾脆直接正面強攻。反正警備旅的規模足夠龐大,即便拿人命填,也能把遠處那道戰壕給填滿。想到這,白川四郎迅速拔出指揮刀,“楊團長,你帶領一團前進,二十分鐘之內,必須將前方的阻礙徹底蕩清!兒玉中隊,會爲你們提供必要的支援!”
“哈,哈伊!”腦袋被包得像具木乃伊般的僞團長楊耀祖大聲答應,心裡同時把白川四郎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缺德的小鬼子,老子上輩子嫖了你奶奶沒付錢麼?居然這樣輕賤老子!黑燈瞎火的去攻戰壕,你有本事自己先上?還二十分鐘之內,二十分鐘之內,能把草叢裡的‘詭雷’都清理乾淨麼?!”
罵歸罵,他卻不敢臨陣抗命。硬着頭皮從警備旅一團中拼湊出兩個營,大約三百五十人的“精銳”,用手槍逼着向前壓去。(注2)
僞軍又累又怕,叫苦連天,磨磨蹭蹭向前挪,才挪了幾步,耳畔就聽到“轟”地一聲巨響,不知道哪個倒黴鬼的坐騎拉響了草叢裡的詭雷,被連人帶馬送上了西天。
其他僞軍立刻亂成了一鍋粥,拉緊繮繩,不肯再前進半步。楊耀祖氣得破口大罵,親自端起輕機槍,衝着僞軍們的頭頂就是一通狂掃,“不準停,不準停。繼續先前走,土八路隨身能帶多少枚手榴彈?炸響一枚就少一枚!”
“狗孃養的,你怎麼不自己來趟?!”僞軍們低聲咒罵,在機槍逼迫下繼續向前挪動。又蹭了五六米,耳畔再度響起了手榴彈的爆炸聲,這次,是三枚齊響。將僞軍炸翻了十幾個,其他的一撥坐騎,掉頭就跑!
“廢物,你們也配稱作軍人!”沒等楊耀祖發怒,兒玉末次已經忍耐不住,大罵着拔出指揮刀,指向帶頭後退者,“給我打,這種廢物,沒有活在世上的價值!”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小鬼子可不會像楊耀祖那樣朝着天空開火,直接用槍口對準逃命者就是幾串點射。登時,就有二十幾名僞軍中彈落馬,數量遠遠超過了被手榴彈炸死者。其餘見勢不妙,嘴裡發出一聲慘叫,再度撥轉坐騎,直接向不遠處的戰壕衝去。
“後退肯定被執行軍法,前進說不定能衝出一條血路!”抱着類似的想法,三百餘名僞軍向着遠處的戰壕,發起了決死衝鋒。剎那間,馬蹄聲、喊殺聲,手榴彈爆炸聲響成了一片。
注1:據一些開國將領的回憶錄記載,抗日戰爭初期,八路軍將主力部隊分散開打游擊,因爲新兵太多,裝備也太差,導致同等規模的部隊,戰鬥力大幅下降。但隨着時間推移,新兵又被戰爭磨礪成了老兵。部隊的戰鬥力就慢慢又恢復到了分散前狀態。
注2:僞滿洲**,一個團大約六百人,一個營則兩百人上下,甚至更少。具體可參考諾門罕戰役中的石蘭斌混成旅,該旅騎兵一個團,步兵一個團、炮兵一個團,通信隊一個,總兵力搞笑地“高達”一千三百七十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