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還記得那年的愛意文學網麼?愛意文學網??華麗改版上線,全站無廣告,無錯章?還您一個閱讀淨土!!!》》》????第四章羣英(六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草原上,幾堆篝火孤伶伶地亮起,穿透薄暮照出老遠。記住愛意文學
火堆邊,聳立着四十幾座新起的墳塋。每座墳塋上都壓着一塊皮革,上面擺着短刀、槍支或者煙壺這類逝者生前最喜歡的東西。尚且活着的馬賊們一個個從墳前走過,將酒袋中的酒水灑遍每座墳頭,然後逐個直起腰來,仰着脖子大叫:“走好啊,兄弟!走了就別再回來了。這輩子投錯了胎,下輩子託生個富貴人家,妻妾成羣,牛羊滿圈!”
“走好啊,兄弟!黃泉路上搭個伴兒,到了那邊也別裝慫!”
“走好啊!早點喝了孟婆湯!受了半輩子窮,還有什麼好舍不下的?!”
“走好啊!下輩子趕上個太平盛世,就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走好啊,千萬別回頭啊!”
…….
悲涼的聲音一遍遍在荒野中回『蕩』,一遍遍將祝福與期盼送給所有已逝者。很少有人流淚,他們寧願大口的喝酒。既然上馬爲賊,誰都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祝福別人同時也就是在祝福自己,埋葬別人,其實也就是將自己這輩子對生活的期望一點點埋葬。
張鬆齡有些受不了周圍的氣氛,這讓他感覺很壓抑,很困『惑』。儘管在此之前,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送別自己的同伴。???烽煙盡處4
“喝點兒酒吧!”趙天龍將一個皮口袋遞過來,低聲提議。“喝完了趕緊去眯一會兒,咱們不可能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
“嗯!”張鬆齡接過皮口袋,狠狠地灌了自己兩大口。有股熾烈的滋味從嗓子直達胸口,把肚子裡的火焰也給勾了起來,跳躍着,再度從心臟涌上腦門。
他非常想跟人說話,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支撐着他自己努力前行的那些有關國家民族的大道理,這個場合講出來就顯得非常假。而總結白天作戰經驗教訓的話,說出來未必有人愛聽。想學着其他馬賊那樣上前送給逝者幾句祝福,平素耳熟能詳的悼詞又過於蒼白無力。正鬱悶間,耳畔有低低的馬頭琴聲響了起來,婉轉悠長,如泣如訴。
張鬆齡悄悄地側過頭去,發現拉琴的是一名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年青人。又高又瘦,黑長的手指在琴弓上熟練地上下移動。
低沉的琴聲穿透越來越深的夜幕,將衆人眼裡的憂傷和心中的苦悶匯聚於一起,隨着夜風送走。正在呼喊的馬賊們漸漸停止了呼喊,正在痛飲的馬賊們緩緩放下了酒袋。大夥慢慢地圍上前,慢慢地圍着拉琴者坐成一個大圈子。每個人臉上,都涌起了幾分虔誠。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拉琴者的嘴脣沒有動,卻發出了一連串悠長而又古怪的音節。高高低低,彷彿穿越隧道的風,帶着遠古的呼吸與記憶。
四周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紅星在火堆上“啪啪”跳動。幾十顆巨大的流星從夜空中滑過,落向草原上的未知之處,引發幾聲野狼的長嚎。
“嗷嗚嗚”
“嗷嗚嗚”
不高,卻清晰無比。那頭狼彷彿就在人的身邊,但是你卻看不見他的蹤影。其嗥叫的聲音抑揚頓挫,與拉琴者發出的聲音隱隱想和。同樣的孤獨,同樣的滄桑!
張鬆齡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從軀殼裡脫離了出來,緩緩地升到了半空。從高處向下望去,夜晚的草原安寧而又祥和。所有的硝煙都被夜風吹散,所有的血跡也都被青草掩埋。短短數息之間,高山就變成了平原,綠野就變成大漠。一處處孤零零的氈包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宮闕,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宮闕,眨眼後又變成了廢墟,變成了瓦礫,變成了一粒粒塵沙,被風吹起來,『迷』住行路人的眼睛。
一夥光着肩膀的漢子從遠處走來,手裡拎着石塊,棍棒上挑着羽『毛』。他們在草原上追逐野鹿,獵殺狐狸。他們爲生存而掙扎,爲爭奪幾頭牛和一匹馬的歸屬權而互相廝殺。他們的背影漸漸跑遠,代之的是一羣穿着牛皮甲,挽着巨盾的士兵。隨着一聲淒厲的牛角號,投出的長矛遮天蔽日。
遮天蔽日的長矛,很快又被遮天蔽日的羽箭所取代。牛皮甲變成了兩檔鎧,巨盾變成了彎刀。當彎刀和兩檔鎧被風吹散,銅釘夾棉鎧和青銅火炮走上草原。隨即,青銅火炮幻化成了步槍,日本鬼子的膏『藥』旗遮天蔽日。
那些挑着膏『藥』旗的鬼子點燃帳篷,牽走牛羊,殺死女人、老人和小孩,樂此不疲。張鬆齡的靈魂瞬間又從半空中跌回體內,抓起一直放在身邊的三八大蓋兒,本能地就往起跳。他的身體卻被趙天龍牢牢地抱住了,“快醒醒,醒醒。黑燈瞎火地別『亂』跑,你根本不認識路!”
張鬆齡掙扎了幾下沒能掙脫,茫然地張開眼睛,“怎麼回事?趙大哥,我剛纔怎麼了?!”???烽煙盡處4
“你睡魔症了!”趙天龍慢慢放開他,低聲迴應,“嘯是用來給死者送行的,第一次聽到的人,非常容易睡過去!”(注1)“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馬頭琴聲和『吟』唱聲還在繼續,調子彷彿一直沒有變過,又好像經歷了千百種變化。坐在拉琴者周圍的馬賊們都半閉起了眼睛,身體隨着琴聲的旋律前後晃動。
張鬆齡用手狠狠搓了把臉,讓自己頭腦保持清醒。“這是什麼歌,真是奇怪。我一句都沒聽懂,卻好像被他給『迷』『惑』了一般!”
“我們叫它‘嘯’,那些詞,也壓根兒沒任何含義!”趙天龍咧了咧嘴,搖着頭回答。“會唱的人很少,都是一代代傳下來的。我曾經聽我師父唱過,我師父是跟他師父學的。每打完一仗,他都會唱一次。專門用來給死者送行!”
“原來是這樣!”張鬆齡輕輕點頭,再度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聲音,卻再也找不到剛纔的狼嚎。
那頭野狼消失了,或者從來就沒出現過,只存在於他的幻想。可那頭狼的嚎叫聲卻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腦海當中,彷彿就是他記憶的一部分,孤獨而又倔強。
注1:嘯,古代草原民族的歌『吟』方式,歷史可上溯到春秋戰國時期甚至更久。通常用於戰後爲勇士招魂,或者戰前鼓舞士氣。節慶時期,也有專人『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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