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當是誰,原來是軍統察綏站的彭副站長,最近吹得是什麼風啊,怎麼把彭副站長給吹到我們晉軍的防區裡來了,。”被彭學文一語道破身份,參謀長鄒佔奎絲毫不覺得尷尬,微微笑了笑,迅速發起反擊。
軍政衛是閻錫山的私人特務武裝,在晉綏系中的地位,恰恰相當於重慶方面的軍統,最近兩年,爲了限制戴老闆的勢力在山西這一畝三分地上發展,軍政衛沒少出動力量,對軍統的隱秘人員進行重點打擊,而軍統方面也毫不示弱,動輒還以顏色,兩支秘密力量在明裡暗裡已經交手了無數回,損失都非常慘重,雙方的核心骨幹之間,對彼此的底細也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什麼風,當然是春風。”已經不是第一次軍政衛過招,彭學文應對起來駕輕就熟,想都不想,大聲迴應,“古詩中不是有一句,春風不度玉門關麼,這裡畢竟還是察南,距離玉門關還有好幾千裡地呢,彭某身爲軍統察綏站的副站長,少不得要經常到處走動走動。”(注1)
“噢,這麼說,彭站長你是奉命到此公幹嘍,。”皺佔奎故作恍然大悟狀,歪着頭,目光陰冷如冰。
“當然。”彭學文笑了笑,理直氣壯地迴應,“最近這一帶日軍調動頻繁,大漢奸蔡雄飛的警衛團前一段時間好像護送什麼人從這裡往南邊去了,我們軍統擔負着防微杜漸之責,當然要全力追查他到底護送的是誰。”
“哈,哈哈哈哈,彭站長的工作,真是細緻到家了,鄒某佩服,佩服。”鄒佔奎放聲大笑,藉此掩飾心中的驚濤駭浪,大漢奸蔡雄飛原本爲晉軍六十八師副師長,於去年春天率部投敵,立刻被日寇委以重任,前一段時間,前來聯繫的日本特務正是由蔡雄飛派兵護送入晉,然後又被閻錫山派遣心腹接上,一路送到了晉軍的總司令部駐地克難坡,(注2)
此時此刻,勒馬站在鄒佔奎身測騎兵師長趙瑞心中,更是巨浪翻滾,他萬萬沒有想到,軍統對晉軍和日本人之間的勾結,已經瞭解到如此詳細的地步,更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向信任並倚重的鄒參謀長,居然是軍政衛的大頭目,監視着自己平日的一舉一動,而自己又替閻司令長官做了那麼多上不得檯面的事情,如果哪天閻司令長官要殺人滅口的話
忽然間意識到自己極有可能成爲一顆棄子,趙瑞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全身上下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參謀長鄒佔奎是軍政衛的人,一團長何琨是參謀長的連襟,二團長史潤生畢業於閻司令長官親自主持的晉綏軍校尉級軍官集訓團,三團長是閻司令長官的同鄉,四團長天哪,騎一師裡邊,還有誰不是軍政衛的人,閻司令長官想除掉誰,哪裡還需要尋找理由,。
正驚惶得六神無主的時候,耳畔又傳來了彭學文充滿誘惑的聲音,“不過呢,彭某手中力量過於單薄,如果真的與蔡雄飛的人馬遇上,實在有些麻煩,所以聽說有兩支得勝歸來精銳打這路過,就想找他們幫個忙,如果趙師長和鄒處長能給彭某行個方便,軍統上下,將永遠記得趙師長和鄒處長的人情。”
“好,好。”彷彿溺水之人忽然看到了一根稻草,趙瑞趕緊一把抓住,連聲答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我們騎一師,原本也是來接應九十三團的,既然彭站長”
“且慢。”妥協的話還沒等說完,已經被鄒佔奎厲聲打斷,“彭站長好口才,三言兩語,居然就想把人帶走,這樣一支百戰精銳走到哪裡不受歡迎,,我們第二戰區,也早打掃出了軍營,準備好了糧草補給,就等着英雄載譽歸來了,如果被彭站長半路截了去,讓鄒某如何向閻司令長官交代,。”
“鄒處長這話就不對了吧。”彷彿早就預料到對方不肯輕易讓步,彭學文笑了笑,繼續威逼利誘,“按照軍委會規定,我們軍統有權請求任何一支部隊配合行動,閻司令長官若是知道彭某調動他們的目的是追查日本特務的去向,想必也要給軍統大開方便之門,哪還會不分輕重地要求現在就把他們給接回去,。”
“對不起,閻司令長官下令之時,不知道彭站長也需要他們!,咱們既然奉了命令,就得不折不扣地去執行,趙師長,你說是不是,。”鄒佔奎回頭瞪了趙瑞一眼,帶着幾分威脅的口吻詢問。
“這,這”趙瑞既不敢得罪軍政衛,又不願意得罪了軍統,最後稀裡糊塗成爲別人的替罪羊,直急得滿頭白毛汗,吱吱唔唔了半晌,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出來。
“不是有那麼一句古話麼,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麼,。”彭學文笑着聳聳肩,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變冷。
“對不起,我們晉軍,向來講究的是有令必從。”鄒佔奎把手一擺,冷冷地說道,“還請彭站長早點帶着你的弟兄離開,不要耽誤了鄒某執行公務。”
“公務,鄒處長執行的是公務,難道彭某到這裡來就是爲了一己之私麼。”彭學文臉色一黑,聲音陡然提高了數分,震得趙瑞等人的心臟直打哆嗦,,“莫非你們軍政衛的人,早就掌握了那幾個日本特務的行蹤,,或者那幾位日本特務是某位重要人物請來的貴客,你們軍政衛也不便干涉,只能主動替他遮掩,。”
這句話,可就是準備把最後一層遮羞布都給捅破的先兆了,不由得鄒佔奎不認真考慮,彭學文的授業恩師是軍統王牌特工馬占山,而後者,又是戴笠門下的四大金剛之首,真要逼得彭學文把身後人脈全都用上,咬死了晉系與日本特務有過接觸這一塊不放,恐怕閻司令長官應對起來還真要花費一番力氣,連帶着,相關參與人等,也少不了挨一頓教訓,甚至丟官罷職。
“哈哈,彭老弟的脾氣可真夠衝的。”反覆斟酌之後,鄒佔奎終於決定先做一些讓步,“我說要不折不扣執行軍令,又沒說一點情面都不講,這樣吧,九十三團的弟兄一路辛苦,就由彭老弟負責安頓他們,然後將他們帶回綏西交給傅作義將軍,由傅老總按照閻司令長官的要求論功行賞就是,這樣,我和趙師長的任務也算變相完成了,你彭老弟也找到了稱心如意的幫手,不過”
故意頓了頓,他猛然將手中馬鞭指向橋頭,“跟九十三團一道的那支地方武裝,偷窺我騎一師軍事部署在先,開槍傷人在後,無論如何,我這個做參謀長的,都得給全師上下的弟兄們討一個說法,彭老弟,鄒某知道你交遊廣闊,但是你不至於連共產黨的游擊隊,也要動用軍統的力量維護吧,。””
注1:春風不度玉門關,唐詩裡的一句,原有抱怨朝廷的恩澤,延伸不到玉門關以外之意,這裡被彭學文用來暗指,山西並非獨立王國,照樣應該接受中央政府管轄。
注2:蔡雄飛,原東北軍軍官,長城抗戰後轉入晉綏系,任六十八師副師長,1939年投日,積極幫助日本人與閻錫山牽線,促成晉軍與日軍的多項秘密協議,抗戰勝利後,被閻錫山下令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