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瘌叔,真是,真是多虧了你。”張鬆齡一個箭步走上前,伸手扶住搖搖欲倒的老疤瘌,以游擊隊的簡陋醫療條件,能從閻王爺手裡把趙天龍的命給搶回來,絕對是創造了奇蹟,至於後續的診治與康復事項,只要想,辦法總會有的,實在不行就真的像老疤瘌剛纔說得那樣,到瀋陽、北平等地綁架一個日本大夫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連續做了一天一夜手術,老疤瘌也的確累壞了,先靠在張鬆齡的手臂上喘了幾口粗氣,然後低聲補充道:“不是虧了我,是虧了他自己夠結實,說實話,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我都不可能救得回來,唉,不說這些了,趕緊進去看看他吧,記住儘量別跟他說話,更不要惹他發脾氣。”
“嗯,我記住了,疤瘌叔。”張鬆齡答應一聲,擡腿就往裡邊走,一隻腳已經踩到了門檻上,卻猶豫着回過頭,低聲喊道:“斯琴,嫂子,你先進去吧,龍哥這會兒最希望看到的應該是你。”
“那,那我就,我就進去了。”斯琴揚起哭成了桃子的眼睛,試探着詢問,經歷了一番大喜到大悲然後又到大喜,她的精神已經脆弱到了極點,無論聽到任何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都想重新覈實一番,以免再次‘上當受騙’。
“趕緊進去吧。”張鬆齡憐惜地嘆了口氣,側開身,把斯琴讓進病房,順手從外面關好了門。
誰也沒繼續試圖往裡邊擠,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儘管大夥心裡都希望能親眼看到副大隊長轉危爲安,大病房太小了,此時此刻,已經裝不下第三個人。
兩天之後,周黑碳領着獨立營的李醫官上了山,並且還用戰馬馱了五六箱子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特效西藥,然而令大夥失望的是,經驗豐富的專業外科醫生,同樣拿趙天龍體內的彈片束手無策,趁着對方體弱昏睡的時候反覆檢查了好幾遍,李醫官最終得出的結論卻是:“那幾塊彈片可能卡在脊柱上了,不動手術還好,至少龍爺還能留下一條命,如果強行動手術的話,萬一碰到大血管和脊神經,恐怕他即便不死,過後也得變成一個殘廢。”
“那,那就沒別的辦法麼。”張鬆齡聞聽大急,抓着李醫官的袖子追問。
“沒辦法。”李醫官無奈地搖搖頭,滿臉歉然,“不光是我這裡,恐怕整個北路軍當中,都找不到可以給他動手術的人,第一,大夥都沒有做這種手術的經驗,不能胡亂下刀,第二,做這種手術,必須用到專業的x光機,眼下即便是在日佔區,那東西也僅僅在幾家大型醫院才能看得見,普通醫院,根本聽都沒聽說過,。”
“那,那,,。”張鬆齡眉頭緊皺,心急如焚,就在幾分鐘之前,他還跟周黑碳兩個商量,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瀋陽城裡劫走一名日本軍醫,而眼下,這條路卻被徹底堵死了,即便他們有辦法劫走軍醫,也沒法從醫院裡將一臺x光機完完整整地給偷出來。
正在他束手無策之際,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方國強突然拍了一下他自己的腦袋,低聲喊道:“是x光機麼,我知道哪裡去找,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裡,就有一臺,是白求恩大夫留給醫院的遺產,前年在介紹白求恩烈士的先進事蹟報告上,我讀到過相關內容。”(注1)
“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你說的是設在河北唐縣那所,。”如同在無邊黑暗裡看到了第一絲微光,張鬆齡迅速回過頭來,一把拉住方國強肩膀。
“嗯,就是那所,原來叫晉察冀軍區後方醫院,去年初爲了紀念白求恩醫生,才改成現在的名字。”方國強用力點頭,“現任院長是從印度來的,水平非常高,很多傷員都被他從死亡線上給拉了回來,百團大戰的嘉獎報告中,還專門提到過他的名字。”(注2)
到底是專職搞政工的,對各類文件都了熟於胸,不用仔細想,就能將相關部分如數家珍般陳述出來,張鬆齡聽了,精神登時爲之一振,抓着方國強的肩膀,急切地說道:“趕緊給蘇政委發電報,讓他幫忙聯繫白求恩醫院,等龍哥的病情穩定下來,我親自送他過去,我,我對那邊路熟,保證不會出問題。”
“我,我的肩膀。”方國強雖然也算得上結實,但跟張鬆齡比起來,卻完全不在同一數量級,被抓得痛入骨髓,呲着牙,低聲抗議,“趕緊把你的手鬆開,我的肩膀都要被你卸掉了,電報咱們倆聯名去發,至於最後誰護送龍哥過去,現在不着急決定,按照紀律,涉及到幾個軍分區配合的事情,咱們兩個根本無權做主,得聽上級安排。”
“啊,那,倒是。”張鬆齡訕訕地鬆開手指,低聲道歉,“剛纔我太着急了,沒想到這一層。”
“你現在還能想得到什麼。”方國強白了他一眼,揉着自己的肩膀抱怨,連續兩天一夜,對方要麼是守在趙天龍的病牀邊上,要麼是守在病房門口,覺顧不上睡,飯也顧不上吃,至於游擊隊和根據地的各項事務,更是全盤推給了別人,這樣做,可是實在有點兒不負責任。
“不是有你和老鄭麼,我剛回來,兩眼一抹黑,幹得越多,越是給你們兩個添亂。”張鬆齡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話外之意,又笑了笑,歉然迴應。
當着周黑碳和李醫官等外人的面兒,方國強也不好說得太深,嘆了口氣,婉轉提醒道:“無論如何,周營長和李醫官這次,都幫了咱們大忙,他們帶來的那些藥,咱們即便有錢,都未必能夠買得到”
“這些話就沒必要說了,只要能對龍哥的傷有效果就好。”周黑碳卻非常不領情,用眼皮夾了他一下,冷笑着搖頭,“你來得晚,不知道我們三個之間的交情,今天如果換了我躺在這兒,我敢保證,胖子、龍哥,也會拿出所有的東西來救我一命,不管我是個土匪頭子,還是個國民黨。”
注1:白求恩,加拿大**員,1916年畢業於多倫多大學醫學院,獲學士學位,在英國和加拿大擔任過上尉軍醫、外科主任,1922年被錄取爲英國皇家外科醫學會會員,,1938年3月率領一個由加拿大人和美國人組成的醫療隊來到中國,不久赴晉察冀邊區,除了親赴前線搶救傷員之外,他還組織製作各種醫療器材,給醫務人員傳授知識,編寫醫療圖解手冊,培訓了大量衛生幹部,活人無數,1939年末,白求恩因爲手術時感染而犧牲。
注2:柯棣華,印度人,著名醫生,1938年隨同印度援華醫療隊到中國協助抗日,任八路軍醫院外科主治醫生、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第一任院長,1942年12月9日凌晨,因癲癇病發作在河北唐縣逝世,年僅3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