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的手還未觸及到嬰孩的襁褓,只聽得那哭聲霎時懸在半空,緊接着一聲威嚴響在身前:
“貴妃娘娘,好大的膽子!沒有太后娘娘的旨意,竟然敢私自走出冷宮!”
鳳羽聞聲驚愣:
多羅,是太后身邊的多羅嬤嬤。
“孩子,孩子在哪兒?!”
鳳羽疾步上前,張臂便是一番急切。
多羅嬤嬤凝眉伸手,一把擋住鳳羽的手臂:
“卿蕊夫人,太后娘娘讓老身來問問你,你把邚青柳藏到哪裡去了?那救了她性命的姜神醫,如今還巴巴的等着她來喝酒敘舊呢!”
鳳羽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忽聽得鳳凰囂張一語,響在身旁:
“多羅,她不是卿蕊,她是鳳羽!真正的卿蕊夫人,早就死了!她是易容而歸的鳳門餘孽,是真真切切的鳳羽!不信你看!”
鳳凰不由分說的一把抓住鳳羽的手臂,旋即奮力撕拉,只聽撕拉一聲裂響,下一刻鳳羽的半條袖管,霎時被生生拽去。
“鳳羽從小對花露過敏,平素裡莫說是碰觸,便是聞到那花露的香氣,都會咳喘不止!適才幸虧全公公竭力相助,讓這賤人生生飲下了一瓶花露。想來用不了多久,這賤人周身上下,定會生出種種異樣!嬤嬤若還有懷疑,大可親自察觀!”
全德正聞聲,霎時白了臉色,急急忙忙跪地而行,聲聲恐懼的哀求道:
“嬤嬤饒命!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雪兒動彈不得,卻是滿腔義憤:
“嬤嬤千萬不要相信凰貴妃的一面之詞!誰知道她們逼迫我家夫人喝下的,到底是花露,還是別的什麼毒藥!”
多羅聞聲轉身,霎時擡指頭運力,一把解開了她的穴道:
“是不是毒酒,一驗便知!”
言罷,運力奪過全德正手上殘留着些許花露的玉瓶,徑直幽幽走到了雪兒面前:
“雪兒姑娘,你若想要證明你家夫人的清白,那就得喝下這所謂的‘毒酒’!倘若這裡裝的果真是毒酒,那老身定然會如實稟告太后娘娘,將這栽贓陷害的貴妃娘娘,依法論處;但若這玉瓶裡裝得,若不是毒酒,而是花露……”
多羅嬤嬤欲言又止,鳳羽含脣忍辱,徑直冷聲道:
“不用試了,我就是……”
“夫人,一定要試!”
雪兒一把奪過多羅嬤嬤手中的玉瓶,“就算天下人都不信你,雪兒對夫人,永遠不會有半分懷疑!”
言罷,決絕仰頭,一把將那花露一飲而下。
“雪兒……”
鳳羽心驚而呼,下一刻只聽得玉瓶哐當,裂玉四散,緊接着雪兒卻再次發出一聲欣喜:
“是花露不假!但你們看,直到現在,我和我家夫人都沒事!所以,嬤嬤,是凰貴妃血口噴人,誣陷我家夫人!”
多羅聞聲轉眸,不怒而威的瞪向鳳凰。
鳳凰不可置信的急急搖頭,“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言罷,愈發用力狠狠的擦拭鳳羽裸露的手臂,鳳羽咬牙運力,正要擺脫鳳凰的糾纏,忽聽得鳳凰驚喜高聲:
“有了!有反應了!你們快來看,她是鳳羽,這賤人果然是那鳳門餘孽!她就是鳳羽!”
衆人聞聲驚愣,一霎時環肩而立,競相探首便是一番觀望。
但見得鳳羽原本白皙如玉的前臂上,一瞬間經脈扭曲,凹凸頓現。
鳳羽也在一霎時只覺一股劇烈的疼痛,自肘下三寸,急速放射,徑直蔓延到掌心,一時間心驚肉跳。
“卿蕊夫人,你可還有話要說?!”
多羅擡眸發出一聲清冷,鳳羽索性咬牙,冷冷道:
“我還用得着多說什麼嗎?!”
“既如此,來人!把這個鳳門餘孽,綁至禪宮苑!”
兩名侍衛聞聲上前,那一直側身躲在柱子後面的靈蛇侍女,此時卻冷冷勾脣,發出一聲得意的冷笑,旋即悄然邁步,徑直朝着內室走去。
“慢着!”
全德正抓緊鳳羽的前臂,急急發出一聲惴惴不安的阻攔。
多羅聞聲不悅,霎時瞪目,卻見得全德正滿面驚詫的急急指着鳳羽的前臂,驚聲道:
“白蓮……是掌生白蓮……”
鳳羽聞聲驚愣,鳳凰也在一霎時傻了眼。
雪兒眼見得此番雜亂,一霎時想起了鳳羽的叮嚀囑託:
“倘若事有萬一,你定要想盡辦法去找那韞芳殿的雲無暇!她若猶豫,你便只需說跟她言及‘家譜’二字即可!”
藉着衆人失神驚愣之際,雪兒悄然踱步,待得一出房門,便飛一般的徑直去尋那雲無暇。
多羅嬤嬤滿眸驚詫,不言而喻。
鳳凰也在一霎時踉蹌退步: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不是鳳羽!”
多羅嘆聲呢喃:
“西戎祭司,原來這纔是你真正的身份!”
全德正聞聲霎時兩股戰戰:
“西戎祭司?我的媽呀!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鳳羽凝眉伸指,緩緩觸摸這左臂上驟然而現的皮下白蓮,一時間心中的疑惑翻江倒海,只是面容之上卻霎時恢復了冷靜。
循着那嬰孩的哭聲,緩緩上前,鳳羽伸手奪過多羅嬤嬤懷中的襁褓,冷冷道:
“我是誰,我自己清楚地很,用不着別人大費周章來栽贓陷害!”
多羅嘆聲怒然:
“來人,把凰貴妃綁了,速速帶去禪宮苑!”
“嬤嬤,你相信我,她是鳳羽,她一定是鳳羽!你們不要被她的表象迷惑,我以我的性命擔保,她一定是鳳羽!靈蛇侍女,寧芷蘭的靈蛇侍女,可以爲我作證,這賤人真的是那鳳門餘孽!靈蛇侍女,侍女,你出來,你告訴嬤嬤,這賤人就是鳳羽!”
“拉下去!”
多羅不屑多言,徑直髮威。
鳳羽抱着懷中的女嬰,兀自轉過身:
“嬤嬤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多羅嬤嬤聞聲凝眉,須臾踱步幽幽,徑直轉身到了內室,不過須臾,卻滿面冰寒的走了出來。
“夫人,這趟禪宮苑之行,怕是由不得您不去了!”
鳳羽凝眉生憂,多羅瞬目寒聲:
“因爲邚青柳,根本不在謫仙樓!”
……
拉紅掛玉,一片素紅。
半老徐娘的戎奴臉上,洋溢着分外的得意張狂。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想不到天上真的會掉餡餅,而且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自己的頭上。
那日奉了太后之命,打着將功贖罪的幌子,不情不願進了禪宮苑的廂房,本來打算伺候卿蕊夫人,一塊幫着不知何處冒出的神醫,一塊替得了怪病的邚青柳瞧病,不成想剛到得那廂房,便見得一名長得還算可以的男子,正捂着腦袋幽幽從地上爬起了身,而那卿蕊夫人和那邚青柳卻早已不知了去向。
一番眉來眼去,幾番曖昧言語,戎奴便急不可耐的投進了那姜仐海的懷抱。只是不巧,被那多事的多羅嬤嬤撞了個正着。
原本心有不安的齊齊跪地,卻不料多羅一語“無礙”,徹底讓她欣喜若狂。
待親耳聽得太后賜婚,戎奴的心裡,一霎時愈發樂開了花!
只是一想到,那姜仐海執意要請卿蕊夫人和邚青柳來喝喜酒,她便不由得柳眉倒豎,恨恨罵道:
“不要臉的狐媚子!老孃年輕時,不知道要比你們美上多少倍!”
正兀自嫉恨,忽聽得禪宮苑外,陡然響起一聲通傳:
“卿蕊夫人到!”
戎奴怒然擡窗,恨恨而望,卻不料還沒見到那謫仙樓的女主兒,耳邊便霎時傳來一陣熟悉卻焦躁的瘋狂吶喊:
“她不是北遼卿蕊,也不是西戎祭司,她是南川叛賊的女兒,她叫鳳羽!她是鳳羽!是鳳羽!太后娘娘,您千萬不能讓她騙了!鳳羽,你這個賤人,我鳳凰發誓,一定要親手要了你的性命!”
戎奴一驚,急忙啪得一聲合上了窗子:
“是她?凰貴妃,她怎麼出了冷宮?難道她是專程來破壞我的好事的?不行,絕對不行!”
戎奴心中忐忑,一時間焦躁不安,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聽得門外又是一陣騷亂:
“不好了!有蛇,有蛇!”
緊接着,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在暗夜裡急急響起。
戎奴又是一怔:
“怎麼回事?!”
不過片刻,原本不甚明亮的禪宮苑裡,便處處亮起了明晃的燈籠。
一衆僕侍,滿心焦急,莫不惴惴各自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驚心捕捉着四下游竄的毒蛇。
戎奴心中兀自焦急,不由得跺腳生恨:
“老孃這輩子就盼着這天,沒成想,到了這最後關頭,卻來着這麼一哆嗦!看來,今晚的好事,註定辦不成了!”
正兀自鬱悶,忽聽得一聲威嚴,冷冷響徹夜空:
“便是天塌下來,今夜的喜事,也要如約進行!莫說是幾條毒蛇,就是刀槍箭雨,哀家也要照樣,風風光光的送戎奴出嫁!”
戎奴聞聲,霎時欣喜若狂,只是心頭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洶涌,一個念頭便陡然間閃過腦海:
“宦之梵怎麼會突然之間,對我這麼好?難道今夜的婚宴,不過是他們蓄謀已久的鴻門宴!”
這個念頭一起,戎奴一霎時冷汗叢生,下一刻不由得跌坐在地。
只是想了片刻,卻憤然咬牙,一躍而起:
“便是刀山火海,老孃也要試一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