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東楚帝君,爲了追回你這位爲愛滯留南川的皇后,不惜興兵黷武,發誓定要蕩平南川,也要將你追回!南宮無情知你心性,若是坦言勸你回東楚,你定會斷然拒絕,以你的秉性,就算天下大亂,生靈塗炭,你也不會離開南宮無情!更何況,當初你已經身懷六甲!”
景太后幽幽一語,開始追憶起幕幕往昔:
“那夜,蝶衣帶着我,夜赴慕雲山莊。原本想對你曉之以情理,讓你暫時跟着東楚帝君回宮。可當我們親耳聽到你‘寧舍蒼生,不捨無情’的旦旦誓言時,我和蝶衣心中頓時明瞭,任何所謂的規勸,對於當時深陷在愛情泥沼裡的你而言,都不過是無謂的言辭。於是,趁着你安胎而眠,蝶衣,我,還有南宮無情,纔不得已聯手,專門設計了一齣戲!
只是,當年的二姐,你是何等的聰明無比,若單單只是一場,假意移情的戲份,想來很難瞞過你的雙眼。
所以,這纔有了這以後接二連三的意外。
蝶衣刻意與無情做出舊情復燃的跡象,你大怒之下,對蝶衣動武,但卻遭到了無情的捨身相互。待得你冷靜下來,我便故意言行之間露出破綻,讓你看出,他們二人逢場作戲的真實目的,只是爲了讓你早日迴歸東楚。
大喜過望的你,拿着我事先準備好的毒酒,去蝶峰亭給蝶衣賠罪,蝶衣飲酒毒發,墜崖無蹤。南宮無情不失時機的出現,讓正不知所措的你,百口難辯,而我,則按照計劃,矢口否認了毒酒一事!”
鸞奕涵聽得這一件件難辨真假的追述,一時間義憤而悲:
“我只道,他,這一生,平生最恨,莫過於因爲男女之情,而陷忠朋義友于不義!所以,身懷六甲的我,纔不顧一切,在大雨裡跪了七天七夜,只求他能原諒‘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失誤!
可笑的是,就在他撐傘立在我身側的同時,我卻聽到了這世上最殘忍的話:
‘你走吧,若是想要我原諒你,那你現在便回到他的身邊,繼續做你的東楚皇后!而你我此生虧欠君蝶衣的孽債,便能用君蝶衣曾經最期盼的方式,來償還!’
於是,他親駕車輦,將苦苦哀求的我,毫不留情的決絕推向無底深淵……”
鸞奕涵狠狠一杖杵地鏗鏘,一雙盲目憤然瞪向那景太后:
“你可知道,那夜訣別,我是何等的痛不欲生!我恨,恨你的陰狠毒辣;我怨,怨他的絕情無義!只可惜,這滿腔的怨恨,終是抵不過我心底最深處,對他抱有的一絲絲的期冀!封穴緘口的我,身不由己的任由那東楚國君,帶着我步步後退,可我終究沒有看到他,哪怕是隻有一絲留戀的回頭!沒有,他沒有!留給我的只是那一身落寞和絕情的背影!就連他的親生孩子,呱呱墜地的響在他的身後;就連那東楚國君,恨然飛刀插進他親生骨肉的雙腿,他都未曾駐足回身,看一眼我們母子……”
撫胸凝眉,靜然佇立在一側的閬邪軒,聞得此聲,一時間不由得緊握了雙拳,脣角的幾絲肌肉,在一霎時不由自主的發出一陣抽動,卻在下一刻,兀自發出一聲滿含悲涼的嘲諷:
“怪不得,那慕雲山莊的少主,一生下來,便是不良於行的殘破之軀!卻原來,歸根結底,是因爲他不幸有了這世上,最狠心絕情的爹孃!”
鸞奕涵聞聲而怒,霎時飛轉銅杖,徑直循聲猖狂,狠狠而擊。
鳳羽聽得耳畔呼呼風聲,一霎時鎖眉生憂,不由自主的一把直起了身。
卻不料,剛一起身,肩頭便被身側閬祉軒,驟然伸手,緊緊按住。
待得引臂伸掌,一把拖住那銅杖,鳳羽只聽得耳畔的沙啞之聲,幽幽響起:
“涵夫人,事到如今,有一事,在下不得不坦言相告!”
鸞奕涵盲目頓縮,口中又是一番冷冽:
“閬祉軒,你當真是洱雲島的島主?!”
閬祉軒微微一笑:
“洱雲島確是在下所有!來日涵夫人若有雅興,大可隨意造訪!”
鸞奕涵凝眉撤力,一把收起了銅杖,旋即舉步上前,口中不免生出一番急切:
“這麼說,他……他當真還活着!”
鳳羽聞聲疑惑,不由得暗自鎖眉,緩緩落座,只是不由自主的豎起了雙耳,循着兩人的言語的方向,便是一番急急的探聽。
不過須臾,只聽得那一聲沙啞,不疾不徐道:
“誠如涵夫人所料!南宮少,的確尚在人世!”
鳳羽聞聲驚愣,鸞奕涵卻在下一刻徑直爆發出一陣悲壯的大笑:
“南宮無情,我鸞奕涵當真要謝謝你!謝謝你親手救活了你那可憐的親生兒子!”
鳳羽驚怔回神,緩緩起身,滿心疑惑的張口問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卻不料,話音剛落,鸞奕涵便陡然垂首,下一刻,盲眸含恨,疾步飛身,一把將鳳羽緊緊鎖在了身前。
閬祉軒見狀,霎時白了臉色,正要舉步上前,忽聽得鸞奕涵恨然發出一聲警告:
“閬家兄弟,你二人聽好了,如果還想守住你們南川的江山,那就少管閒事!我和鳳姑娘之間私仇,你們最好別管!”
多羅攙扶着滿面憂慮的景太后,疾步上前,待得一步蹣跚,景太后便陡然驚聲而呼:
“二姐,你放了她!這孩子雖然是蝶衣的親生女兒,但委實無辜!我們三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委實不應該禍及後人!”
“不應該?哼,宦之梵,這句話,在我的若兒被那巫尊生生埋下羅剎蠱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在我的少兒,被那東楚帝君生生斷去下肢筋脈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別以爲我不知道,二十二年前的那夜,我鸞奕涵此生最悲慘不過的經歷,再沒有人比你鸞奕涵看得清清楚楚!因爲,那夜的黑衣人,就是你!”
景太后聞聲一愣,旋即又是一聲長嘆:
“原來,你當真什麼都知道了!所以,此番你領兵而來,其實真正的目的,不是殺我,而是殺我宦之梵和君蝶衣的後人!”
鸞奕涵聞聲冷笑:
“宦之梵,二十年前你騙不了我,二十年後,我鸞奕涵雖然毀了一雙招子,但你卻依然騙不了我!你宦之梵,此生最愛,不是這南川江山,不是爲了你而寧死不降的上官峰,而是你那不爭氣的兒子,閬淵!
而君蝶衣卻恰恰相反,可憐她本性多情,卻徒負一身使命!只可惜,她捨命殉職的一番假象,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了我!在使命,親情和愛情之間,她自始至終,都把使命放在了第一位!所以,她捨命護佑下的鳳麟的女兒,絕不單單只是一具血肉之軀,她的身上,定是藏着那君蝶衣的秘密!
既然二十二年前,你們聯手害我,那如今我鸞奕涵便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如今,也要讓你鸞奕涵來感受一下,什麼叫做痛失所愛的身不如死;
君蝶衣,無論你是在天上,還是在地獄,你都要給我鸞奕涵聽清楚了,你用生命掩藏的秘密,還有你和那鳳麟的孽種,今生註定要生生毀在我鸞奕涵的手上!”
“鸞奕涵,你殺我可以,便是殺閬淵,我也可以理解!但是君蝶衣對你的有恩,你不能這麼對她!你心知肚明,若非她暗中相救,你那兩個孩子,怕是早就死在了那夜寒風裡?還有,若兒的羅剎蠱,正是被鳳羽所解,君蝶衣她們母女,是你鸞奕涵兩代人的恩人,你不能這麼對她們!”
閬祉軒凝眉踱步,警惕的舉步上前,啞聲而勸:
“是啊,令公子在洱雲島,曾不止一次提到,鳳羽姑娘對南宮兄妹,恩同再造!涵夫人,切莫一時衝動,以免日後見了令公子,再造嫌隙!”
閬邪軒眸光閃爍,急咳一陣之後,又是一陣張狂:
“青唐獅虎,不會任由東楚欺凌!不過在下只是好奇,既然閣下口口聲要爲愛復仇,卻爲何在時隔多年的風雲變幻之際,捨棄苦苦等待了二十幾年的心上所愛,卻再次重回那東楚皇帝的懷抱?難不成,你口中所愛是假,真正貪戀的東楚帝位,纔是真!”
鸞奕涵聞聲而怒,霎時飛甩銅杖,查着那閬邪軒便是狠狠一擊。
閬祉軒藉機飛身,一把將鳳羽救下。
鳳羽凝眉豎耳,待聽得閬邪軒那一側,喋血痛呼,不由得又是一陣驚心而憂。
“閬邪軒,別以爲老身不敢殺你!你若再敢胡言亂語,老身立刻讓你去見閻王!”
景太后正要舉步上前,鸞奕涵卻恨然扭頭,徑直對着景太后怒然道:
“還有你!宦之梵,你心裡打的什麼算盤,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想要靠着君蝶衣的女兒,來救你的兒子,你做夢!”
景太后張口無言,須臾嘆聲退步。
鸞奕涵手持銅杖,凝眉瞪目,恨然踱步,須臾,徑直停在了閬祉軒的面前,旋即擡頭瞪目,威聲而問:
“閬祉軒,我問你,南宮若現在,身在何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