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真捨得放顏憶離開京都?洛歌想這夏箜不是蠢就是傻,這麼好的盾牌不用就罷了,竟還放虎歸山。這皇位也不知夏箜是怎樣坐上去?
洛歌用手撐着腦袋望着顏憶,好奇道:“京都如今的情況如何?”
“一言難盡。如今仇慈當政就差自站爲王,百官也是敢怒不敢言,皆是忍氣吞聲。”顏憶提及此事,哀嘆的將手中筷子放下道。
夏箜無心朝政,終日留戀後宮。若是未有夏堇,大夏亡國之日也指日可待。朝局之上,顏憶也懶得多言。他與懷念夢出京都之時,就未打算再認夏箜這個皇上。
寧九兒咬着勺子不由的一驚,仇慈與尤許除了顏憶之外,在座的四人都熟悉的很。起初幾人還一起從滕州到京都,一路上互相照應。好傢伙,這老太監轉身成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人。想想,還有些唏噓。
何姍吃的差不多,擡起頭望着對面的人。她的手揪着洛歌的衣袖,抿嘴後道:“顏哥哥,今日我們是否便可從樂至朝着京都出發?”
“恩。王爺已命人集結兵去了,吃完飯我們就可發兵去京都。”顏憶放下筷子,正色道。
帳外的軍營早已集結完畢,多數的營帳都已拆的七七八八。譚旭跟在夏堇之後,隨着夏堇一步步的往前走着。他不知王爺如何與老爺子商榷,如今起兵會不會言之過早。
夏堇站在小路旁,望着偶爾經過的路人嘆道:“老爺子回邊關後,這輩子怕是不會回來了。”
“老爺子能捨得動身當真不易,王爺莫不是應許了老爺子什麼?”譚旭順着夏堇的目光望去,眉頭帶着幾分不解道。
這麼快就回邊關?這仗還未打,王爺就讓老爺子就先行離開?譚旭想着可能老爺子無所謂名利,知曉憑藉王爺的兵拿下京都不在話下。但加上老爺子的千萬之兵,他們更是如虎添翼。
夏堇聽着那熟悉的千萬步伐,從他的耳畔繞過。他的目光望着那浩浩蕩蕩的兵隊,齊刷刷的從他的眼前經過。地都被他們震的發慌,顫顫巍巍。
譚旭的目光緊隨着長長隊伍,直到最後消失成一個黑點。老爺子的速度,真是不慢。動身去邊關的速度如此之快,怕是早已等不及了。
夏堇轉過身朝着兵營深處走着,笑道:“老爺子精明的很,隻身退卻還想撈點甜頭。”
“哈哈,老爺子的風格一向如此。”譚旭聞言不禁跟着笑道。
邊關之時譚旭早就領教過了,老爺子何止是精明二字,足夠形容。當年巴林大軍討不到甜頭還被打的落花流水,最後被逼回大本營時還爲老爺子送了不少的好東西。如此,老爺子才放他們離開。
和煦的風吹過兩人的鬢角,將他們的話傳的極遠。很快大軍準備就緒後,齊刷刷的繞過樂至向永安縣進軍。
小路上的簡亦繁與寧九兒坐在馬車最前,馬車內坐着洛歌與小不點及仲序。五人跟隨着隊伍,一起出發。而領軍最前的三位大將騎着馬,兩位是譚旭、顏憶,另一位則是夏堇。他們的隊伍在小道上越走越遠,直到最後消失成一個黑點。
顏自章回邊關之事,很快傳入京都之內。京都內的百官如熱鍋上的螞蟻,又急又怕。可有些人,巴不得這一天早些來到。那人便是夏箜與仇慈了,可能他們都在尋求解脫的機會。而夏堇進軍,就是最好的時機。
屆時,夏箜可全身而退。而仇慈,則是展開她的計劃。如今的天下,可不就是由仇慈一個人說了算。龍椅都敢坐,她還有何不敢。再強烈的光也照不透蕭薔的落寞,空蕩蕩的後宮寂靜的讓人害怕。
來來往往經過的宮女太監,腳步聲都極輕極輕。生怕心緒不佳的夏箜因顏自章之事,遷怒於他們。
安居殿的仇慈,卻是一夜未睡。她坐在書桌前,從黑夜等待天亮。也許,黎明前的黑夜,總是特別難熬。仇慈忽而有些自我矛盾,她是想復仇不假,但她想讓尤許安度餘生也不假。
仇慈放心不下尤許一人,怕無人再如她這般順着尤許,尤許會不習慣。她轉過身望着榻上還未醒之人,繼而趴在書桌前苦思着。顏自章回邊關,起義軍從樂至轉到永安。下一步,便是京都。
他們的速度,倒是慢的可以。讓她一陣好等,還以爲賴在不動。
窗外的光線越來越烈,烤的人有些心煩。守在門外的太監掐算着時辰,到了點後便推開房門將熱水與飯菜送來。也不敢多看兩人一眼,連忙躬身退了下去。
仇慈起身稍稍洗漱,連飯也沒吃就一人出了安居殿。她望着惶恐的宮女太監們止不住的發笑,他們爲何比她和夏箜還要害怕?真是庸人自擾。她直奔着御書房走去,挑着眉望着守在門外的小全子徑直進了殿內。
夏箜正坐在桌前提筆作畫,仇慈上前一步望着那畫上的赤色山水畫好笑道:“我平生只聞世間有人墨色山水畫,卻頭一回瞧見有人用硃砂畫赤色山水。”
“世上本就未有墨色的山水。既可用墨畫,爲何不可用硃砂畫山水。”夏箜不將仇慈的失禮放在眼裡,對於用何顏料作畫並無在意。
在夏箜的眼裡,仇慈與他不過都是可憐之人,也是同病相憐之人。某種程度而言,更是他的知己。
仇慈微愣片刻,失笑道:“也對。世人本就自以爲是,特設條條框框來標榜自身。能跳出條條框框之人,鮮少。”
“你倒是看的通透。”夏箜未曾擡頭一眼,雙眸自始至終都落在宣紙上。
他執着筆墨從宣紙下方往上勾勒,畫意有些自由。墨跡暈開的恰到好處,只是那溪水旁的竹形有些傾斜。不過想他連用色都不按常色,畫自然也不如常畫。氣韻倒也頗佳,無拘無束又張顯大氣。
仇慈望着夏箜將最後一筆勾完,看夏箜起身輕吹着宣紙上的墨。她轉過身坐在一旁椅子上,端起熱茶緩緩入了口。見夏箜的畫作不少,作畫的夏箜卻是少見。如此深情而又灑脫的畫,與夏箜本身散發的氣質多有不符。
可上天偏是這般的胡鬧,隨意搭配着。
仇慈將茶杯端在手心,惋惜道:“有畫師的藝,卻無畫師的路。真是可惜了。”
“呵呵,畫師與詩人差不來多少。皆是將筆墨爲眼,爲口。想來慚愧,我還未到達如此之境。好在所畫勉強能看得過去,也算是能拿得出手。”夏箜從桌前起身坐到仇慈身側宛如笑道。
論畫,他倒謙虛不少。
許是人一直都在追尋另一個自己,用不同的方式來討好,直到覺得舒服爲止。
仇慈眉頭輕挑,低頭吹着杯中的熱茶道:“起義軍很快來京了,在你走前,想陪你喝上一杯。”
“難得你無拘束,去永央宮喝吧。”夏箜從椅上起身,輕笑着出了御書房。
仇慈將茶杯放下緊跟其後,對夏箜之言覺得好笑。莫不是夏箜怕酒香與他畫中的墨香混雜,才換地而飲?仇慈的腳步倒也不滿,緊跟着夏箜進了永央宮。
小全子早已爲兩人備好酒菜,連隱在簾後的絲竹聲也適時響起,卻未有歌舞相伴。
仇慈端起酒壺爲夏箜斟了一杯,眸中透着些許的笑意道:“但願你我自京都之後,形同陌路。”
“但願。”夏箜舉起酒杯與她碰杯回之一笑道。想來還真是有些不捨,再也無人陪他長聊。至於天下與否,誰在乎。夏箜望着桌上的酒杯,想起往日重重感概道:“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兜兜轉轉,你我也終是走到了盡頭。”
“此言差矣,我是到了盡頭。而你,纔剛剛開始。”仇慈舉着酒杯,嘴角的笑意發澀道。可她眸中,卻帶着張揚與不羈。
絲竹聲繞在兩人之間,越是到了臨別之時,越是該狂歡。他們終會熬過這黎明前的黑夜,笑看這天下風起雲涌。是該慶祝,是該不醉不休的。畢竟兩人爲了心中所求,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如今的一切,也該如他們所願。
一旁守着的小全子頗爲無奈,起義軍就快兵臨城下,兩人卻能心安理得的把酒言歡。似還有些難捨難分,大概是感嘆再也遇不上如此得心之人。狠毒而又深情,狂傲而又細膩。拿得起,放得下。
庭院內吵鬧的蟬被兩人的所作所爲逗樂,嘟嘟啦啦的互相吐露笑個沒完沒了。只有那和煦的風,輕緩的吹過樹梢。爬過樹梢的螞蟻,望着地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繼續爬行。就連蝸牛也懶得再爬出房內,不想看這荒誕的天下。
安居殿內的尤許纔有了醒意,他緩緩睜開眼。想來昨夜,仇慈又點了他的睡穴。桌上的飯菜早已涼了些許,地上散落着些許的水滴也蒸發殆盡。尤許從榻上坐起,望着空蕩蕩的房內。
房門忽而被人推開,小太監躬着身將桌上的飯菜與熱水又換了一遍,又匆匆退了下去。木盆中的熱氣宛如騰雲一般生氣,姿態頗爲婀娜。
榻上的人起身換了衣衫,稍稍的洗漱。他坐在桌前端着碗,喝了幾口熱粥。現下,應快到了午時吧。他手中的碗還未曾放下,就聽到門被推開之聲。
尤許轉過頭望着小太監扶着醉醺醺的仇慈走進,他眉頭不滿的蹙起。與何人飲酒,竟是飲成這般。他將手中的碗勺放下,扶着仇慈躺在榻上。
小太監也不敢多呆,將仇慈交接給尤許之後便退了下去。
尤許爲仇慈褪去了鞋襪,外衫。他低着頭望着醉醺醺的仇慈安靜的躺在榻上,沉睡着的仇慈像是閉眼深思。看不如是喝了酒,身上的棱角卻化個乾淨。尤許的手下意識的拂過仇慈下巴的那層假皮,他的指尖停頓在那裡。
機會只有這麼一次,錯過了便再無可能。尤許猶豫不決,最終卻還是收回了手。仇慈既說要坦誠相待,他就等到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