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非凡還要再勸，我卻去一邊坐下，向墨染淡淡道，"你若是真的想死，就直接拿你手裡的傢伙抹了脖子就完了，又何苦還得費那番勁兒的。"
墨染就愣了，她轉頭憤怒的道，"你，你什麼意思？"
我低頭彈一彈指上的護甲，"你自死你的，管本宮是什麼意思呢，不過就是他日想起時，偶而替你們嘆息一聲罷了。"
墨染武功雖然高，卻是個嘴拙的，被我這話一刺，就氣得說不出話來，石非凡卻比墨染冷靜，看出了我話裡有話，他一邊扶着墨染的肩膀拍了拍，讓她坐下，一邊就到我面前，鄭重一揖的道，"但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見，若得皇后娘娘救小人和墨兒離了這喧嚷勢利之地，小人和墨兒萬死不敢忘娘娘其恩。"
我擺了擺手，也正色道，"石先生，非是本宮不能幫你，只是你們也知道，今時今日的皇上，已不是往日的皇上，行事之間再不必看人臉色，度人胸懷，他若還肯留你們活着，已經是大幸，若急於此時離去，只怕，走的就只能是你們的屍體，石先生，墨姑娘，你們明白嗎？"
墨染的臉頓時就白了，她怒瞪着我，咬牙道，"若總是這樣活着，我倒情願此時就死，也就罷了。"
石非凡又回頭安撫了她一下，這纔回頭看向我，"但是皇后娘娘的心裡已經有了主意，是不是？"
我點頭，"是，但是若要能順利的讓你們離開，你們就得聽本宮的，稍安勿躁，繼續忍。"
"繼續忍，"石非凡喃喃的重複着我的話，復又擡頭，"忍到什麼時候？"
我搖頭，"這個本宮也不好說，只是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那就是你們此時一定不能激怒皇上，他要送墨姑娘出宮，焉知不是要藉此試探你們，所以，墨姑娘，你出宮去，不能抗旨。"
墨染卻一下子撲到石非凡的懷裡，死死抱着石非凡不放，連聲叫道，"不，我不走，我不要和石哥哥分開，"她流着淚看向石非凡，"石哥哥，我再也不要離開你，我再也不要……。"
石非凡也緊緊抱住墨染，沉默了許久，才道，"墨兒，聽皇后娘娘的話，出宮去。"
"不……，"墨染眼淚洶涌，拼命的搖着頭。
我看着眼前這對苦命的情侶，心裡亦止不住的發苦，只恨自己雖然貴爲皇后，卻不能成全了他們，深深的嘆了口氣，我過去輕撫墨染的背，"好妹妹，你放心的出宮吧，往日你們一內一外音訊不通，互相擔憂牽掛，那是沒有人肯幫你們，如今你出宮了，本宮再怎麼的，也能保得住石先生平安，也可以幫你們通音信，再者，你明知道皇上是不可能就這麼放你們走，那麼你們就更該自己爲自己打算了，你更該出宮去。"
墨染驚疑的看着我，"打算，怎麼打算？"
我正色道，"你出宮去，一來，好生的練功，越能早日恢復功力越好，只是，你恢復功力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二來，就是爲你們的離去做準備，石先生這裡本宮會安排，一但時機得當，本宮必定安排人偷偷的將他送出去，到時你在外面接應，豈不是比留在宮內更妥，"看着墨染的神色逐漸鬆動，我又加上一句，"送一個人出宮，本送兩個人容易。"
這話一出來，墨染臉上的淚痕未乾，卻已經有了驚喜，脫口叫道，"娘娘，您，您這話是真的？"
我垂下眼瞼，淡淡的道，"本宮不是皇上，沒有什麼人要你去刺殺，所以本宮沒有必要騙你。"
她看着我，又轉頭看一看石非凡，石非凡向她點了點頭，柔聲道，"聽娘娘的話，出去吧。"
她眼裡的淚又盈盈欲滴起來，"石哥哥，你，你保重了。"
石非凡的眼裡盡是欲說還休的纏綿和留戀，他強自鎮定的笑了笑道，"墨兒，有皇后娘娘在，你就別擔心了，很快，我們就可以團聚了。"
墨染點點頭，"是的，我們很快就會團聚了。"
看着這兩個人纏綿不捨的樣子，我心裡一陣酸澀，於是就轉身出門，帶上門扉，讓他們好說幾句私房體己的話。
卻並沒有過多久，門就打開了，石非凡出了門，向我點了點頭，我會意，就命紅綾進去扶了墨染出來上轎，墨染的目光戀戀不捨，死死的粘在石非凡的身上，最後，她深深的在我臉上剜了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這裡面有祈求，也有警告，更多的，卻是無助和哀苦。
而我能做的，就是不露痕跡的向她點了點頭，儘管我自己也知道，我這個動作，並不能叫她安心。
宮人擡起轎子，如飛的出宮去了，我分明看見那轎簾一直被掀開了一道縫，久久，久久的，都沒有放下。
眼見着轎子去遠了，石非凡的目光才轉了回來，他向我深深一揖，"多謝皇后娘娘能哄得墨兒肯出宮，離了這萬險之地。"
我轉過頭來，"本宮沒有哄她，本宮說的全是真的。"
他擡眼看我，卻是眉眼不動的，"娘娘的意思是，您真的打算……？"
外面不是說話之地，我轉身緩步進了屋內，石頭會意，跟了進來，我這才道，"你方纔說，她出了宮就是離了這萬險之地，是麼？"
石非凡不說話，我也不要他說話，只搖搖頭，"石先生，其實你和本宮一樣，心裡都很清楚，墨姑娘雖然出了宮，她的處境跟在宮內相比，卻好了不多時，她雖有一身的武功，可皇上用你來鉗制着她，她走到哪裡都不能擺脫皇上的控制，除非，她不再愛你。"
石非凡臉色鐵青，他沉默了一陣後，就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若要她平安，就只能斷了她對小人的念頭？"
我看看他，"這樣倒也是個好主意，但是依本宮看來，你這位墨兒是個死心眼兒，若要她斷了對你的心，倒不如叫她直接斷了自己的命來得容易。"
"那娘娘是什麼意思？"大約是我說到了墨染的性命上，我清楚的看到石非凡的額頭上有青筋暴突而起。
我心裡感慨這一對情人相愛至深，就笑了起來，"所以，本宮只能遵守對你們的諾言，找機會偷偷送你出宮。"
石非凡也笑了，"皇后娘娘說笑了，在下和墨兒身份卑微，如何能讓娘娘費這樣的心？"
我來到墨染睡過的牀邊，輕輕坐下，臉上波瀾不驚的，"石先生果然是個聰明人，卻不知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總覺得別人若得不到好處就斷沒有幫你的道理，既然如此，爲讓石先生放心，那麼本宮就提個條件罷。"
石非凡的眉眼間似笑不笑，"在下當年就是因爲閱歷不深，方纔輕信了別人，就算今日有這樣迂腐的想法，也是因着這血的教訓，讓皇后娘娘見笑了，皇后娘娘既有條件，但提出來一聽也是無妨的，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就一定做到，，作爲相謝，在下也應該爲皇后娘娘做點兒什麼。"
我理一理鬢邊的碎髮，笑道，"本宮要求先生的這件事，對別人是難的，對先生卻是一點也不難，"說到這裡，我的臉色漸漸凝重，"石先生在宮裡也住了這些年，宮裡的爾虞我詐翻雲覆雨，想來比本宮更清楚，本宮無害人之心，卻有防人之意，所以，本宮想請先生幫忙，煉製幾樣外人沒有見過的好東西來防身，不知道石先生肯不肯幫呢？"
石非凡愣了一愣，繼而就笑道，"這事若是旁人來求，小人一定是不管的，可若是皇后娘娘，小人定當竭力而爲了，再說，這樣的事，小人之前也不是沒有幫過娘娘。"
我就笑了，"是啊，當初本宮在碧水灣設宴，請石先生配藥對付靜夫人，石先生確實沒有推辭，只是，卻苦了煊兒這孩子，那藥縱是本宮已將分量輕了又輕，可還是傷了他，唉。"
石非凡擰着眉頓了一頓，"小人當日一看，就知道這孩子是被小人的藥所傷，娘娘放心吧，小人仔細調理之後，他雖然一輩子離不了藥，卻也能神智清明，行動自如的了。"
我鬆下一口氣來，"若得如此，也就是身子弱些，倒也沒有什麼了，本宮這心裡也能安慰些。"
說着，我起了身向外走，"石先生回草廬去罷，從今以後，本宮和你就是同盟了，從此咱們兩個彼此不相負，也算是在這寂寂深宮中，彼此有個臂膀了。"
在我走到門口時，石非凡卻突然道，"小人肯幫皇后娘娘，爲的是皇后娘娘不是那毒辣之人，這宮中不是你害人，就是人害你，若果然非得要經歷了殺戮才能生存，小人情願活下去的是皇后娘娘這樣的人。"
他這話彷彿霹雷，將我整個身子都震得驚住，我頓了一頓，猛然回過頭看他，抖着脣道，"你，你說什麼？"
他定定的看着我，"皇后娘娘若能一直留着這仁善之心，就算迫不得己要對誰動殺心，也不必自責，人死好過自己死，皇后的位置上只有讓仁善賢德的女子坐着，才能澤被天下，惠及百姓，皇后娘娘，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