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祖宗確實定過這樣的規矩,太后若要讓一個超過年齡的女孩子進宮,就只能避開選秀了的。
我心裡像是被堵了棉花,氣喘喘的透不過氣來,卻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來,"奇怪,太后既然要讓她侄女兒進宮爲妃,怎麼前幾年不讓她直接選秀,卻,卻要拖到二十歲這麼大了,才又來費這樣大的事兒?"
這確實是我想不明白的,既然這個傅小姐花容月貌,又有她這個當太后的姑姑依仗,若參加選秀,那定是五個指頭捏田螺,十拿九穩的事兒,實在沒有理由要拖到二十歲這麼老,平白的讓人在背後猜忌議論。
老王妃見我這樣問,她卻又是嘆了口氣,憐憫苦笑的看着我道,"好孩子,這也怪不得你問,我就給你說明了吧,當年皇上才登基時,太后原本就是要立這個傅小姐當皇后的,只是沒料到老國丈竟突然死了,老國丈手中的兵權盡落在夏明強的手中,她爲時勢所逼,這纔不得以,改立了夏明強的女兒爲後,嗯,這下你可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不知道我是不是被這突然而起的事震懵了,她雖說得好像很清楚的樣子,我卻依舊不明白,搖搖頭,我如實的答,"嬸子,我這會子心都亂了,你說的我像是聽懂了,可是想來想去,卻還是不明白,她當時雖然不能被立皇后了,卻並不耽誤她進宮不是,怎麼太后卻一直拖到現在,"說到這裡,我又想到極關鍵要緊的一點來,"對了,方纔嬸子說,太后已經命內務府在建冊造印了,又說是高位,嬸子可知道到底是什麼位份麼?"
"太后爲什麼直拖到今天才讓她侄女兒進宮,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得到的消息說,太后命內務府造的是從一品貴妃印,"說話間,敬安老王妃神色間盡見擔憂。
"貴妃,"我脫口驚呼,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相比於之前,我此時吃驚更甚,直接以從一品貴妃的位份進宮,亙古至今,可曾有哪個朝代這樣過的?
敬安老王妃適時的又加一句,"是啊,我當時就是因爲聽了這個,這纔想着一定要進宮來瞧瞧你,她明兒以從一品的位份進宮,以她的身份,定是當晚就要侍寢的,而宮裡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妃嬪初次侍寢之後,但凡差不多的,皇上都要晉升位份以示君恩,何況是她麼,更是要加封的,如此,她說起來是以從一品貴妃進的宮,其實明擺着,她就是皇貴妃了的。"
"是啊,正一品皇貴妃,和皇后一樣,闔宮上下只得一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離我的皇后之位,就差一步了,"我喃喃的低語,心裡卻到底明白了起來,我之前的預感一點不錯,這果然是我貴爲皇后也無法控制的局面,這果然就是衝着我來的。
是的,這是衝着我來的。
難怪太后這段日子對我都是淡淡的,淡到宮中要選進這樣高位份的妃嬪,都不跟我這個後宮之主打招呼了!
"皇后娘娘,"敬安老王妃擔憂的看着我,我此時已經完全回了神,深吸一口氣,我向她淺淺而笑,"那,皇上那邊兒是什麼動靜?"
慕如風雖然殘暴狠虐,可是他卻恨極了別人固寵奪權,太后本就已身份尊貴,又如此立意的要擡舉這個侄女兒,其心昭然,我不信慕如風會願意讓這件事按着太后的心意發展下去。
爲了鞏固自己的皇權,他連自己的骨血都能扼殺,更何況這個並不是自己親生母親的太后!
當我面臨着空前嚴峻的挑戰和威脅時,慕如風的這一心態對我至關重要。
果然,就見敬安老王妃道,"聽說皇上曾向太后說過,道前朝事多,江州靜寧王又和南朝鮮等國暗有勾結,他實無心在此時納新妃,要求太后先放一放,是太后說了,要他只忙他的就是,這選納妃子的事,由她和皇后娘娘您來主持打點就完了,然後,這個事就定下來了。"
我咬一咬牙,只是在敬安老王妃的面前,我到底不肯太過袒露自己的心境,就擠出笑來道,"其實,爲皇上選納新妃,延續皇家子嗣,本就是我這個做皇后的應盡之事,不用太后吩咐,我就該盡力去安排的,如今讓太后自己費這樣的心神,倒叫我不能安心了。"
見我居然這樣說,敬安老王妃竟有些愣的,我看着她的表情,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她像是有些失望,只是她很快的就也笑了,"皇后娘娘若能這樣想,我倒也放心了,就怕你想不開呢。"
我在心裡極快的盤算着,敬安老王妃是在權勢利益場中浸淫了一輩子的人,她此時來對我說這些話,定不是因爲我和她情深意厚,也更不爲了要聽我這些表面堂皇的話,她一定是有別的緣故,是替太后來試探,還是別的什麼?
看着她那張雖然一把年紀卻細紋也不見一絲的保養極好的臉,我彷彿面對的是一口極深的看不見底的黑洞,不知道她的心裡到底隱藏着什麼,只能模棱兩可的道,"左右已經這樣兒了,想得開想不開的,又能怎麼樣呢,只要太后娘娘和皇上歡喜,我,我也沒有什麼。"
我這話正面聽來,只是有些委屈,反面聽來,就滿滿盡是不滿和無奈了,就見她的眼睛刷的一亮,隨即隱去,她拉過我的手背,極親近體貼的道,"你不能這樣說,你得小心些,你如今雖貴爲皇后,又有皇太子做後盾,可是你應該知道,後宮裡的沉浮就和官場上是一樣的,今天起明天落的,誰也不知道誰是笑到最後的那個,孩子,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的心卻一定不能沒有,那傅小姐進宮以後,你凡事一定要小心纔是啊。"
她這語氣,竟完全一副盡向着我的樣子,我看着她情真意切的臉,心裡就有些迷惑,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是臉上卻要做出感激的樣子來,"多謝嬸子提點我,我一定小心。"
她就點點頭,又囑咐道,"好孩子,你記住就好,以後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只管問我。"
我點頭應了,又問了她那傅小姐的性情人品,眼睛時間不早,她就起了身,"我進了宮,太后那邊一定是知道的,若在你這邊留得久了,太后那邊一定起疑,我這就去慈寧宮了,孩子,你也不要急,她左右還沒進宮呢,皇上一向寵愛你,你若是能在這段日子裡攛掇着皇上不讓她進宮,就再好不過了。"
我苦笑,"若太后執意讓她進宮來,就算是皇上也不好說什麼的,我只能走一步瞧一步罷了。"
說話間,就將她送到了紫薇宮的門口,親自扶着她上了轎子向慈寧宮去了,我方纔慢慢的轉身回來,青綾早在一邊跟着了,見我神色凝重,忙上來扶着我,輕聲問,"娘娘,您怎麼了?"
我不答,只在腳下加快,待進了寢殿,我方纔猛的頓住身子,回頭看向青綾,"青綾,你可聽說太后要召她孃家的侄女兒進宮麼?"
青綾楞了一愣,搖頭道,"沒有啊。"
我想了想,就吩咐,"去,叫小喜子喚王嬤嬤來。"
青綾眼見我臉色不對,不敢怠慢,忙就出去吩咐了,我慢慢踱到窗前,屋子裡雖有地炕,可青綾依舊怕我冷,在屋角又各擺了一個炭盆,怕炭氣燻人,就將窗子角斜掩着。
我輕輕的一推雕刻着喜鵲登梅的窗子,窗下,是一樹金黃燦爛的臘梅花,有枝條斜斜伸在窗櫺下,金黃的花蕊上積着前幾日猶未化的雪,卻掩不住濃重的香氣一陣陣的撲來,我本是極愛的,此時心裡卻煩了起來,使勁一扯那枝條,直將那枝椏整條的折了下來,隨手一扔,就丟進了腳邊上的這個炭盆裡,炭火沾了花瓣上的雪粒子,就聽"哧"的一聲,那火星就直炸了起來,濺在我石榴紅的絲錦棉裙上。
青綾出去傳完話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她唬得一跳,忙過來手忙腳亂的替我拍打着裙角,又將窗子重新掩上,嘴裡嗔道,"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竟拿自己的性命安危開玩笑麼?"
我嘆了口氣,也不理她,就去那暖炕上歪倒,青綾見了,就命紅綾換了茶水點心上來,道,"娘娘忙了這大半日的,還沒喝口水呢,快用些點心墊一墊罷,一會兒就能傳午膳了。"
我哪裡有胃口,微合了眼不看她,青綾又道,"娘娘,老王妃對您說了什麼?可是,可是上次的那個事,她,她起疑心了?"
我這纔想起,之前見老王妃來,我們都以爲她要說韋家的事的,此時被那什麼傅家小姐的事一攪,我竟就忘了問了,當下就有些歉意,我很坦誠的搖頭,"不是爲這個事,嗯,那韋家的事,我沒有問的。"
她像是有些意外,"哦"了一聲,隨即又問,"那,那到底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