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馬懷德和李惟賢一起,看着城外的戰鬥。過了好一會,放下望遠鏡,道:“到今天已經十日了,契丹人依然攻勢不減。好在我軍不是以前可比,契丹人佔不到便宜了。”
李惟賢道:“是啊,爲十天真地難熬。第一天契丹人進攻,許多軍隊都是一衝就散。幸虧有孟黨一軍在那裡,怎麼衝都不會亂。沒有他在,衝散了的軍隊,哪裡能夠收容起來?打到現在,外面防守已經有餘。依我看,再過幾日,他們就可以反攻了。”
馬懷德點頭。過了一會,突然笑道:“我從軍數十年,還是第一次,打仗的時候在城頭看着。以前在戰場上,必是披堅執銳,衝殺在前。此次戰了十日,卻還沒出城。”
現在的宋軍,團以上的指揮官都不上前線,在後邊指揮。而且現在進攻,也不提但個人武勇,而是用集體的力量,大軍上前壓垮敵人。馬懷德這一級別,實際很少親臨前線,而是在後方掌控大局。乾寧軍比較特殊,軍帥司沒有建起來,前線軍官缺少,纔出現這種怪事。
看契丹大軍慢慢退去,馬懷德道:“天色還早,今日招幾位師主入城,飲酒慶祝一番。再過上些日子,估計就該反攻了,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李惟賢愣了一下:“要反攻了嗎?打到現在,朝廷的主力一直未動,讓人有些生疑。”
馬懷德道:“再有三天,就是閏臘月了。今年多了一個月,來年估計二月冰消,不會等太久。打上一個月,契丹就該全軍撤退,恰好路上冰消,他們就難走了。”
李惟賢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這些消息,是作爲主帥的馬懷德考慮的,也有消息來源。李惟賢雖然也是軍都指揮使,實際上在乾寧軍成了副職,不必考慮這些。
孟學究回到帥帳,脫下甲冑,輕出了一口氣。這幾日契丹人依然攻得猛,不過宋軍慢慢地熟悉了戰場,又有援軍,又有火炮運來,守得越來越輕鬆。最近三天,再也沒有宋軍被衝散,契丹攻勢受挫。
剛剛坐下來,親兵進來叉手道:“師主,馬太尉令,各師主立即入城。”
孟學究站起身來,道:“拿我公服。還有,知會各團主,一切小心,注意契丹動向。”
親兵稱諾。
孟學究換了公服,出了帥帳,正看見旁邊的謝池出了軍營,忙追了上去。與謝池見禮,孟學究道:“前幾日傷勢如何?看你這幾日,倒是行動自如。”
謝池拍了拍胸脯:“我的命大,一箭如何射得死?幾天的功夫,已經快好了。”
孟學究急忙道喜。謝池也真是命大,被一箭射在胸口,第二天依然上陣,堅了下來。到了今天,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受了這箭,不但身體沒事,還更加堅強成熟起來。
兩人並轡而行,一邊走一邊說着閒話。
謝池道:“這一兩天契丹雖然還是攻勢兇猛,卻奈何不了我們了。不但衝不散軍陣,每次還傷亡不少。依我看,再打幾日,契丹也攻不動了。”
孟學究道:“開始時我們打得慌亂,不過越是打得久,越是有章法。而且有援軍,又有火炮等武器補充,此消彼長,契丹人自然不是對手。再堅持五六日,說不定就要試着反攻了。”
謝池聽了說道:“說起來,河間府有劉幾和劉兼濟十萬大軍,一直不來乾寧軍支援。若是反攻,應該就要派他們來了。雖說他人數比我們多不了多少,卻是整訓已久的強軍。”
孟學究搖了搖頭:“說實話,我越來越覺得,縱然反攻,河間府的軍隊也不會來乾寧軍。戰事到了現在,契丹南邊攻不下滄州,這裡佔不到上風,情形已經非常惡劣。本朝反攻,應該不只是爲了打攻契丹人,而應該想着怎麼消滅他們。四十萬大軍,若真是滅了,契丹數十年內就無再戰之力。”
謝池想了想,道:“如此說來,朝廷主力一直不來與契丹決戰,莫不是就打着要全滅契丹大軍的準備?說的也是,我們這些軍隊,整訓不足一年,軍官不足,只是半吊子。卻被派在乾寧軍,與契丹的精銳戰了十天。十天過去,還慢慢佔了上風。真正的朝廷精銳部隊,打契丹還不是手到擒來!”
孟學究道:“正是如此。現在看來,帥司只怕早就知道契丹軍隊不堪,無法與朝廷的主力軍隊作戰了。他們等的,或許就是合適時機,把契丹大軍留在這裡。”
謝池點了點頭,一時不說話。想了好一會,突然道:“契丹主力四十萬,籤軍四十萬,這一仗若是贏了,可就動搖了契丹國本。唉呀,這可是史上罕見的大戰!”
說完,心中不由激動起來。這些日子天天大戰,沒有時間和精力考慮其他事情。聽孟學究一說,突然發現,對面士氣正盛的契丹其實環境非常惡劣。
過了好一會,謝池道:“此事我們都能夠看得出來,契丹人難道看不出來?”
孟學究嘆了口氣:“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奇妙,看出來了,卻總是心存僥倖,一直錯下去。契丹人還一直以爲,與本朝軍隊野戰,他們有優勢,不怕我們反攻。這些日子總該看出來了,只要我們自己不出問題,契丹人哪裡有機會?怕只怕,對面的主帥不會向上面這麼說。”
謝池搖了搖頭:“十幾萬大軍,對我們十萬軍隊,還有一萬餘重騎,他如何敢說不敵?肯定只說一直獲勝,只是差一把力,就能把我們擊潰。學究,我們這支軍隊,按說十分不堪,打了十天,也不是契丹軍隊可以比的。其餘主力各軍,他們如何能是對手?”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進了城門。進了官衙,向馬懷德和李惟賢行禮。
馬懷德道:“今日我在城頭看見,契丹攻勢已衰,應該奈何不了我們大軍了。苦戰十日,辛苦你們了。今日特備酒筵,讓你們回來,痛飲一番。從今日起,戰事就不同了。”
孟學究和謝池急忙道謝,在一邊坐了下來。
不多時,李惟賢手下的三位師主,苗益、餘東和夏新樂到來,各自落座。
馬懷德道:“十日苦戰,今日終於遏止住了契丹勢頭。各位也該放鬆一番了,今日到衙門來,用些酒菜。明日重回戰場,再與契丹戰上幾場。等他們退軍,我們就是大勝。”
夏新樂道:“今日契丹人的攻勢依舊猛,不過我軍用命,及時擊退了他們。太尉,看起來契丹人對他們的重騎非常看重,現在用得謹慎。不再像前些日子,一開戰就衝上來了。”
馬懷德道:“人馬具裝的重騎,何等珍貴?契丹縱然是大國,只怕也沒有多少。乾寧城下,如果能消滅契丹一萬重騎,對面主帥只怕就無法承受。”
餘東笑道:“也不至於吧。我們只是不用重騎,如若不然,十萬大軍也是等閒。”
馬懷德搖了搖頭:“豈能夠一樣?鐵甲在本朝不甚值錢,現在又有馬匹,十萬重騎當然沒什麼。但對契丹來說,十萬鐵甲可不容易。鐵甲馬具不易,能用的馬匹較少,合適的士卒也不夠。我聽說,契丹全國也就三萬鐵騎,對面可是他們的一半。”
夏新樂道:“怪不得契丹人看得那麼精貴。打了十天,他們的鐵騎最少死了幾千人,對方讓帥應該怕了。其實說實話,這些鐵騎也不難打。”
李惟賢道:“怎麼這麼說?你們忘了,鐵騎初來,多少軍隊一衝就散!”
幾人聽了都覺得此事有些荒誕。打到現在,契丹哪怕數千鐵騎衝來,幾支軍隊配合,也能讓他們衝不到軍前。可就在幾天前,數千鐵騎衝來,許多軍隊都束手無策。
馬懷德道:“時間不早,我們到後衙去,連喝邊說。十天時間,你們和屬下各師,便如脫胎換骨了一般,再不是以前可比。今夜痛飲,各自盡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