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大的開封城門,杜中宵出了一口氣,對身邊的陶十七道:“一會進了城,先去尋一家客棧住下。你們歇息,我去拜訪幾位故舊。”
陶十七看了看西邊將要落山的太陽,叉手道:“官人,天時不早,還是及早歇息,明日再拜訪客人不遲。京城我們都是第一次來,還是小心爲上。”
杜中宵看了看太陽,想了想道:“好,那便如此,我們且去大相國寺。”
華燈初上,杜中宵帶了陶十七和十三郎,來到外面的街上。陳勤則被盧賽賽纏着,要去看一看繁華似錦的京城,早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看着人流如織,十三郎讚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繁華之地,這裡不只是人多,賣東西的多。你看看這些人的穿着,他們的氣色,那神情,都是別處見不到的。呀,真不愧是京城!”
杜中宵笑道:“你知道就好。白日沒事,只在熱鬧的地方逛逛就好,千萬不要四處瞎逛。你一說話就被人聽出來是外鄉人,小心被坑了。”
三人在汴河邊走了一圈,覺得有些乏了,便尋了一處酒鋪,閒坐喝酒。
杜中宵第二次來京城,周圍的一切還是從前的樣子,只是他的心情早已經變了。上次住在這裡,爲了準備科舉,天天累得昏頭昏腦,哪裡有心情欣賞風景。後來中了進士,天天與同年飲宴慶賀,沒來得及看一看這天下第一繁華之地。此次故地重遊,放鬆心情,自然跟以前不同。
陶十七和十三郎兩人喝着酒,品評着周邊的建築風景,路上行的行人,樂在其中。
直到夜色闌珊,杜中宵才帶兩人離去。
站起身來,十三郎道:“可惜酒的味道有些寡淡,若是酒更有些力氣,今夜就十分好了。”
陶十七道:“等到什麼時候我們住到京城來,便就賣酒。永城的酒在這裡,定然好賣!”
杜中宵笑着不說話。京城裡早就有糟白酒賣了,不過味道一向不好,酒鋪裡賣的少而已。
回到客棧,只見外面站着一個人,見到杜中宵回來,急忙上前行禮:“官人可算回來了,小的在這裡等得心焦。我家官人明日在城外汴河邊設了筵席,爲官人接風,還望官人屈尊。”
見是韓絳的家人,杜中宵急忙拱手:“在下一定早到,勞煩前來相告。”
說完,邀請那人進去飲盞茶,他卻死活不肯,急急離去了。
韓絳在陳州通判任上一任做滿,招試學士院,入館閣爲館閣校勘,兼任同知太常禮院,先杜中宵一步到了京城。他自小在京城長大,聽說杜中宵入京,急忙派家人相請。
慶曆二年的進士,韓絳現在是官職最高的。中進士之前他就已爲官多年,做了一任通判,就進入了館閣這育才之地,前途不可限量。別說杜中宵這些人,歷年進士都很少有他這麼升得快的。
回到客棧,十三郎和陶十七興奮得睡不着,聚在一起議論着路上遇到的趣事。杜中宵躺在牀上,想着自己此次來京城,將要面聖陛辭,該說些什麼。
皇上不是想見就見的,要排班輪次。杜中宵入城之前,就已經通知了自己到京的日期。對於這個政績突出的年輕進士,皇帝本人也很重視,優先排次,排在了五天之後。
想起通知自己入宮日期時辰的內侍的表情,杜中宵就想笑。在那內侍看來,入京五天就可以得到皇帝的接見,是了不得的事情。爲了謝他,杜中宵還給出了一錠銀子。可在杜中宵看來,自己提前通知了還要等五天,可見要見皇帝一面有多難。
官員進京,僅僅是辦手續,周旋於各個衙門之間,就曠日持久。杜中宵不需要守缺,可該辦的手續一樣不能少,官告要換,加上官服等等亂七八糟的,沒有半個月辦不下來。
聽着隔壁陶十七和十三郎議論不休,杜中宵躺在牀上,也一時睡不着。此次面聖,君臣對答對自己的未來極爲重要,必須仔細斟酌。杜中宵不知道皇帝會問自己什麼,也不好去猜,他只能儘量收集全各種禁忌,到時不該說什麼。
剛剛過去的慶曆新政是不能提的,這場改革開始時聲勢浩大,很快就無疾而終,沒什麼好說的。西北的党項是不能說的,和與戰的爭論現在還有,但大局已定,不必再提。這是禁忌,杜中宵不清楚之後的各種利益牽扯,不敢冒然參與進去。最好多講一講自己如何治理地方,如何開墾荒地,編戶齊民。
東京的夜與外地也沒有不同,杜中宵最終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杜中宵讓十三郎到外面採買些貨物,自己帶了陶十七,一路到了新宋門外。
剛一出城門,便就聽到沉悶的“突、突”聲,杜中宵心中一動,立即分辨出來,這是蒸汽機的聲音。難道韓絳把陳州制的車船帶進了京城?陳州有蔡河與京城相通,倒是不難開到這裡。
韓絳早就派了家人等在城門處,見到杜中宵兩人,急忙上前行禮。
一路到了汴河邊的酒樓,韓絳已經帶了幾位年輕的館閣官員等在那裡。到了二樓閣子,敘禮分賓主落座,韓絳指着窗外對杜中宵道:“待曉,你且看那是什麼?”
杜中宵到了窗前,擡眼望去,只見汴河上一般木製車船,上面冒着黑煙,緩緩行進。
看了車船,杜中宵喜道:“沒想到這車船真制了出來!”
韓絳大笑:“我在陳州三年,有你們相助,才製出這船,能在河上跑了。此次回京,我便是坐着這船,沿着蔡河開來。前些日子聖上觀船,也覺得此物大有可爲,讓我新制一艘,放到金明池上。”
杜中宵趴在窗前,看着河裡行進的車船,心潮澎湃。這麼多年,自己在蒸汽機上花了無數心力,卻一直不能實用,成了一塊心病。有時候甚至懷疑,有生之年到底能不能製出實用的蒸汽機來。直到今天見到了河上的蒸汽車船,才放下了心中塊壘。只要假以時日,蒸汽機一定會完善起來。有了在河上跑的蒸汽車船,別人看見了好處,纔會獲得各種支持。
轉過身子,杜中宵落座,對韓絳道:“不知現在的車船好不好用。”
韓絳道:“不算十分好用。一是燒石炭過多,力氣不夠,只能推動這種小船。再就是聲音巨大,聽着難以入睡,甚是煩人。不過這都不是大事,只要多用心力,終能造出更好的來。此物妙在即使逆水行舟也可不用人力,僅此一條,便就值得下大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