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岊對火炮極感興趣,仔細地看了又看,還記陶十七又發了幾炮,還意猶未足。
爲了便宜,也爲了方便攜帶,杜中宵現在全力制的是小炮。因爲炮管是鍛造,工藝條件也限制了制不出更大的炮來。在杜中宵眼裡,現在火炮就是大幾號的火槍,與印象中一炮發出地動山搖,還有着極其遙遠的距離。見張岊如此興奮,杜中宵不由對自己的想法有些懷疑。
直等到張岊回到自己身邊,杜中宵道:“都監,火炮發出的彈丸不過如小碗大小,穿甲破敵自然足夠,但也不過比牀弩強上一些而已。在我想來,守城有用,也不過是多了些牀弩而已。只靠這些守城,尚有些不足。我本想先用小炮試試威力,等到來年,再鑄大炮——”
張岊笑道:“有大炮自然是好,但現在這些炮,已經足夠用了。知軍未經戰陣,不知牀弩這等利器的厲害。前些年在麟府路的時候,只要城中糧草充足,有幾具牀弩,再加些弓箭手,番賊數萬來攻,也奈何不了我一座小寨。唐龍鎮佔據地利,位於高臺之上,大軍施展不開。若是有這種火炮數十,我以三五百精兵駐守,西賊傾國之兵來攻,也奈何我不得!”
杜中宵聽了張口結舌,有些懷疑張岊吹牛。不過仔細想一想,張岊就是在麟府路對戰党項成名,有數次守城。每次他帶的人確實不多,最後都是党項狼狽退走。
其實不要說党項,就是契丹也缺乏攻城的手段。只要城池堅固,他們大多就是靠人堆,用古老的雲梯冒着矢石向城頭硬衝。火炮的最大作用,不是殺傷攻城軍隊,而是擊破敵人的攻城器具。現在火炮用來攻城自然威力不足,但用在守城,把一切靠近的攻城器具轟碎卻綽綽有餘。
杜中宵記憶中的攻城戰,多是來自於電影電視。烏泱烏泱的人不怕死地向前衝,各種各樣的攻城器具密密麻麻。古老卻威力突破天際的投石機,石頭如雨落在城牆上。堅固且威力巨大的衝車,帶着悍不畏死的鐵血戰士衝上城門。射出的弓箭,如同蝗蟲一樣鋪天蓋地。這樣的情景,眼前的這幾門火炮,實在如同小兒玩具一般,給不了杜中宵信心。
但實際上,以上畫面都是不可能出現的。再傻的軍隊,也從來都是選城池的幾個地方,進行重點突破。相應的,守城方的兵力也非常集中。由於攻方是仰攻,投石機要麼沒有,要麼就打不到城上,落下的石頭還會壓傷自己的人,造成路障。也根本沒有強兵,能站在城下向城上齊射。
真正的攻城戰,要麼是守方懈怠或失誤,讓攻方打開缺口。要麼就是藉助各種攻城器具,如井闌和轒轀之類,一面對守方火力壓制,一面靠強大防護靠近城牆。只要守方總能把這些器具打掉,攻方几乎不可能靠近城牆。靠近了城牆,沒有火力支援,也無法攀登。
沒有經過實戰,杜中宵實在無法想象這個時代的戰爭,記憶裡的畫面是靠譜的。
想了一會,杜中宵對張岊道:“都監如此說,想來不會相差太遠。我這裡還制了幾十杆火槍,雖然沒有火炮如此威力,對人卻是一槍斃命。都監看一看,守城有沒有用。”
說完,命陶十七招集那些選出來的火槍手,去取槍來。
此時的槍,指的是木杆金屬頭的兵器,與矛類似,分長槍短槍。長槍實際就是長矛,戰陣上屬於威力巨大的兵器,禁止民間持有私藏。至於短槍,就與印象中的紅纓槍類似了。
張岊哪裡知道火槍是個什麼東西?聽了杜中宵的話,笑道:“知軍,守城的時候,長槍並沒有多少用處。守城兵士用叉,但有云梯,叉上推倒就是。若偶有敵軍上城,一叉子推下城去。”
守城的時候非常緊張,哪裡有時間去砍去刺敵人,刀槍是萬不得已用的。守城方用的都是叉子、鏈錘這些奇門武器,目的不是爲了殺傷敵人,而是逼下城牆。摔下去,非死即殘,何必費自己力氣。
杜中宵知道張岊誤會了,急忙擺手道:“我說的火槍,不是都監想的用途,而是與炮差不多。”
說着,見陶十七一行人轉了回來,指着道:“都監且看,那就是火槍。”
張岊轉頭一看,二三十人扛着長槍,前面明晃晃的刺刀,大搖其實:“知軍,你這槍——形制不對啊!杆長太短,槍頭太長,又且過於尖細,不利透甲。”
杜中宵聽了這話,一時哭笑不得,道:“都監誤會,這火槍不是那樣用的。”
陶十七上前叉手唱諾,杜中宵道:“火槍彈丸太小,你們在前方几十步立些木板,讓都監看一看。”
陶十七稱諾,看了看四周哪有木板,只好拔了些籬笆,綁在一起,樹在衆人前面。
見杜中宵點頭,陶十七喊着號令,一衆火槍手跪下裝藥裝彈,端槍站成一排。隨着陶十七的一聲厲喝,二十多杆火槍一起齊射,一時黑煙升起,硝煙味嗆人。
張岊看得目瞪口呆,過了一會才道:“這明明是炮,怎麼就是槍了!”
杜中宵哪裡知道爲什麼這種武器的名字叫槍?認真說起來,還是宋朝最早出現的火藥武器,起了個名字叫突火槍,雖然只是噴火的。不過槍的名字在他思想里根深蒂固,那是斷不會掃協改名的。
剛纔兩門炮,讓張岊浮想聯翩,連在城上擺開幾十門怎麼用都想到了,甚至還有無數番賊來攻被炮轟得抱頭鼠竄的畫面,卻沒想到杜中宵又亮出來更新奇的玩意。搖了搖腦袋,張岊上前查看被排槍打過的籬笆。可惜籬笆上見不到彈丸,要麼從縫隙穿過去了,要麼把樹枝打得粉碎。
吸了一口涼氣,張岊道:“這火槍的威力,竟能輕鬆破甲?”
杜中宵跟在後面,道:“那是自然,怎麼也比軍中一般的硬弩威力大一些。”
張岊點了點頭,沉默一會,突然轉身道:“韋殿直,路上我們不是抓了幾個搶掠的蕃人?全部都押上來!給他們穿了甲,用火槍打上一打,看這槍能不能破甲!”
杜中宵嚇了一跳:“都監,你要用人試槍?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張岊奇怪地問道。“不用人試,怎麼知道能斃人命?讓人穿上重甲,如果彈丸還能透甲,把人射斃,這火槍就比硬弩有用多了。”
杜中宵苦笑搖頭:“那終究是人命——”
張岊終於明白了杜中宵的意思,不由大笑:“這些搶掠的蕃人,本就該死!我留着他們,不過是要查探清楚,來自哪些部族,此事可有可無。既是該死,用火槍打死又有何妨!”
一邊說着,一邊催韋殿直,速速把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