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酷寒,多盛產毛皮、馬匹等物,而穀物、絲綢、鹽茶這些東西,卻難以產出。如今我大宋聯金伐遼,聲勢浩大,其中商機可謂無限。白家世代經營,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聽到蕭天的疑問,範雲天耐心的爲他講解着。
蕭天又低聲道:“二哥方纔不是說,這白家與遼室關係極好嗎?怎麼……….難道,遼國方面就這兒放任他們嗎?畢竟,此時非同往時啊。”
範雲天微微一笑,搖頭道:“咱們商家,追求的乃是利益。就算是與朝廷走的近些,也不外是爲了商業鋪路,白家與遼室亦是如此。至於遼國,逢此大變之時,一來更不會輕易去動他們這些大族,以免內部不穩;二來嘛,他們又何嘗不需要咱們中原的物資?要知道,這糧秣等物,終歸還是中原之地所產。如今兩方既撕破了臉,再想從大宋正規渠道購買,已不可得。有白家從中勾當,他們自然是睜一眼閉一眼了。至於白家,他們的家族根本在北地,遼國自然也不怕他們敢有異動。”
蕭天恍然。看來古今皆同,商人若想做大,又有哪個不是與國家政權有着千絲萬縷的瓜葛的?
“我見這白英似乎對二哥……..莫不是二哥與他有仇?”搞明白了狀況,蕭天這才問起。
範雲天面色微動,輕聲一嘆,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且先應對眼前之事再說吧。”
蕭天見他似有難言之隱,便也不再多問。目光又落在那王夫子身上,暗暗揣測這人的身份。
旁邊喬冽忽然湊近過來,低聲道:“大哥,那廝好像是杭州府的人。”
蕭天目光一凝,轉身先招呼衆人坐了,這才低聲道:“何以見得?”
喬冽努嘴向王夫子身後幾個隨從示意了下,低聲道:“他們的衣飾、腰牌還有服色,皆是杭州府制式裝備,錯不了。”說罷,低聲爲蕭天解釋起各府裝備的細微差別之處。
蕭天不動聲色,拿起桌上酒壺,挨個給衆人填了。藉着起身倒酒的遮掩,暗暗打量,將喬冽指出的細節一一記下。
“……小弟在京師之時,就聽說那花園子身邊有幾個巴結的緊的,其中好像就有這姓王的一號,好像是叫王什麼炳的……..哦,對,是王文炳,對,就是他!”
喬冽目光毫不掩飾的斜視着那邊桌上滿面春風的王夫子,撇嘴向蕭天繼續說道。
“哦,此人即如此有名,不知是個什麼
職位?”蕭天含笑勸飲了一圈,神態自若的坐下,低聲問道。
“狗屁的官職,不過是個幕僚小吏罷了……”
“既然只是個小吏,何以你在京師都能知道他的名號?”
“這有什麼,那花園子本就是個出名的,這廝身邊幾個人,又一個賽一個的,不是貪財貪的就是好色的,讓人想不知道都難。”
“哦?那這個王文炳,究竟是貪財還是好色呢?”
“哈,這位卻是個全活兒的,財和色,哪一樣也肯落於人後了,在杭州府卻是能排在前三了……..媽的,瞧他那德行,人五人六的,真當自個兒是盤菜了。大哥,要不,小弟去跟他親近親近?”
喬冽身子往後斜斜靠着,歪鼻斜眼的瞄着那邊,臉上毫不掩飾的滿是不屑之色。
他背景厚實,往日裡交往的也都是各家王侯貴族的子侄,對於白家,或許因其底蘊多少還有些忌諱,但是對一個下面區區府衙的小吏,還真入不了喬大公子的法眼。
是以,在過了初時的驚詫後,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性兒,便又不自覺的漏了出來。
今個兒本來一切安排的好好的,忽然半路搞出這麼一出,讓喬大公子着實不爽的很。別說王文炳一行,眼看着就是衝今個兒這事兒來的,就算不是,他也要主動挑點事兒發泄一通的。
蕭天瞅着他那架勢,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搖搖頭,無奈道:“且稍安勿躁,看看再說。”
喬冽撇撇嘴,這才只得罷了。
他兩人這邊低聲談着,那邊吳萬財已然安頓好了,此時正端起酒杯,從桌後繞了出來。
衆人眼見正主兒出來了,都不由的一靜,齊齊將目光望向他。
吳萬財目光掃視一圈,眼見剛纔許多人,此時的目光中大有小心之意,不由的頓時心胸大暢。
“諸公,先前老夫的提議,還望諸公三思之,老夫在此就不多贅言了。這會兒嘛,卻是要爲諸公引見兩位大大的貴人。”
說着,身子微微弓下,往後退開半步,伸手向王文炳和白英一肅,恭聲道:“這位,便是來自塞北白家的白三爺了。白三爺的威名不用我說,想必在座諸位,都應該是知曉的。此次吳某的提議,白三爺也是贊同的,方纔已然允諾,不日將調集十萬貫鹽貨入股我吳家鹽行,以助我京口一地平復市場。在此,老朽再次感謝白三爺的慷慨相助!”
這番話說罷,吳萬
財鄭而重之的一彈衣袖,對着倨傲而坐的白英深深一揖。
下面衆人哄的一聲,不由盡皆爲這個消息震驚起來。十萬貫啊,別說是鹽貨了,就算是換成銀子,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塞北白家,果然名不虛傳,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啊。
一時間,衆人議論紛紛,那些個小戶小家的,心中不由又活動起來。多有一些諂媚的,已經迫不及待的起身,連連向白英敬酒示好。白英嘴角掛着矜傲的微笑,端坐不動,只微微頷首示意。
而原本堅持站在蕭天這邊的,此時心中也是大爲憂慮起來,一個個都暗暗皺眉,沉吟不語。
吳萬財得意洋洋,瞥眼看了一眼蕭天這邊,眼中兇戾的光芒一閃而逝。待到場中稍稍平靜下來,這才又再轉頭向王文炳看了看,待見王文炳微笑頷首後,這才清了清嗓子,揚手拍拍兩手道:“諸位,諸位,請聽我一言。”
場上衆人一靜,吳萬財滿意的點點頭,這才面上浮起恭敬之色,大聲道:“適才老朽說了,今日到場的是兩位貴客。如今白三爺,大夥兒算是見過了。但若說白三爺是本着援助之心而來,仗義而爲,那麼,一言決斷、定案此事的,卻全在這一位尊客了。”
說到這兒,話聲頓了頓,在衆人驚疑不定的神色中,這才揚聲大叫道:“恭迎杭州府衙,王公、王夫子大駕蒞臨京口。諸位,都來見禮吧!”
大堂上猛的一靜,隨即轟的一聲亂了起來。除了範雲天、喬冽和蕭天三人早知道了內情的,其他人都是嚇了一跳。
今日之宴,來的人都是京口有頭有臉的,又有哪個不知究竟是爲的什麼?雖說前面有蕭天的背景襯托着,知道其後有縣令龐博的影子,但實際牽扯到官方的,卻始終未見真章。
然而,忽然之間,原本已然被大夥兒認爲徹底頹勢的吳萬財,不但鹹魚翻身,竟而請到了塞北白家這樣的大援,後面竟然還直接請動了京口直接上司,杭州府尊的幕僚親自到場,這實在是大出衆人意料之外了。
眼下的情形,蕭天這邊是縣令的背景;吳家那邊卻是府尊的依仗,鹿死誰手,忽然撲朔迷離起來。衆人紛紛起身向王文炳問安見禮之餘,都不由的心中惴惴起來。
這哪裡還是普通的商家之爭了?分明已是牽扯到官場的權利之爭了。
神仙打架啊!如今糊里糊塗的卻被牽了進來,後果實在兇險的緊了。衆人口中見禮,心裡卻滿是苦澀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