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怒極而笑,仰天打個哈哈,目光如刀鋒一般,從躲在老遠一堆家丁裡的吳寶山身上掃過。後者只覺那一霎那,渾身如同落進九幽冰窖裡一般,忍不住激靈靈打個寒顫,腳下一軟,就要往後倒去。
蕭天嘴角飄過一絲不屑,目光又落在身前這個士卒身上,兩眼危險的眯了眯,漠然道:“既是如此,那不知你們王夫子是什麼意見?對這裡,”
蕭天語氣頓了下,伸手衝四季春一指,接着道:“對這裡可還滿意?”
那士卒頭上冒汗,心裡將吳寶山祖宗十八代的女性挨個問候了個遍,面上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澀聲道:“這個…….小人不知。”
蕭天哼了一聲,冷冷的道:“既如此,便勞煩你回去向王夫子詳細稟明一番。若是王夫子當真相中這個地方,蕭某不敢耽誤軍務,很願意全力配合。”
那士卒聞言一呆,臉上全是一副不信之色。你會這麼老實?就這麼讓吳家明睜眼漏的得逞?尼瑪,你騙鬼去吧!看看你那什麼眼神啊,額滴個娘來,冷的跟個冰碴子似的,就這還很願意……..還全力?
士卒覺得心中有些憋屈。不爲別的,尼瑪,能不能不這麼鄙視哥的智商啊。這太欺負人了的說,小兵也是有人權的!
心中正腹誹着,蕭天接下來的一句話,卻頓時讓他釋然了。
“……..你去跟王夫子說,這裡只要他看好了,自然是沒問題的。但是爲了萬全起見,除了此地,蕭某再提供一個地方給他。嗯,蕭某覺得,吳園似乎就不錯,佔地廣闊、四通八達。嗯,很好很好,嘿,軍爺覺得呢?”
蕭天沒有半分情緒的話落入耳中,士卒簡直快要哭出來了。我覺得?我他媽夠資格去覺得嗎?你們神仙打架,可不可以不要來刺激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啊?自個兒他媽就是犯賤,好好的酒菜不去享受,屁顛屁顛的跑來這兒遭這罪,士卒心裡簡直後悔的想去死。
“小…..小人不知。”半響,他總算是努力保持着鎮靜,苦着臉回答道。眼見蕭天面沉似水,好似並不滿意的樣子,心頭一顫,忽然靈光一現,連忙又加上一句道:“都頭放心,小人自當將都頭的話報知夫子。”
蕭天這才面色稍霽,點了點頭,擺手道:“既如此,便快去辦差吧。這裡的事兒,自有我京口縣衙門處理。”
士卒如蒙大赦,連忙大聲應了。向蕭天施了一禮,轉身招呼着衆人就走。
吳寶山這會兒哪還敢多半句話,腦袋低的恨不得塞褲襠裡去,在左右攙扶下,抱頭鼠竄而去。心裡卻見蕭天和馬麟恨到了骨髓之中,不知發下多少個誓,終有一天,要將這兩個混蛋千刀萬剮才解恨。
“記住啊,王夫子對這裡什麼意思,要早來報我啊。”身後忽然又傳來蕭天的聲音。
領頭的那個士卒腳下一個踉蹌,險險沒一頭栽倒。滿臉如喪考妣的在肚裡咒罵着,卻不得不回過身來,遠遠
的應了一聲。見那煞星再沒了表示,這才轉過身來,逃也似的轉眼跑了個不見。
這邊蕭天仍是卓立不動,兩眼目送着吳家一隊人不見了蹤影,這才輕輕哼了一聲,轉過身來。
臉上堆起笑容,抱拳衝四周還在圍着的衆人團團一揖,朗聲道:“諸位,諸位鄉親,散了,都散了吧。”
衆人這才轟的一聲,紛紛抱拳回禮,然後面上帶着或震驚、或興奮的神色離去。
這太震撼了。那可是杭州府來的兵啊!在蕭都頭面前,竟然嚇的瑟瑟發抖,屁都不敢放一個,這完全顛覆了百姓們平常的認識。因此,對於蕭都頭是本縣的都頭,多有人感到與有榮焉。蕭大都頭的名字,不覺中又一次惹起了風潮。
“蕭大哥,那廝怎恁的怕你?你打過他?”見蕭天走了過來,馬麟和蔣敬這才迎了上來。對於剛纔那個士卒的表現,馬麟大感不忿,忍不住向蕭天問道。
馬大爺之所以不忿的原因,是爲啥明明自己剛纔威風八面,可那廝對着他時卻仍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而蕭天啥也沒幹,那小子卻軟的跟麪糰一樣。這種反差,實在太傷馬大爺的心了。
蕭天聽他問的混,暗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沒,我只是威嚇他,再來惹我,就把他跟豬關一塊。”
嘎?
馬麟愕然,滿臉迷茫之色。跟豬關一塊?這跟豬有什麼關係嗎?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再問時,擡頭卻見兩位哥哥已走了遠了,連忙腳下加快趕了上去。
蔣敬見蕭天作弄馬麟,也不由的暗暗好笑。也不理他,自顧和蕭天並肩走着,一邊若有所思着道:“哥哥,由此看來,那老狗該是對哥哥頗爲忌憚的。可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來撩撥你?”
蕭天嘴角浮上一絲冷笑,沒有直接回答,有心考校他,轉而反問道:“蔣敬兄弟怎麼看?”
蔣敬眼光微微閃動着,“他們既知道哥哥不好惹,還仍是出了招,想來是有些按耐不住了。可要想達到什麼目的,便該換個精明點的人來做。而今日,偏偏卻是吳寶山那廢物出手……..是了是了,他是在試探!”
他眼中露出恍然之色,臉上微微泛起潮紅,向蕭天大聲說道。“那老狗既怕你卻又不甘,所以他要先試探你,看你前些時日的沉默,是不是真的忌憚了他們。哥哥今日倘若稍有猶疑退讓,只怕接下來他們便要更進一步了。對,就是如此。”
蕭天見他兩眼放光,興奮之色儼然,不由的莞爾。這蔣敬素日裡,最推崇的便是古代謀士之類的角色。以前沒市場讓他發揮,現在跟了自己,終於讓他得償所願,倒也怪不得他如此激動了。
身後馬麟跟了上來,還沒來得及問關於“豬”的問題,便聽到蔣敬最後幾句話,奇怪之下,便忘了自己的問題,急火火的問道:“什麼什麼,什麼更進一步?”
蕭天擺擺手不理他,轉頭看看蔣敬,笑道:“你說的試
探確實不錯。不過,他們這試探,可不只是試探我呢。”
蔣敬雖然擅於謀略,但終歸剛跟了蕭天不久,以前的事兒,只是有所耳聞卻並未真正參與,思慮自然也就有些稍淺。此刻聽蕭天這麼一說,略一轉念,瞬即便反應了過來,兩眼一亮,叫道:“是龐大人!是龐大人對不對?”
蕭天露出讚賞之色,這傢伙果然思維敏捷,自己不過稍一提點便能豁然貫通。
點點頭,笑着稱讚道:“不錯,蔣敬兄弟不愧爲神算子,一點就通。正是如此。”
蔣敬愕然,不明白自己何時有了個神算子的名頭。只是隨機卻又大喜,這個名頭可謂盛譽,他極爲喜歡。臉上抑制不住的浮現得意的笑容之際,嘴上卻連連謙遜。
馬麟聽不懂兩人說的,不由急的抓耳撓腮。蕭天看的好笑,伸手拍拍他肩膀,這才解釋道:“吳萬財恨我入骨,向我報復之心急切。前些時候,他吳家張牙舞爪、氣焰囂張,而我卻始終沉默,他便以爲調開了馬振大人,我終於失去了依仗,想要對付我的心思自然再也按耐不住了。
可他也明白,馬振大人雖然被調開了,但龐大人始終是支持我的。他們調的開馬大人,可龐大人這個一縣之令,卻不是他們能調的動的。
那麼,要對付我,就必須先壓住龐大人。而這靠吳家自己是不可能的,能依仗的,自然便是那位杭州夫子了。
只是王文炳偏偏拿不準我的背景,不敢輕動,想來又抹不過吳萬財的面子,這纔有了今日吳寶山一事。
他們的想法,無非就是想看看,沒了馬大人後,我對他們忍讓的底限究竟有多大。正如蔣敬兄弟所說,我今日要是退讓了,那自也就一切不必說了。後面肯定會有無窮麻煩找到我,甚至如徐家那樣,給我羅致些罪名上身,一舉拿下算完。
而這其中,更深一層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龐大人會不會爲我出頭。如果龐大人真出面了,那就說明,我自身其實沒什麼太硬扎的背景。
如此,王夫子也就放了心,自可送了吳家這個順水人情,只要出面壓制住龐大人就行。
那麼,馬大人被調開了,龐大人又不能幫我…….呵呵,他們雖然也聽說過李相公和我可能有些關係,但現在李相公卻正被貶,縱還有些能量,卻也是鞭長莫及,也根本來不及反應。
再加上確定了我沒別的背景了,只一個區區小縣的衙役都頭,對上吳家的結局,還能有什麼懸念?嘿,他們這一步看似近乎於白癡的蠢動,心思可是深着呢。”
他這一通解釋下來,只把馬麟聽的目瞪口呆。半響才搖搖頭,嘟囔道:“只這麼簡單個事兒,偏你們能想出恁多彎彎繞兒,也不嫌累得慌。”
蕭天和蔣敬相對笑笑,也不多言。馬麟心思單純,倒也不必強求。畢竟,在這百丈紅塵之中,機詐詭譎從來不少。作爲兄弟之間,這份單純耿直,實在是一種難得的可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