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寶山這幾天心情好的不得了,長久以來的壓抑,終於在這幾天中得到了舒緩。
自從大張聲勢的搞出給老爹討小妾的戲碼,果然如同先前算計的那樣,縣令龐博那兒至今也沒半點反應,這讓父子倆都是大鬆一口氣兒。
其實這次行事,爺倆還真有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覺,生怕縣令龐博鐵了心幫蕭天,那樣的話,可就是自己作死了。
不過兩父子分析了好久,一致認爲,龐博確實在極力拉攏蕭天,卻也不至於爲了蕭天,連臉面都不顧的地步。畢竟,這蕭天憑空出現,以前從未聽聞過,比之那些真正的世家弟子,絕不會擁有多大的底蘊。
至於說李綱等人的賞識,這些年來,又有多少年輕士子有過?卻也沒見哪個真的有了多大的氣候。
更何況,就算真的因此青雲直上,最終能踏入仕途,那也更好。畢竟也只有真正身在官場的人,才更能清醒的看清形勢,囿於規則之內。
而對於他們這樣的上等人來說,規則,有時候,便是最大的依仗!
整個吳家院子裡,披紅掛綵,家人們也都換上簇新的衣袍。按說只是納妾,只要一頂小轎擡進門來就算完事了,完全不需要這麼誇張。
但是,這次納妾的真正目的卻不在此,而是借題發揮。尤其前期,又廣造輿論,鬧得人人皆知的,故而,吳府擺出這等聲勢來,也自然是題中之義了。
三口兩口對付完早飯,吳寶山便急不可耐的衝出房門,那架勢,簡直比他自個兒辦喜事兒還要急迫。
能把那個賤役踩到腳下,肆意的折辱,吳寶山想想就忍不住的興奮。
“寶山,哈哈,小弟來了。”
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起,隨即一個同樣興奮的喊聲傳了過來,回頭看去,正是自己的鐵桿兄弟徐奉來了。
“嘿嘿,待到過了今日,且看那賊廝還有何臉面見人?哈,小弟現在想想,就忍不住的想樂。”
徐奉跑到近前,親熱的摟住徐寶山低聲笑道。
徐寶山眉花眼笑,眼中閃爍着得意陰狠的笑意,陰聲道:“嘿,單單是落他臉面嗎?這只是開始,承之,你就等着看吧。哼,在京口這一畝三分地上,一個外來戶,還是個賤役,敢跟少爺我叫板,我要他最終一無所有,生不如死!”
徐奉連連點頭,應和道:“那是那是,在這縣裡,誰敢不給咱兄弟面子啊?這賊囚分明是自己作死。哈,好了好了,這時辰差不多了,你我便親自走一趟,去把新人迎了回來吧。”
徐寶山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點頭道:“今個兒可是大日子呢,聲勢自然越大越好,走,且去邀着丁公子一起。”
徐奉深以爲然,大笑着點頭。
兩人一路向後轉去,剛進了客房後院,但見房門一開,丁道臨正好邁步出來,吳寶山臉上笑容愈發燦爛了幾分,疾步山前抱拳道:“道臨兄,早啊。”
丁道臨一怔,隨即也抱拳笑道:“呵呵,兩位賢弟也早啊。今個兒是伯父大喜,怎麼兩位賢弟卻跑小兄這兒來了?
”
徐奉搶上前道:“咱們要去接新人去,特地來邀丁兄一起呢。哈,今個兒可是有大熱鬧的。”
丁道臨眉頭微不可查的一皺,心中大起鄙視。老子納妾,兒子接親,這吳家父子也算是極品了。只是,這汪水兒真是那麼好趟的嗎?兩個蠢材!
心中想着,面上卻不露聲色,搖頭道:“今日伯父大喜,兩位賢弟都去接親了,那小兄還是留在家中,幫着照應下吧。若你我都不在,難不成讓吳伯父在今天這個日子還要事事親力親爲嗎?”
“這個…….”
吳、徐二人一愣,沒想到丁道臨會這麼說。
丁道臨卻不給兩人再說的機會,哈哈一笑,擺手道:“就這麼說了。吳家怎麼說都是大戶人家,這納妾事雖小,但一些細節規矩什麼的,卻不可出什麼紕漏,否則,豈不讓人恥笑?行了,兩位賢弟既要去接人,這便快快去吧,小兄待會兒便往前面去看着,你我兩家交好,總要盡些心力嘛。”
吳寶山徐奉見他這麼說了,只得作罷,對望一眼,這才悻悻告別,轉身而去。
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丁道臨嘴角微微勾起,浮上幾絲不屑。身後房中走出一個老者,卻是這次隨身的老僕丁泉。
這丁泉乃是丁家如今當家老爺子的人,雖名爲僕人,但老成持重,對丁家忠心耿耿,一向得丁老爺子信重。
此次隨着丁道臨同來,雖是照應伺候之意,卻也未嘗沒有幫着丁道臨把關的意思。
“少爺,你這般拒絕他們,豈不是駁了他們的面子?會不會……..”擡眼望望那兩人離去的方向,又看看丁道臨,丁泉有些遲疑的說道。
丁道臨微微搖頭,嘿然道:“駁了他們的面子?他吳家又有多大面子?莫說只是這兩個小子,就算是吳萬財,在咱們丁家面前,也不見得有多大面子。”
說到這兒,忽然又嘆了口氣,輕聲道:“泉伯,這渾水……不是那麼好沾的。那個蕭天,我總覺得捉摸不透,以我看來,此次吳家搞出這事兒來,只怕不見得會順利……..嗯,你這就給爺爺寫一封書信,將這裡的事兒,無論鉅細,都一一稟明。我覺得,這吳家嘛,咱們最好是莫要走的太近,之前的打算,還是再細細斟酌一番纔好。”
丁泉微微一驚,驚道:“怎麼,少爺發現了什麼嗎?”
丁道臨輕輕搖頭,似回答,又似自語道:“這京口小縣,看似安靜,實則潛流暗涌。縣衙裡那三位,面上好像一團和氣,但我總覺得有些不對,說不出來的感覺。如今又加了蕭天這麼一個變數……..不好啊,很不好的感覺,我很不喜歡。”
口中說着,轉身往屋中行去,又沉聲道:“如今東南方匪作亂,朝廷屢戰屢敗,江寧更是一日三驚。雖說官家此次又再使童經略發精兵而來,但勝負之數,殊難預料。
更因北方金遼之變,朝中局勢動盪,人員更替極快,此等微妙之時,爺爺派我來京口,固然是提前爲家族撤離探路,但也有從中觀察,挑選同盟的意思。
須知,我等不比
吳家徐家這些商人,咱們的根本,畢竟還在朝堂之上。
如今姑丈雖只是職方員外郎,但值此微妙時刻,只要運作得宜,未嘗沒有入閣之機。可若是一旦選錯盟友,嘿,卻也是一步之差,便會徹底墜入深淵之中。
這吳家雖然有個在戶部的老二,可惜這老大卻是差了不止一籌,生個兒子,也是空具一副皮囊,只知一味囂張狂傲,睚眥必報。
如此人物,若是老天庇佑,還能得些便宜。可要是一個不好,轉眼就是不可收拾的大禍。
咱們丁家,要的是能日後相互倚望的助力,卻不是個整日介提心吊膽,忙着爲其收拾亂攤子的拖累。
吳家……哼,他們這次出了招,可對方卻半點反應也沒,以那蕭天前時的表現,裡面豈能沒有古怪?可笑吳家竟如此遲鈍,尚自沾沾自喜,只怕是……..
所以,如今咱們只可旁觀,卻絕不可真個兒參與。至少,在他們兩邊沒分出勝負之前,咱們不可露出明確的態度。這樣,才能留出最大限度的餘地,最符合咱們的利益。泉伯,你覺得呢?”
丁泉眼中劃過一抹欣慰,微微躬身道:“是,少爺既然有了決斷,老奴這便去給老爺寫信。”說罷,微施一禮,轉身去了。
丁道臨站在原地,兩眼微眯,嘴中喃喃念道:“蕭天,蕭都頭,你究竟會怎麼做呢…………”
蕭都頭會怎麼做呢?
這個問題,不但是丁道臨在尋思,毛四等一干差役,也在尋思。
今個兒這事兒,但凡是有點腦子的,都明白吳家搞出的這出納妾大戲,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所以,整個縣衙裡所有的人,也都盯着蕭天,看他究竟會怎麼做。
毛四雖說得了蕭天囑咐了一些話,但卻仍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尤其是今個兒早上點卯之後,蕭都頭笑眯眯的一句話出口,大夥兒徹底是懵了。
“今個兒無事,蕭某請諸位兄弟喝酒。嗯,便去教坊司吧。一來,是慶祝湯大哥再次回來;二來嘛,各位也知道,蒙龐大人錯愛,幫蕭某爲教坊司的玉娘子贖了身,今個兒,便是去接她的日子…….”
“……..女人嘛,這箱箱籠籠、瓶瓶罐罐的,總是不少的,搬起來實在麻煩。所以,蕭某便假公濟私一次,還請兄弟們一起幫幫忙。這頓酒,便也算是蕭某的答謝酒了。哈哈,嘿嘿,想必不會有哪位兄弟不肯幫蕭某這個忙吧。”
蕭天笑呵呵的說着,眼神在衆人身上溜過,裡面卻是半點笑意也無,冷冰冰的,森寒迫人。
衆差役激靈靈打個寒顫,這會兒哪個不開眼的會去找這黴頭?紛紛強擠出滿臉笑容,連稱不會。
這心中卻不由一個勁的叫苦,媽呀,該不是蕭都頭今個兒要去演全武行嗎?可那吳家又豈是好惹的?
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個兒咋就這麼命苦呢?原本還想躲一邊看熱鬧,這下算是掉坑裡了。
衆差役個個如喪考妣,便在那邊吳寶山少爺出門的同時,這裡也苦着臉,簇擁着蕭大都頭,一路往教坊司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