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吳成這一發動,原本就圍得水泄不通的教坊司門前,忽然混亂了起來。
吳成那番話,雖讓一部分人愣怔了一下,但卻沒人真個因此就昏了頭去衝撞蕭天。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人羣中忽的跌跌撞撞,猛然搶出幾人,人潮中也有人不斷向前擠着。
下一刻,咒罵聲、驚呼聲交織在一起,場中局面陡然混亂了起來。
變起突兀!毛四等衆差役都是變色大變,不約而同的齊齊往中間湊來,眼光都望向了蕭天。
這裡圍了已經有上百人了,猛然這麼一亂,若單單是自己被人揍一頓,衆差役最多也就咒罵一通罷了。讓他們同時色變的卻是因爲,最大的危機卻不是捱揍,或是被人搶了嫌犯。
民亂!這纔是最大的危機!
如此混亂的場面,一個控制不好,就會演變成莫名其妙的大動亂。若要真個引發那種局面,就算最終能平復下來,也將逃不過來自朝廷的震怒。
到那時,京口縣衙,只怕從上到下都要受到牽連。那今天在場的人,到時候能有幾個活着的?
衙役們這一刻,是真的怕了。
面對這突然的亂局,蕭天心中也是一凜,但隨即便鎮定下來,眼中閃出冷酷的寒光。
蕭天是哪一行出身的啊?殺手!
一個殺手最不怕的就是混亂。他們不但擅於利用混亂,更懂得如何製造混亂,也明白如何有效的控制混亂。
目光不過微微一掃之下,藏在其中幾個身影已經落入眼中。
“好膽!”
口中大喝一聲,身子猛然竄入人羣,就在混亂還未形成更大的範圍之際,蕭天猶如飛鷹撲入羊羣,揮手之間,半空中人影紛飛,兩個隱藏在人羣中的吳家下人,已是大叫着手腳舞動的跌落中間的空地。
噗通聲中,淒厲的慘叫聲響了起來。
四下裡騷動的人羣猛的一靜,目光不約而同的望向聲音來源處,隨即都是激靈靈打個寒顫。
空地前,兩個吳家下人雙腿詭異的向前彎曲着,膝蓋處皮開肉綻之間,白森森的骨頭渣子顯而可見。
這兩人,竟然在一瞬間被人生生折斷了雙腿。
“哪個敢稍動一下,立殺無赦!”
雄渾的大喝聲再起,蕭天滿面冷酷,身上揚起漫天的殺氣,大步走回場中。
目光冷森森的轉動一圈,但凡遇上他眼神的人,都是不由的牙齒打顫,雙腿抖得如同篩子也似。
人羣中,吳成面如死灰,再也不敢稍動半分。就在方纔,他隱隱感到蕭天的目光似乎已經鎖定了他。雖然不過片刻後又轉了開去,但只是那一瞬間,就讓他覺得,如同被一隻洪荒惡獸盯上了一般。
他不動,剩下幾個得了吩咐的家人更是不敢動了。沒了這股暗中推波助瀾的,又加上蕭天霹靂的手段震懾,剛要散開的混亂,便又在頃刻間,便歸於無形。
“圍觀之人,即刻散開,敢有亂動者,殺!”蕭天目光冷厲的緩緩喝道。
隨即又大喝道:“湯隆!”
“在!”湯隆暴
喝一聲,應聲上前。
“你帶五個兄弟,將吳家一干人等盡數看好,哪個若敢妄動,立斬!出了任何事,自有本都頭一力承擔!”
“喏!”
湯隆大聲應着,將手一揮,湯善立刻拉着賴大柱幾人閃出,面對着吳家衆人,眼神裡精芒大放。
吳寶山面色蒼白,眼看着四周圍觀之人漸漸散去後,仍在場中哀嚎的兩個家人,又看看盯着自己如狼似虎的差役們,艱難的咽口唾沫,顫聲道:“蕭….蕭都頭,這….這…..這是爲何?”
蕭天冷然掃了他一眼,森然道:“你吳家居然膽敢妄圖挑起民亂,此謀逆之罪!吳公子,你自祈福吧。”
吳寶山大驚,下意識的瞟了一眼另一邊的管家吳成,眼見吳成神色,頓時明白過來,心下不由恨不得上去一腳踹死這個奴才。
“這是欲加之罪,吳某不服!吳某要去面見縣尊大人,求縣尊大人做主。”
咬了咬牙,他昂然大喊道。面上滿是一副憤慨之色,卻不知那袍袖不停的顫動,早已暴露出他心中的驚懼。
如今這事兒,唯有對簿公堂,然後期望家族的勢力,或能讓龐博有些忌憚,這纔有望化解。
“哼,你便不去也不成了!來啊,統統帶走!敢有反抗者,打斷手腳!回衙!”
蕭天冷冷的笑了一聲,大手一揮,再也不看吳寶山一眼,當先大步而行。
此時斷腿的兩個吳家下人早已痛暈了過去,連着開始就被嚇尿了,渾身癱軟的老鴇子,蕭天喝令一併由吳家下人擡了。既然多出這麼多苦力來,豈有浪費之理?
至於吳家用來迎親的那頂轎子,則直接讓梁紅玉坐了進去,一行人浩浩蕩蕩而回。吳寶山等人恨得牙根緊咬,這會兒卻也只能灰溜溜的跟着。
今個兒這出吳老爺納妾的戲份兒,至此,終於是在即將演繹到最巔峰之際,驀地峰迴路轉,徹底淪爲了笑柄。
與此同時,吳府中一片忙碌熱鬧之聲,吳家老爺子吳萬財一身簇新袍子,左邊伴着老搭檔徐懷遠,右邊跟着江寧公子丁道臨,正滿臉春風的招呼着來賀的各家家主。
聽着一聲聲不絕響起的唱禮聲,看着各色禮品,在下人們的穿梭中運往家中,吳萬財這心裡眼裡,都是滿足的要溢了出來一般。
今日之事,首先狠狠的打擊了那個討厭的小子,總算是挽回了吳家的一些臉面;
其次,順帶着收納了一個小美人兒入房,雖說身份低了些,但又不是推到檯面上,只在後房狎玩,不就是圖的個色嗎。
而且,由此還連帶着和京口各家增進了來往,也收穫了這麼多財物。
納色聚財,這不正是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嘛。所以,由不得吳萬財不心花怒放啊。
一撥又一撥的客人進來,一家又一家的禮品彙入。下人們走馬燈似的進進出出,將奉客的茶水,還有些果品冷拼先擺上桌去餚客。
開闊的花廳之中,此刻已經幾乎坐滿,熙熙攘攘的熱鬧之極。隨着時間的推移,四周的溫度漸漸升高,夏末的悶熱的,讓吳萬財不得不頻頻摸
出手帕,一遍遍的擦拭臉上的汗水,眼神中卻不由多出幾分焦急。
時辰差不多了啊,怎麼山兒還不見回來呢?他心中不由莫名的多出幾分不安。
“萬財大哥,是不是派人去催促下,這客人都到了,時辰也差不多了。”
旁邊,徐懷遠面上保持着微笑,微微側頭,低聲向吳萬財提醒道。
吳萬財眼角微不可查的抽動一下,一邊向着賓客們虛應着,一邊輕輕搖頭,低聲道:“不必,想來是先前造的聲勢太大,路上擁堵也是難免的。且再等等,若是…….”
話未說完,陡然目光一凝,眼神森然的看向外面。那裡,內府大管家吳安,正滿面驚慌的快步走來。
擡眼遇上吳萬財看來的目光,正要開口呼喊,卻猛然見老爺的目光中的冷厲,頓時反應過來。
掏出絹帕擦擦臉上的汗水,這才定了定心神,從一側靠了過來。
“老爺,事情有變………”
他竭力壓低聲音說道,儘量簡短的,將剛剛得到的消息說了起來。
吳萬財臉上僵硬,越聽越是心驚,待聽到吳成準備挑動混亂,不由的頓時臉色大變,再也沉不住氣,猛的站起身來,怒喝道:“糊塗!”
這一聲喊,大廳裡衆人猛然一驚,頓時靜了下來,人人都是驚疑不定的看了過來。
吳萬財身子顫抖,臉上一片鐵青,一言不發的擡步便往外跑去。吳安微微一愣,對着徐懷遠和丁道臨告聲罪,也是趕忙跟了出去。不一會兒,便聽得外面一陣亂聲,隱約是吳萬財匆匆出府去了。
廳上衆人面面相覷,徐懷遠作爲吳萬財的義弟,這會兒連忙擠出幾分笑容,對着衆賓客團團一抱拳,勉強笑道:“咳咳,諸公,吳員外臨時有些急事處理,這個……..這個….咳咳,納妾之禮暫緩。咳,諸公來賀之情,我吳、徐兩家都記下了……..啊,不過,這禮雖不成,酒席還是要吃的。只是事起突兀,就請恕徐某不便在此相陪了,失禮之處,還望諸公海涵。”
說着,便要招呼下人上菜開席。
衆人都是有頭有臉兒的人物,又哪有人差這一頓酒席的?當下便有幾人起身攔住,道是既然吳家有事兒,納妾之禮又不辦了,大夥兒都能諒解,也不在這兒添亂了,就此告辭就是。
有人帶頭,剩下的人自然也順勢起身,紛紛告辭離去。只不過片刻間,原本熱熱鬧鬧的大廳上,便走的一個不剩,只留下徐懷遠和丁道臨二人,看着滿眼狼藉,相對默然。
“道臨賢侄,這事兒……..唉,老夫還要去看看吳大哥那邊,你……..”半響,徐懷遠長嘆一聲,轉頭看向丁道臨苦笑道。
丁道臨點點頭,一臉正色的躬身道:“道臨明白,徐員外無須多慮。”
徐懷遠欲言又止,終於只是又嘆息一聲,轉身匆匆去了。
丁道臨微微躬着身子,直到徐懷遠身影去的遠了,這才慢慢直起腰來。原本一臉正色的臉上,緩緩浮起一絲譏誚。只是,轉瞬間,卻又變成一片凝重,兩眼望着縣衙的方向,眼中閃動着莫名的光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