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遠峰甦醒過來時,他已經被牛筋索縛住雙手,騎在馬背上了。
在他的馬前是並轡而行的“八荒蛟”姚大鵬和“冷麪無常”西門英傑。
馬後是地煞門執事和屬下二十四位飛刀索命鬼,都騎在馬上,按轡徐行。
江遠峰知道這些人是要帶自己去雲南見平西王吳三桂。
不由想到在海上的遭遇,方知道跌入的船艙內必有迷香……又想到小船上的秋波仙子,必是凶多吉少。
心中好不惱怒。只是虎落平原,無可奈何。
以意領氣,一試功力知道穴道未被封,心中略安。
此去雲南昆明路途遙遙,若穴道被制,時間一長必然傷損身體,雖是被牛筋索綁縛,但想逃脫反抗亦很不易!
長路漫漫,終有盡頭。馬隊晝夜兼程,餐風露宿,終於這一天到達了雲南境域。
吳三桂在“平西王”官封后,受命西征蜀滇,擒殺桂王於滇緬境,清廷遂命他鎮守雲南。
在明朝的諸多降將中,數吳三桂兵力爲強,也最爲跋扈;在他追殺桂王時清廷便予他以便宜行事之特權,就連雲貴的督撫也得聽他節制;還可以自由委任武官員,不受朝中吏部和兵部的調度。
在鎮守雲南後,吳三桂更加積極擴充實力內則開礦榷鹽、廣徵關節之稅,外則通使西藏與蒙古,聯絡達賴喇嘛,購買西番名馬,還從緬甸請來高人異士爲他爲練威猛無匹的戰像,勢力日盛,儼然一個小朝廷。
顯然,“八荒蛟”姚大鵬和“冷麪無常”西門英傑都曾是吳三桂的部下,所以馬隊進入雲南後,沿途關卡,暢通無阻,直抵昆明。
吳三桂的平西王府在五華山,原爲明永曆帝的故宮。吳三桂入居之後,不斷增添樓臺館閣,廣袤數裡。更是秀樓高閣,畫棟雕牆,便和皇宮內院也所差無幾。
這一天將近薄暮,馬隊來到了平西王府門外。
守門侍衛似乎與姚大鵬和西門英傑也很熟悉,放馬隊進入府內,並遣人傳稟平西王吳三桂。
馬匹早有人接去料理,衆人皆待客廳內聽候傳見。
江遠峰依然雙手被縛,寶刀已經佩到了西門英傑的腰上。
西門英傑說是暫替他保管。
少頃,有內衛侍官來到待客廳傳話;吳三桂讓姚大鵬和西門英傑帶江遠峰到內廳謁見。
呼延奇龍並其它來人一併到客館歇息。
接着內衛侍官引姚大鵬和西門英傑帶江遠峰走出客廳,沿甬道奔內院走來。
夕陽殘照,修竹搖翠,花香宜人,端的清幽雅緻。
進入內院,進內廳。廳內桌椅古色古香壁掛丹青,地鋪華毯。
侍官讓三人稍候,轉入側門去請平西王吳三桂。
少頃只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侍官陪着一位身態魁偉的老者走進內廳。
江遠峰久聞吳三桂的名頭,遂留心打量,但見他一張紫膛臉,不怒自威,鬚髮白多黑少。
目光爍爍,透着冷傲不羈。
吳三桂輕輕揮手,示意兩人站起,目光卻投向卓立不動的江遠峰,沉聲道:“閣下就是人稱寶刀王的江遠峰?”
江遠峰淡淡地道:“不錯,在下就是江遠峰,不知平西王讓我來此所爲何事?”
吳三桂爲時才發現江遠峰雙手被縛後,遂對姚大鵬和西門英傑道:
“本王是讓你們盟主請寶刀王來此做客!她是怎麼吩咐你們的?因何以繩索相縛!還不快快取下!”
姚大鵬急忙走進江遠峰解開牛筋索。
江遠峰活動着被勒得又酸又麻的手臂,對吳三桂抱拳道:“參見王爺!”
吳三桂揮手道:“免禮!快快請坐!”說完在正首一把太師椅上落座。
江遠峰和姚大鵬、西門英傑也在他對面的椅上坐下。
這時有侍衛獻上茶來。
但見茶碗中一片碧綠,清香撲鼻,沁人心肺。
江遠峰認出
乃是茶中珍品“碧羅春”。
便輕呷了一口茶,復將茶碗放下,注視着吳三桂……
吳三桂審視着江遠峰。又緩緩地道:“閣下號稱寶刀王,怎麼未佩刀?”
江遠峰不答投目西門英傑。
西門英傑霍然而立,摘下佩着的寶刀,雙手相托,對吳三桂恭聲道:“啓稟王爺,他的寶刀暫由屬下替他保管以防不測!”
吳三桂瞥了西門英傑一眼,漠然道:“快把寶刀還給他,你們是怕他殺了頭吧,又是撤刀又是綁縛!這哪裡像請他來做客。”
西門英傑躬身道:“屬下知錯!”說着把寶刀雙手託着遞給江遠峰。
江遠峰站起身形,抓過寶刀佩在腰際,對吳三桂沉聲道:“謝王爺還刀之恩!”
吳三桂淡淡一笑,道:“本王非是還刀予你!乃是要用你這把刀。本王要問鼎中原,想用這把刀做開路先鋒!”
江遠峰輕輕落座,又呷了口茶,淡淡地道:“這就是王爺讓在下來昆明的目的麼?”
吳三桂微微點頭,道:“不錯。本王不但要用你的刀,還要你把神武教羣雄領過來,同時爲本王帶來《用兵寶典》。只有你有這個能力。”
江遠峰把碗內茶一飲而盡,漠然道:“條件呢?”
吳三桂傲然一笑:“隨便你提條件!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江遠峰一字一吐地道:“如果我不幹呢?”
吳三桂神色一肅,道:“本王選擇了你,你就得幹!我說過隨便你提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你的!只要你的刀爲本王出鞘!”
江遠峰道:“在下不幹的事情沒人能夠強迫;在下想幹的事情也沒人能阻止。我的刀不會爲王爺出鞘!
“《用兵寶典》不是在下的,我無權給別人!神武教羣雄也不會聽我號令。所以在下只好讓王爺失望了。”
話語鏗鏗,落地有聲。
吳三桂聞言霍然站起身,正欲開口。
這時廳外又走進一個內衛侍官,吳三桂看了他一眼,道:“請來的三位‘像師’都去了麼?”
內衛侍官道:“夏總兵說像師已去了現場。”
吳三桂道:“本王這就去城外……”
便對江遠峰沉道:“你還是別忙於作出決定。本王可以給你一夜時間考慮,明早晨我聽你回話,別忘了本王可以滿足你一切需要:金錢、美女、權力、尊榮………”
說完又對姚大鵬和西門英傑道:“你們送寶刀王到客館歇息,好自照顧,不得怠慢。回頭讓王妃設宴,代本王爲他洗塵。”
姚大鵬和西門英傑恭身站起,點頭稱是。
然後兩人領江遠峰出了內廳,去客館歇息。
江遠峰泰然自若,只因寶刀又回到了手裡。
只要寶刀不離身,就是置身閻羅殿他也不會驚惶。
客館一間雅室內,江遠峰和姚大鵬,西門英傑品茗閒坐,兩人與他寸步不離,顯然防他逃脫。
江遠峰自然不會在乎兩人監視,卻顧忌平西王府戒備森嚴,縱然衝得出去也未必出得了昆明。
吳三桂有許多精兵猛將,最終必然寡不敵衆,插翅難飛。
故當謹慎從事,伺機而動。
華燈初上,夜色甫臨。
又來了內衛侍官傳話:王妃設宴“玲瓏閣”代王爺爲江遠峰接風洗塵。
姚大鵬和西門英傑略感失望!
王妃未要他們兩人陪同。
而他們滿心希望能趁此機會走一趟“玲瓏閣”。
畢竟“玲瓏閣”主人請的是江遠峰一個人。
如果說平西王府是人間仙境,那“玲瓏閣”就是仙境裡的聖地。
就連平西王府中人也只有幾個人纔有幸能夠隨便出入那片聖地。
江遠峰初來乍到竟能去那聖地飲宴,該是怎樣的殊榮。
直到江遠峰隨內衛侍官走到雅室,姚大鵬和西門英傑兩人眼中的嫉妒之火還在
燃燒。
穿朱閣,過綺戶,小徑幽幽。
月朦朧,花朦朧,庭院深深。
江遠峰跟隨內衛侍官終於來到一個別致的月亮門前停住腳步。
月亮門旁佇立兩個白衣侍女,年方妙齡,秀色可餐,都手提燈籠。
內衛侍官把江遠峰交給兩位白衣侍女,便沿原路返回。
接着兩侍女亦不說話,一女提燈籠在前引路,一侍女尾隨江遠峰身後。
三人進月亮門沿花間甬道向前走來。
前方花樹掩映,隱約出現一座樓閣。
漸近,樓閣門首紗燈耀眼,亮如白晝,香氣嫋嫋,更顯樓閣富麗堂皇。
門首兩側垂手恭立四位白衣女子,明眸顧盼,端的秀美。
提燈籠兩白衣侍女送至江遠峰後,又轉身返回。
四位白衣女子纖手妙引,把江遠峰請進門來,進門便是一個華廳,香氣嫋嫋,芬芳典雅壁懸丹青添錦繡,地鋪絨毯增光輝。
雕椅明幾不染微塵,華燈溶溶,宛若身置幻境仙居。
四女請江遠峰落座,兩女奉茶,兩女蓮步輕移轉入旁邊側門,江遠峰端杯呷茗,其香濃馥,疑爲仙品。
少頃,側門內一陣香風拂來,旋即兩白衣侍女陪同一位雲裳麗人緩步走出。
這雲裳麗人相貌極美,難以言狀,天姓嬌媚,仙姝難及。
江遠峰一眼瞥見,頓然站起,脫口叫道:“婉柔!”
天底下除了邢婉柔誰還有這驚世駭塵的俏容麗姿!
邢婉柔絕世容光已深深印在江遠峰之中,呼之欲出。
是以才能一見之下便認出來。
雲裳麗人止住蓮步,美目流光溢彩,嫣然一笑,登時百媚橫生,縱然木石之人也會爲之心醉,輕啓朱脣道:“尊駕認錯人了。賤妾乃是陳圓圓。”
天下凡是知道吳三桂的人也就知道陳圓圓。
沒有陳圓圓的絕塵美貌,也就沒有吳三桂的啓關賣國。
妲己亡國,楊貴妃害國。
因吳三桂而受害的天下衆蒼生,也便罵陳圓圓是“紅顏禍水”。
緣出吳梅村的那首“圓圓曲”的“衝冠一怒爲紅顏”一句。
吳三桂不爲紅顏而衝冠一怒怎麼會降清呢?美人能夠征服英雄,而英雄能夠征服世界。
但英雄想征服的不是世界,而是美人。
江遠峰寶刀無敵,神武蓋世,他想征服的就是邢婉柔。
他並未見過陳圓圓,想不到她與婉柔的相貌體態如此相似,甚至說一模一樣,但如果細細品味,就會發現陳圓圓的眼睛沒有婉柔的眼睛那麼深。
她的眼睛有些像蘇娥眉的眼睛,似燃燒的火焰。
所不同的是蘇娥眉的眼睛燃燒的火焰是帶有毀滅性的;她的眼睛富有侵略性,讓所有的男人都成爲俘虜的可怕的侵略……
她不是雲,她是一張網,能夠捕獲英雄的網……江遠峰感到有一張網已經罩向了他,他已經置身在網口。
江遠峰能夠變成魚麼?
陳圓圓見慣了男人在她面前失魂落魄的神態,但江遠峰茫然而矜持的目光卻使她微感意外。
如果沒記錯,他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鎮靜的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江大俠,因王爺有事去城外夜不能歸,他讓賤妾代他設宴爲您接風洗塵。”
江遠峰朗聲道:“對王爺王妃如此盛情,在下倍感榮幸。”
陳圓圓微笑道:“如無別事,請江大俠隨賤妾前去進餐。”
江遠峰微微頷首。
陳圓圓遂與他通過一個側門,出華廳來到一間雅室。雅室內四壁如雪,華燈如銀。
最顯眼的是那幅懸掛牆上的一幅“八仙醉酒圖”,栩栩如生,唯妙唯肖。
室中內餐桌已設,桌上杯盤橫陳,盛筵已成。
只有兩副杯筷,便知並無他人。
再見滿桌珍佳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