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州的幾日裡,陳浩每日裡看到最多的就是鮮血。每一場守衛之戰都會有上千人重傷甚至死亡,僅僅之前的守衛之戰就已經損失了城中兩千守軍,重傷者更多達三千餘人。如此大的傷亡不得不讓陳浩深思,這梁州城內的守軍是否真的守住十五日。
此前之所以讓一百二十名黑衣鐵騎以身犯險,於萬馬軍中斬獲先鋒段寶龍的首級,雖是爲了立威讓城內軍民安心,但實則也是故意拖延時間。因爲陳浩知道,段宗榜此刻正在查探梁州的虛實。
對於如今梁州的實力,陳浩沒有刻意的去掩飾也沒有打算去迷惑對方,因爲他深知這根本無法去掩飾。南詔每年都會派遣一千多名文職人員,前去川蜀一帶,尤其是成都,學習大唐的文化。
但是這不過是一個借脫之詞罷了,因爲他們同時還兼任了另一個身份——秘密間諜。若非如此南詔大軍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拿下劍南道,以至於整個山南西道大片國土淪陷。
在陳浩看來南詔的這十五萬大軍的確堪稱精銳,但是若是與吐蕃的鐵騎相比仍舊處於劣勢。然而如今以贊普維鬆爲首的二十萬吐蕃鐵騎,雖然在河西攻佔不少城池,但卻不如南詔在南方戰場勢如破竹,攻城略地顯得異常艱辛舉步維艱。
如此這種與軍力不相稱的結果,除了南詔善用攻城之法外,其主要目的還是南詔早在川蜀一帶安置了耳目。要知道自古人稱蜀道難,當年劉備對於如何侵入蜀國發愁,要不是劉璋手下的謀士法正,進獻了《川蜀州縣地形圖》,劉玄德絕也沒那麼容易得以入主川蜀之地。
所以,這個時候的南詔大營裡,段宗榜應該正等探子的消息……
陳浩的推測果然沒有錯,此刻的帥帳之內燈火有些搖曳,段宗榜獨自一人在帳內來回的踱着步。面色雖然看似平淡,但是濃眉微皺難以掩飾焦慮之色。昨日先鋒主將段寶龍戰死,作爲叔父的段宗榜雖是痛心,但是卻未有傳令進攻梁州城。
段宗榜不是一個容易動怒的人,更不是容易被外物所影響的人,這也是他爲何成爲南詔第一名將的原因。對於段寶龍的死,段宗榜雖然怒不可遏,但是依舊保持着應有的平靜。在攻打梁州爲侄兒報仇之前,他需要探清梁州城內的虛實。
“末將參見元帥!”這時一撩帳簾,從軍帳外走進一名中年將軍,此人身形不高卻極具有神,紫紅色圓臉上帶着莊重。
轉過身來,段宗榜看了此人一眼隨即轉身回到桌前坐下,隨即沉聲問道:“楊將軍,可有梁州消息?”
段宗榜所問之人,乃是南詔遣拓東節度使楊思縉,此人武藝超羣領兵有方,是段宗榜麾下少有的大將之一。
“回元帥,據探子來報,唐廷已經率領十萬大軍,由陳浩率領馳援梁州試圖阻止我軍北上。然爲之奇怪的是,這十萬大軍卻在途中消失了,而且如今梁州城內似乎也未見到那十萬大軍……”說着這裡,楊思縉卻是露出疑惑之色。
“哦?十萬大軍竟然消失了……”段宗榜默默地嘀咕着,臉上露出少有的沉思:“十萬人馬即便不算輜重糧草,也是是一個龐然大物,又豈會無故消失?”
楊思縉點了點頭鄭重道:“末將也覺得此事頗爲詭異,但唐廷所馳援的十萬大軍的確未有進入梁州!”
“這陳浩又玩什麼詭計?”段宗榜自顧的說着,右手習慣性的揉了揉額頭。
“若是探子消息可靠的話,那陳浩此舉只有兩種可能,其一便是唐廷內部已有動亂,須得回軍鎮壓;其二便是那陳浩已有部署,這十萬大軍或許就會在我等輕敵之時,出現在我軍的面前……”楊思縉沉思片刻,繼而將自己的猜測說將出來。
段宗榜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但是隨後卻是皺眉道:“據本帥所知,唐廷內部已經腐化不堪,各道節度使雖均已割據爲政,但是均是持觀望態度未有聽說有動亂之說……”
其實段宗榜還有一些話沒有說,那就是聽命於武天的五道節度使,在武天死後紛紛未有過激的舉動,從這一點就足以看出其餘節度使的態度。唐廷內部的這些勢大的節度使,說好聽了是持着觀望的態度,若是說的直接一點,那就是既想當biao子還想立貞節牌坊。
既不想聽命於朝廷打算自立爲王,卻又顧忌是李唐臣子不敢公然謀反,爲的就是防止成爲公敵。這就是如今唐廷內部節度使的心態,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的想法正是暗合了南詔,他很是希望南詔攻陷長安,甚至將李氏子孫滅族毀其根基,到那時便可露出他們的真實面孔……
對於武天之死段宗榜前幾日便得到了消息,替武天感到惋惜的同時,也對陳浩的認識更深了一層。關於武天的身份,段宗榜是少有知悉的幾個人之一。此次的三國聯兵進犯大唐,也是武天與他們商議好的,可惜沒有想到武天還未有完成計劃就已經命喪黃泉……
“若照此看來,只有第二種可能了!”
段宗榜攤開桌案上的羊皮地圖,圖上勾勒着山河地形甚是詳細,這是潛入大唐多年探子繪製的地圖之一。段宗榜接着燈光在地圖上看了兩眼,隨即更是疑竇叢生,最後搖了搖頭道:“這似乎也不可能,梁州西北方乃是高梁山,此山甚是陡峭險峻異常,大軍若想通過難上加難;而梁州東南方卻是蜀地巴山,此山乃奇峰險峻更是難以翻過,如此兩面皆是高山相阻,他陳浩的十萬大軍想要穿行而過,恐怕也絕非易事……”
言道此處,段宗榜輕輕地擊打着桌面,繼而眼中多了一絲戲虐:“即便他的十萬大軍能通過高山險峻來到此處,欲要對我軍形成夾擊之勢,但是他陳浩有沒有想過,梁州城還能不能守到他的大軍到來!”
“元帥所言極是,那陳浩此舉不過是本末倒置罷了!”
“楊將軍還是勿要大意爲好,這不過是我等的猜測罷了。昨日楊將軍與本帥在後方掠陣,想必也看到了那陳浩麾下的黑衣鐵騎。區區一百餘人,不但損失我先鋒大軍五千之衆,而且還折損我先鋒大將,楊將軍難道不覺得,陳浩這個對手值得我們去全力對待嗎?”
一想到昨日攻城之事,段宗榜與楊思縉二人臉色均爲之動容。直到現在二人也難以想象昨日看到的是事實,但是事實擺在二人的面前,損失了五千人馬的無頭屍體已經證明,他們所看到的是真的。
帥帳內短暫的沉寂之後,最後楊思縉率先開口詢問道:“那以元帥之見,我軍該如何安排,不如末將派遣兩支隊伍在高梁山與巴山附近監視,若有異動也好有所準備……”
“楊將軍言之有理,小心駛得萬年船,不過此事倒是不着急。明日本帥命你爲先鋒,率軍猛攻梁州城試探那陳浩之虛實。經昨日一戰,如今梁州城想必也只有一萬人能夠守城。猛攻之下若唐廷的十萬大軍就在城中,勢必會登城駐守增援……”
楊思縉聞聽不禁欽佩道:“元帥果然高明,猛攻之下若是未有士兵登城駐守增援,那就不言而喻馳援的十萬大軍並不在城中。到那時便可證實那十萬唐軍,很可能會從高梁山與巴山穿插而過,我們就派兵在原地做好伏兵,屆時我們便可守株待兔以逸待勞!與此同時因城中兵少將寡,末將便揮軍拿下樑州城,如此一來就消滅了唐廷最後一支十萬大軍,又攻下樑州直逼長安,可謂是一箭雙鵰!”
“嗯!楊將軍所言不錯,明日攻城就有勞楊將軍了!世子那邊可是大發雷霆……”段宗榜起身來到楊思縉的近前,拍了拍楊思縉的肩膀,神色複雜的說道。
久攻不下卻折損將士無數,更甚者先鋒大將被斬取首級,這對於軍士士氣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楊思縉深知段宗榜的爲難之處,於是便鄭重道:“請元帥放心,末將明日定當全力以赴拿下樑州城!”
……
第二日天還沒有大亮,南詔的軍營之中就已經三更造飯,隨後在帥帳大營之中,段宗榜便令楊思縉爲左先鋒,副將麻光高爲右先鋒,各自率領一萬兵馬強攻梁州城。此次先鋒大軍較之以前多了一倍,其意已經很是明確,今日勢必要奪下樑州城。
五更時分點齊兵馬整裝待發,隨着“砰砰砰”三號炮!旌旗招展,攻城大軍呈方陣隊形向梁州城而來。
“嗚~~~~嗚~~~~”蒼勁的號角吹響的進攻號角聲,一個人進攻的號角!
段宗榜居於後方遠望梁州城,眼中露出了一絲陰狠之色,他今日倒要瞧一瞧陳浩能有何種本事,抵擋他南詔大軍的兵鋒。他一直不想用他南詔衆將士生命獲取破關的機會,人海戰術故然能夠很快的攻破梁州城,但是他南詔大軍也將會受到重創。這對於地少人稀的南詔而言,的確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