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雲脣顫了顫,再問道:“邱公怎麼會死?他是突然死的嗎?”問到這裡,見他們疑惑地盯着自己,盧雲低聲解釋道:“那跪着的少年中,有我的弟弟。諸位郎君如果知道什麼,請務必告訴小女子。”說罷,她再次向他們一福。
盧縈這話一出,幾個儒生不由同情起來。其中一人低聲說道:“具體事由我等也不知。只知道這些少年圍着邱公說話時,邱公突然倒地,胸口處被插了一把短劍。事出突然,當時圍在邱公周圍的少年全給抓起來了。”
他說到這裡,同情地看着蒼白着臉,卻目光烏黑沉靜的盧縈,認真說道:“小姑子,邱公在士林中名聲極大,茲事不可小視。你還是快快回去告訴你的長輩族人,由他們來出現處理吧。”
說是這樣說,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顯然對盧雲脫身一事不抱希望!
盧縈低下頭來。
沉思一陣後,她擡頭問道:“敢問三位郎君,這些金吾衛的首領是何等樣人?處理邱公之事又以何人爲主?”
這三人吐辭文雅得體,一看就是有才學的,因此盧縈有此一問。
她卻不知道,她這話一出,三人看向她時,目光也變得慎重起來。面對噩耗,還能如此鎮定的,本已不多,一開口便問到要點的,更不會是常人。
不知不覺中,三人客氣起來,那清瘦儒士說道:“這些金吾衛是邱公的追隨者,金陵阮秀的兒子阮成帶來的人。至於處理邱公之事的,應該是兩個貴人。”他說到這裡便閉上嘴,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
不過盧縈弄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事了。
她再次朝着三人一福,以示感激後,轉過身便朝人羣走去。少女身形中還透着青澀,可那步履於細碎中盡透沉穩。看着盧縈的身影,那清瘦儒士說道:“我們也去看看。”“好,這個小姑子看來是個聰慧的,也不知她會做些什麼?”
盧縈再次來到了人羣外圍。
她朝着跪在地上,低着頭身子隱有哆嗦的盧雲看了一眼後,目光向四下尋去。
不一會,她便看到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以及站在馬車旁,正在聆聽着幾個金吾衛說話的中年人。
這時,一個細小的議論聲傳入她的耳中,“這些孩子完了。”“是啊,他們運氣也太不好了。”
“也不知是誰下的手?”“哎,真可惜。”
聽到這裡,盧縈又轉頭看向盧雲。
她相依爲命的弟弟正低着頭,像個犯人一樣地跪在地泥地上。他瘦小的身形正在不停的顫抖着,不用看,盧縈也知道,此刻他定然是一臉絕望。
剛纔那個儒士勸她,要她去找大人商量,可她家裡哪有大人?至於平氏,不說他們沒有能力,便是有能力,也不會用在援救盧雲身上。
她的弟弟,只能自己救了。而且還不能拖延,誰知道這種事有沒有陰謀?再說,盧雲真入了監獄,光是那打點的錢,便可以把姐弟兩人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生活毀得一乾二淨!
想到這裡,盧縈走了幾十步,來到那些馬車的外圍,吸了一口氣後,她擡起頭,清脆響亮地喚道:“兩位大人,小女子知道兇手是何人!”
……
這個時候,盧縈的話便如落在油鍋中的水,“滋——”的一聲,能令得整鍋油都沸騰起來。
齊刷刷的,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盧縈!
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中,盧縈提步向前走去。隨着她走動,衆人連忙讓出一條路來。連那些攔着路人不準上前的金吾衛,也任由她闖了進來。
盧縈進入場中後,卻沒有如她所說的那樣,直接面見兩位大人,而是急急走到衆少年前,低頭朝他們打量而來。
把少年們從頭到手再到腳,細細地打量一遍後,少女盧縈竟是不顧禮儀地提步上前,彎腰擡起那些低着頭的少年的下巴,近距離地盯着他們的面容打量起來。
看到盧縈的動作,好些人面面相覷,一個華服中年人更是蹙眉道:“這小姑子在幹什麼?”
這時,馬車中傳來一個低低的,似是藏着笑意,也似是溫柔天生的聲音,“這小姑啊,她剛纔的話是瞎編的。現在混進來了,她便忙着找兇手了!”聲音低了些許,似笑非笑,“真是膽大啊!”
本來,那華服中年人已經準備發火了,聽到馬車中的那個聲音後,卻是一怔,他與另外一個貴人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收起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呵斥。
這時,盧縈已經把十幾個少年審視了個遍,當然,她漏過了盧雲。
打量完少年們後,盧縈急急來到馬車旁,此時此刻,邱公的屍體便放在馬車旁,二個仵作正在檢查。
盧縈走到一旁,朝着邱公端端正正插在胸窩中的短劍瞟了一眼後,走到一旁,徑自打開他的右掌翻看起來。
她一個末及笄的少女,開始虛言誑人,此刻又大模大樣地擺出查案的架式,簡直視衆人如無物。終於,那個中年權貴冷下臉來,他沉聲喝道:“來人,把這個信口雌黃的女子押下去!”
“是!”
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二個金吾衛便走到盧縈身後,同時伸出手,便準備把她拖出去!
就在這時,盧縈頭一擡,大聲道:“諸公,邱公一生高潔,生無不可對人言之事,死了,卻要憑白添加幾條無辜人命,累他一世清名麼?”
這話一出,兩個貴人同時眉頭一蹙,而走到盧縈身後的兩個金吾衛,也動作一僵。
昂起頭,盧縈明徹透底的目光看向兩位權貴,嚴肅地說道:“小女子以爲,這世間之人,無論是謀財還是害命,必須要有動機。而這裡的大多數少年,都是沒有動機的。他們是否無辜,其實不用小女子分說各位大人也是明白的。”也不等幾個權貴反應過來,她騰地轉身越離兩個金吾衛,大步走到跪着的衆少年面前。
她清楚地知道,在上位者的眼中,沒有無辜不無辜的說話。賤民命如草,她要說服他們,大義是不起作用的,唯一有用的,還是找出兇手來!
一直處於渾渾噩噩中的盧雲,陡然擡起頭來。看到盧縈,他的雙眼瞬時睜得老大,轉眼間,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他的臉頰流下。
盧縈沒有看向弟弟,她只是提步走到其中一個少年,盯着他,沉聲說道:“郎君貴姓?”
見她單挑着一個少年問話,衆人一怔,兩個權貴也蹙了蹙眉,其中一人搖了搖頭,制止了走向盧縈的幾個金吾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