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支已經離弦的箭,箭勢未停,直向馬車飛來——楚寒的心已經懸起,然而此時縱然催促雪崖離開馬車也已經來不及,人又怎麼快得過箭——
然而就在那些箭即將碰觸到車壁之時,突然所有的箭頭一起裂開,停住了勢頭——那十數支箭,竟然在他們眼前停在了半空!
不止是楚寒和墨楓,就連那些埋伏的弓箭手也完全被驚住。
車簾在他們眼前緩緩掀開,掀着車簾的素手瑩潤,雪崖不徐不緩地彎腰從車上走下來,盈盈一立,臉上卻是些許無奈。
——她着實不想如此作勢而又顯眼,只可惜情況卻讓她不得不如此氣勢畢露,一旦不收斂地使用神力,原本掩藏地神光也自然地流露出來。
楚寒看着她,只覺得自己原本吊起的心一下子停了,這般的女子不該是凡間人,而她來到凡間,便註定只能是人上人。
一見鍾情沒能出現,二見鍾情卻結結實實地發生了。
“墨楓,”他有些壓抑不住激動,視線完全無法從雪崖身上移開,對墨楓道:“我可算是給你們找到二皇子妃了!”
媳婦找到了——沒人會再追着他煩了!
墨楓沉默——你找媳婦告訴我一個小護衛幹嗎——他暗中誹腹。
那些此刻本是訓練有素,雖然頗感震驚詭異,卻已經反應過來出手攻擊。雪崖在天街便不是善戰之仙,更沒有傷人性命的打算,眼見此時那些刺客分別襲向他們三人,只是眼前一花,雪崖已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二人身前,兩手分別拖住二人手臂,道:“走!”
話音未落間已飛身而走,二人的武功修爲本就不差,輕功自然不用說,此時借雪崖之力更是身輕如飛,只消配合着她,眨眼間已飛出數丈。
那些刺客一怔,立刻去追,卻哪兒還能追到他們的影子。
本來只想脫身就好,可是轉念想想只脫了身邊停下來,荒郊野外,又已經沒有馬,少不得風餐露宿的趕路。於是雪崖索性一氣帶他們走到下一個城鎮之外,才放了二人下來。
長時間提着那一口氣,兩人都已疲憊,一被放下來便靠着樹喘息。楚寒已經很~確定雪崖不是人了,可是,她怎麼也得想想這兩個可還都是血肉之軀的大活人呢。
緩過了一口氣,楚寒招招手,讓雪崖走近些,好讓他不用太大聲音說話,開門見山地問了那個曾經拐彎抹角問過數次的問題:“雪崖……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你的主人。”
“那之前呢?”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她再混過去了。
雪崖看了看他,微笑道:“我們進城再說吧。”
進了城,先尋了地方安頓好,見楚寒和墨楓二人都有貴重物品隨身放的習慣,即使丟了馬車也沒損失什麼要緊東西,便知道一來這二人常常出門,二來,卻是對今天發生的事情並不陌生。
雪崖開門見山地問道:“對於兩次來刺殺的人是什麼人,看來你們兩個都很清楚。”
楚寒臉上的笑容倏地凝固住,掛了半天,卻沒有回答。
“我並不想打聽別人的[閒事],但是至少要知道自己被捲進了什麼情況當中。而且……在兩年之內,你的命是我的,怎麼能讓別人來覬覦?”
“嗯……這個……只是一點點家事……”
雪崖並不認爲有什麼[家事]需要動用到刺客,但是楚寒既然堅持不想說,她也不是非問不可。
“雪崖小姐……似乎應該是我要問……”
“現在我想問,我是主子,所以我先問。”雪崖笑意冉冉,這樣一句話說得卻絲毫沒有傲慢的意味,反而頗爲新鮮。一直都覺得[人]實在是頗爲複雜,不曾與人深交,這還是第一次與一個凡人這麼長時間接觸。“那麼第二個問題,你爲什麼要來找我?最好實話實說,不然,你手上的印記也會讓你說出實話。”
楚寒苦笑,提起這個印記,的確就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若要說原因……有三個,我想雪崖小姐應該清楚自己的容姿,想你這般的女子,見過一次便很難忘記,何況又是你救了我,想要再見你一面應該也是人之常情。”
雪崖依然保持着那張笑意冉冉的臉,“這樣的理由就可以略過,直接說第二個好了。”
楚寒放棄拖延,答道:“說起第二點,在一個人因爲某種理由而被人刺殺時,不但很巧的被人所救,而且偏偏還是個驚爲天人的女子,有身懷[絕技]非常人所能敵,這種情況……怎麼想,都有些讓人懷疑吧?倘若這不是巧遇,而是別有用心……”
“這一點,如果你不來找我,而我又不再出現在你面前,便無法成立吧。”
“沒錯。但如果是這樣,那麼便說到第三——倘若這真是奇遇,就這麼錯過,我豈不是太可惜!?”
“……”就爲了這個‘太可惜’,便連可能的危險也不管?這個人究竟是縝密,還是隨便?這種矛盾,讓她得到一個判斷——“你實話實說固然很好,不過我可沒有說你可以有所保留。”
…………還是……混不過去麼?
“好吧……的確還有。就因爲你太不同,無論你的力量還是背景,意望即知絕非尋常——當日那些刺客一定會一五一十地回去稟報,如果我不找到你,到時候就是對方找上你。在我們身邊容不下任何未知的情況,必然要徹底摸清你究竟屬於哪裡,究竟還隱藏着什麼實力,要麼收爲己用,要麼儘早剷除……不可能讓給對方。”
“所以你早一步找上我,爲了避免我爲你那個[對方]所用?”
“我沒有興趣壯大自己的實力,去爭搶什麼,但是也不想將來一日再見面時,與小姐卻要刀劍相向。不過……我現在已經很清楚,無論是誰,恐怕要讓小姐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卻是沒可能吧。”他擡手露了露自己手上的印記,關於這個他早已經在拿到畫像開始找人的時候試過,無論他心裡是怎樣想,一旦行爲上有所違背,身體就彷彿被這個印記所控制,根本無法不遵從。
雪崖臉上看不出什麼不愉快的表情,只是笑笑,“這個,真是委屈公子了。”
“不敢……”
眼前的這個人,無論發生在他身上的事還是他的思考和做事方式都說明他出身不凡,然而神情間卻總是一副閒散的模樣,似乎並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放在心上。
“既然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是不是因該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雪崖沒有看他,只看了看外面的天,“看來今晚是要留在這裡住宿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溫婉地笑了笑,起身走出房間。
楚寒不是不想攔,卻根本發不出聲音——又被她賴掉一回。
雪崖回眸對他一笑,如冬日空谷中最深的那一片雪,就此凝固在這一瞬間。
楚寒莞爾輕釋,被賴掉便賴了吧……來日方長。
走到房門前,墨楓靜靜站在那裡,沉默得彷彿一個影子。她只是在走過他身邊時擡頭掃過一眼,對於這個沉默冷峻的男子,似乎除了最初見面時的那幾句轉達的邀請,便再沒有什麼交談。跟在那個風閒雲散,輕鬆悠然的楚寒身邊,一身黑衣的墨楓,似乎真的只是楚寒的一個影子。
待雪崖離去,墨楓才走進屋來,原本就冷冰冰沒有什麼表情的一張臉越發陰沉。
“不必這個表情吧,我不是已經答應回京了?”楚寒終於找回了聲音,懶懶地對墨楓笑了笑。
“您當真打算帶她回京?”
“對,方纔的話你也聽到了,理由還算充分吧,之前你不是也沒有反對過麼。”
墨楓的神色絲毫沒有緩和,“之前——是指我沒有看到她那種力量的時候。”
“別擔心,我很相信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