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離滄的表情僵住,長睫緩緩垂下,喉頭顫了顫,把那株七葉草慢慢吞了下去。
“徒兒對爲師……太好了!”他再擡眸,咬牙切齒地說道。
御凰雪悶頭笑,取下了腰上錦囊,把裝着灼蟲的小瓶子取出來。
“珂門主,你來看看,可認得此物?襤”
珂離滄落了座,長指在小瓶子上輕輕一拔動,長眉輕鎖,淡淡地說:“你居然捉了只灼蟲,”
“怎麼,只能你捉嗎?”御凰雪拔下金釵,小心地挑開了瓶塞子,探進小瓶中,輕輕拔動灼蟲。
珂離滄神色微涼,小聲問:“你在哪裡捉的?”
“宮裡,在炫王府也有,曾經咬過我。”御凰雪輕聲說道鱟。
珂離滄呼吸緊了緊,密睫輕合了一下,低聲說道:“你膽子挺大,敢捉這個。”
“珂離滄,你知道是誰的?”御凰雪眯了眯眼睛,湊近他的臉,盯着他的藍眸問道。
“不知道。”珂離滄眸光閃了閃,淡漠地說道。
肯定知道!御凰雪的小臉湊得更近了,正欲逼問,他突然一擡頭,嘴脣直接碰到了她的下巴上……
御凰雪楞了一下,捂着下巴飛快地躲開,怒視着他問:“你幹嗎呢?”
“你送到我口中,豈有不咬之理?”珂離滄一笑,直接把手指伸進小瓶中,任灼蟲爬上了他白皙的指尖。
他不怕任何毒物,腕上的小藍蛇正是以這些毒蟲爲食。它聞到了它喜愛的味道,藍色的小腦袋慢慢轉過來,眼睛灼灼地盯住了那隻黑紅的小蟲,還未等灼蟲逃開,藍色的信子飛快卷出,灼蟲就成了它腹中的美餐。
“今日,教你解灼蟲之毒。”他斜斜看來,笑得極爲妖孽。
“我會解,以酒……”
御凰雪想到那晚帝炫天給她解毒的樣子,但剛說半句,便被他打斷。
“錯。”珂離滄撫着小藍蛇的腦袋,輕聲說道:“以酒解灼蟲極爲痛苦,但凡人也只會這辦法。”
御凰雪嘴角輕抽,莫非他真不是凡人,是妖?
“你別撇嘴,這灼蟲毒性很大,但你如今有藍繆,所以不必怕它。要解灼蟲之毒,需在毒發後半盞茶工夫之內,燒一鍋水,以蒸汽薰之。鍋中只需一味藥,活的灼蟲。”
“以毒攻毒?”御凰雪小聲問道。
“對,走吧,隨我去捉灼蟲。”珂離滄站了起來。
御凰雪能感覺到珂離滄與灼蟲緣份不淺,他平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方纔看到灼蟲的時候,分明眸子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
毒王之王,與灼蟲的主人是什麼淵源?
“珂門主……”
“還不叫師傅?”
珂離滄袖子一揮,御凰雪還沒看清,耳朵上就多了分冰涼的感覺。擡手一摸,居然有朵血珠子涌了出來。
“你幹什麼?”御凰雪又惱了。
“給你烙一個入門的記號,你種活了七葉毒草,就算是我門中弟子。”他淺淺一笑,慢步往外走。
御凰雪飛快地摸出小鏡子看,原來耳朵上多了朵藍色的紋身,現在有點腫,看不清是什麼花紋。
“你用什麼做的?”她追上他,拽住了他的袖子。
珂離滄揮揮手,水藍色的扳指閃着冰涼的光。御凰雪強行扳過他的手指看,扳指上一枚雲朵的花紋。
“向我學毒,總要代價,代價就是入我毒門,終身奉獻給毒谷。同門手足有難,必不惜命,拼命相救。”
御凰雪輕輕吐氣,她的義氣和感情都用在身邊幾人身上了,毒谷的人如何,她真沒想往身上攬責任。
但是,哄客人開心這回事,她做太多回了,於是微微一笑,向珂離滄點頭,“當然,自然。”
珂離滄轉開頭,又是滿臉的笑容。
“走吧,你會發現這些小毒物很有趣,色彩越斑斕的東西,就越毒。和人一樣,笑得越好看,說不定心腸越狠。”
“比如說你?你笑得就好看。”御凰雪慢悠悠地說道。
“你也是。”珂離滄眯了眯眼睛,轉過頭,看着她說:“所以說,我倆很搬配。要不要弄掉這孩子,跟我回去?”
“嘖,果然毒。”御凰雪撇了撇嘴角。
“小主子。”藏心匆匆追來,攔到了二人面前,小聲說:“天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我就在附近走走,沒關係的,你也來吧。”御凰雪笑笑,拉下了他的手。
珂離滄深深地看了一眼藏心,瞭然地一笑,“藏心掌櫃,請吧。”
藏心擠到二人中間走,小聲說:“這人亦正亦邪,小主子當心。”
“沒事,他只是身上有毒,心裡沒有。”御凰雪鎮定地說道。
一個人有惡意,眼睛是藏不住秘密的,你裝得再好,也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端倪。珂離滄這人或者對別人真的很毒,但在她
這裡沒有半點惡意。
“你帶我們小主子去哪裡?”藏心又問珂離滄。
“藏心掌櫃若對每一個靠近小主子的男人都充滿敵意,你頂多活到三十歲。”珂離滄慢悠悠地說道。
“你……”藏心想發怒,卻又見珂離滄擡着手往他自己的腦門上不停地輕敲,慢聲說道:“每天熱血都嫉妒得往這裡冒,腦袋會脹破的。”
藏心的臉慢慢脹紅,拳頭死死攥緊。
“心放寬點,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死死盯着也不是。不如幫着你的小主子找個更可靠的男人,譬如……我……”
珂離滄笑出了聲,不知道怎麼就那麼快活!
御凰雪又好氣又好笑,更懶得和他辯。她感興趣的是錦珠兒和灼蟲,她隱隱感覺這人在她身邊已數次出現。她太好奇了,那人是誰,會傷害她嗎?還是她身邊的人?
秘密是一件充滿了誘、、惑力的事,儘管藏在重重黑紗後的面孔會很猙獰可怕,但還是會有大批的人前赴後繼,爭先恐後地去扯下黑紗,把腦袋伸到怪獸的嘴邊去。
御凰雪也怕那怪獸會咬斷她的脖子,所以她得趕在怪獸張嘴之前,把怪獸的腦袋先擰下來。
“門主,小夫人。”流星和溢珏從小巷子邊的大樹後繞出來,笑嘻嘻地看着他們。
“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御凰雪好奇地問道。
“哦,你這藏雪樓後面有幾條狗,我幫你剝了皮了。”流星揮了揮袖子,笑吟吟地說道。
他衣領未扣,露出纖白優雅的脖子,白玉一般的下巴上有晶瑩的汗水往下滴落。嘖嘖,這樣子,實在太撩
人了!
藏心最看不得男人弄出這模樣,頓時生怒,飛快地擡袖擋住了御凰雪的眼睛,不悅地斥責,“你們把衣裳弄整齊,還有沒有規矩!”
流星撇了撇嘴,和溢珏交換了一記眼神。溢珏慢步過來,往藏心身上靠,“藏心大哥何必動怒,我們是很規矩的人。”
藏心猛地打了個激靈,如同碰到了洪水猛獸,飛快地退了好幾步。
流星和溢珏吃吃地笑了好半天,這才擁着御凰雪往前走。御凰雪這纔看清,巷子裡倒着幾個穿着黑衣服的人,不像是宮中禁軍的密探,難道又是哪個看她不順眼的人的狗、腿?
“是九王府的人。”流星一攤手,一枚鐵製令牌在他掌心靜臥。
崔蝶意派來的人?
御凰雪撫額,自打和這羣人扯上關係,她還只碰上阿寶公主對她有善意,反而是男人要大方得多。難道女人在權力的渴望上,比男人還厲害?
她放下手,擡眸看皇宮的方向,夜幕籠罩下的宮殿,真的就像黑紗裡隱藏的巨獸,等着吞噬掉一切它想吞噬的人。
已經是戌時了,帝炫天怎麼還沒出宮?被吞了嗎?
——————————————————分界線————————————————————
帝炫天剛到牌坊處,與一頂小轎遇上了,轎子晃悠悠的,裡面探出一隻玉白的手,珠簾半掀,露出半邊蒙着輕紗的臉,看眼睛,烏黑嫵媚,長睫如蝶翅一般輕合。
“前方何人,小女是要去炫王府的。”聲音婉轉清脆,如銀鈴一般!
帝炫天此時穿着一身月白色錦袍,身上未佩戴任何能彰顯身份的飾物,聽說她要去自己府上,於是多看了一眼。
“你是何人?”隨從上前,大聲問她。
“小女來自青水莊,名叫雲織。雲雙夫人讓小女帶點東西過來。公子是炫王府的人嗎?”女子把珠簾掀得更高,仰頭看向帝炫天。
“你是雲雙的妹妹?”帝炫天擰擰眉,沉聲問道。
“是,公子何人?”女子又問。
隨從看了一眼帝炫天,見他點頭,於是上前去,向女子抱了抱拳,大聲說道:“炫王府從這邊走,你隨我來。”
女子朝帝炫天微微一笑,放下了珠簾。
“雲雙夫人去了有段時間了,妙音夫人出府了,現在王府中沒人能打理事務,要不要把雲雙夫人召回來?”跟在他身後的申晉小聲問道。
帝炫天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那些孩子都是爲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留下的,沒有親人,我說過,他們就是我的兒女。但現在情勢緊迫,在我面前,反而不好。雲雙性情溫和細緻,讓她照顧這些孩子最合適。”
“不過,她這妹妹看上去挺美的。屬下記得,還是六年前見過,那時還是個小丫頭,現在出落成如此婷婷玉立了的標緻美人了。”申晉微笑着說。
“世上美人數不勝數,都美。”帝炫天隨口說道。
雲雙是他一名屬下的妹妹,那人三年前就戰死了,雲雙一直跟着他。藍衣軍的事,雲雙不知道,只知道這些孩子是那些遺孤。雲雙的這位小妹妹,還是她小的時候見過一回,女大十八變,這身材,這眼睛,若不是她自報家門,他可聯想不到
雲雙身上去。
“太子殿下,十九夫人跟着珂離滄出去了。”一名留在藏雪樓附近的侍衛匆匆過來,向他稟報。
“十九夫人好是好,就是不太安份。”申晉頗有微詞地說道:“若不是她非要去校場,於默大哥也不會死。”
帝炫天眉頭輕皺,小聲說:“於默是有分寸的人,不該去的地方,他不會去。其中蹊蹺,本王自會查明。”
申晉不敢再多言,只有慢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後。
身後那頂小轎突然又轉回來了,在他身後叫住了幾人。
“殿下留步。”雲織從轎子裡鑽出來,拎着裙襬,一溜小跑衝向他。
“什麼事?”他勒住馬,扭頭看向雲織。
“殿下,姐姐讓小女把東西親手交到殿上手中,小女就不必去府上了,還要去抓藥。”她雙手託上了一隻錦包,輕輕喘氣,額上覆着一層香汗。
帝炫天微俯身,接過了她手裡的錦包,打開看,裡面是一雙鞋。
“抓什麼藥?”他低眸看她,沉聲問道。
“姐姐病了有段日子了,鄉里大夫的藥一直不見效。聽她說,她的藥一向是京中康樂坊的大夫開的,很有效。所以我來給她帶幾副回去。”雲織取下了面紗,仰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