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蝶意一個哆嗦,飛快地扭頭看向她。
“王妃,九王爺回來了,以後安份守紀的好,別給我出什麼妖蛾子,不然我敢掘你家祖墳,你信不信?”御凰雪冷笑道。
崔蝶意背上冒寒氣,匆匆往轎子上鑽。
“走嘍,快滾嘍。”
四周的人一起起鬨。
老百姓們就愛看打惡霸權貴的戲碼,打得越狠,笑得越歡樂。尤其是趕來喝美酒的酒客們,因爲喜歡御凰雪,笑罵的聲音最大,整條街都熱鬧起來了鯴。
轎伕們因爲緊張,步子跑得不一致,不知道是誰先跌倒的,撞到了旁邊的一個,那個再又絆倒了前面的,幾個人居然把轎子給擡翻了!
崔蝶意從轎子裡重重地甩出來,氣得發抖,也不好意思往後面看,就在一陣笑聲中,帶着一羣人落荒而逃,
“進來喝酒,今日打八折。”御凰雪搖了搖算盤,站在藏雪樓門口大聲叫道。
“不是對摺嗎?”酒客們趕緊往酒樓裡跑,找她算便宜點。
“九折。”御凰雪立刻說道。
“哎喲喂,怕了你了。”大家不敢再說,便宜一文是一文。
帝阮抱着酒罈子往桌子上擱,笑嘻嘻地看着御凰雪說:“你真厲害。”
“老闆娘,你會玩暗器了嗎?豬皮丟得真準,打那個轎伕腿彎的石頭也準。”有個酒客端着酒碗,大聲嚷嚷。
“我扔的嗎?”御凰雪轉念一想,可能是帝炫天安排在四周保護她的侍衛乾的吧。
不管怎麼樣,看着兩個披着華袍的惡婦連滾帶爬地逃走,真的挺解氣!
“錦珠兒。”帝阮抱着酒罈子叫她。
她扭頭看,只見是宮裡的太監和宮婢們來了,浩浩蕩蕩地數十人,擡着小轎子停在酒樓門口,領頭的人看到了她,彎着腰,快步往大門裡走。
“你們怎麼來了?”她小聲問。
“皇上讓夫人趕緊回宮。”小太監趕緊說道。
“我這忙着呢,他有什麼事嗎。”御凰雪輕聲說道。
小太監往四周看了看,輕聲說:“是登基的事,讓夫人您回去量身做衣裳。”
“就這事啊,我知道尺寸,你們帶回去就好了。”御凰雪走到櫃檯後面,快速寫了下來,把紙遞給小太監。
“這……”小太監猶豫着,不敢接。
“沒事的,就說我要等人,晚點會回。”御凰雪笑笑,拉起他的手,把紙拍到他的手裡。
小太監只好鞠了個躬,去一個人回宮裡報信,其餘人都老實地守在外面。
這陣仗,讓酒客們不敢再鬧,乖乖付了銀子走了。
藏雪樓裡頓時清淨,只有帝阮站在門口朝她看着。
御凰雪埋頭收拾酒碗,大聲說:“別杵着,過來收拾。”
“錦珠兒,爲什麼你不開心?他當皇帝了?”帝阮走過來問她,“你不是最喜歡他嗎?”
“你不懂。”御凰雪笑了笑,輕聲說:“你才八歲。”
“藏雪樓裡比宮裡好。”帝阮坐下來,仰着頭看她。
御凰雪擦桌子的手頓了頓,點頭說:“對。”
“你想你爹孃了?”帝阮又問。
御凰雪心頭一酸,這傻子怎麼看得出來?
“今天你去起靈,我在遠處看着你呢,你都快哭了。”帝阮伸手抱她的腿。
御凰雪趕緊拍開他,小聲訓斥,“你都二十八了,不可以對我動手動腳,你這樣好好說話,我才喜歡你,若再敢碰我,我打斷你的手。”
帝阮兩手僵在半空,委屈地說:“你說我只有八歲,而且在大牛村你常這樣抱我。”
“那是錦珠兒,我不是。”
“你就是,你只是忘了,我會讓你想起來的。”帝阮倔強地說道。
御凰雪好笑地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阿阮你太想她了,我幫你找她吧,反正好多人在找她。”
“還有誰找她?”帝阮驚訝地問道。
“珂離滄啊,給你治傷的,也喜歡她呢。我聽流光說的,說喜歡了好多年了。”御凰雪輕聲說:“她一定很漂亮。”
“對,你就是這麼漂亮,這麼惹人喜歡。但是你不記得你自己了。”帝阮沮喪地說道。
“哎。”御凰雪拍拍他的肩,抱着一撂碗去後院洗。
帝阮說得對,帝炫天當皇帝,她並不如想像中的高興。那男人的天下大了,她的份量就會變小吧?
他說讓她在他上面,那是愛意正濃時,以後呢?會是一輩子嗎?男人的愛情靠不靠得住?
還有,爹孃的在天之靈,會不會正是因爲這件事,氣得骨頭都化成了灰,故意讓她找不到?
好難受!
她坐在小井邊洗碗,洗着洗着,心裡發酸,眼淚就落下來了。
帝家的人,每天在她父母
的骸骨上踩踏,詛咒他們不得超生。而她卻和帝家的人生孩子……任是誰的爹孃在天上看了,都會氣得煙消雲散了吧。
“怎麼躲着哭?”帝炫天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什麼時候來的?
帝炫天的手指撫過她的小臉,指尖沾上了溼燙的淚。
御凰雪擰擰眉,小聲說:“你出去。”
“怎麼得罪你了?”他蹲下來,凝視着她的淚顏問。
“我不讓你看到我哭。”御凰雪別開了臉,輕輕地說道。
“傻姑娘。”帝炫天掏出帕子,一手託着她的小臉,給她擦臉上的淚。
“我不想回宮,我就想留在這裡,我也不想當你的皇后,去面對那些老頭兒,酸腐大臣,還有申晉他們……他們都不喜歡我,我們爲什麼非要在一起?”御凰雪小聲問他。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所以我們在一起。”帝炫天把她攬進懷裡,在她的背上輕拍,低低地說:“小御兒,別害怕,你看,我們現在已經走到這裡了。”
“但我不想爭什麼,我不是你,我沒有什麼雄心壯志的。我只想過平靜一點的生活,守着我的小酒樓,和奶孃,藏心他們一起,活到自在老死的那一天。”
“今天這是怎麼了?”帝炫天低聲問。
御凰雪抹了抹眼睛,小聲說:“幫我把碗洗了,我們就回去。”
帝炫天看了她一眼,挽起了袖子,當真開始洗起了碗。
御凰雪託着腮在一邊看着,輕聲問:“阿寶和藏心他們有消息了嗎?”
“還在搜,若掉進暗河裡,會被水沖走,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被衝上岸。林子太密,得慢慢找。”帝炫天緩聲說道。
“都三天了,怎麼還沒找到呢?我要急死了!藏心找不着,暗霜他們也應該回來報個信……”御凰雪深深吸氣,站起來,朝西邊拱手,“菩薩保佑,保佑他們平安。”
“會沒事的。”帝炫天低低地說道。
“皇叔,如果我沒有遇上你,就還能在這裡自由自在開藏雪樓,什麼事也不會有,他們也不會遇上危險。”御凰雪擰擰眉,隨口說道。
帝炫天的手頓了頓,扭頭看向她。她對進宮的事很牴觸,甚至到了不惜說些讓他難受的話的程度。
“皇叔,我就住在這裡吧,你想我了就來看我。”御凰雪轉過身,輕聲說道:“我真的過不了心裡那道坎,我怕作噩夢。”
帝炫天把碗擦乾,放進竹籃裡,拎着往廚房走。
“洗把臉,準備和我回去。你既然這麼喜歡帝阮,我讓他也陪着你,這樣滿意了嗎?我們說好的,遇到事一起面對,不能鬧。”
“我不是鬧,我是害怕……”
“有我在,有什麼好怕的。”
“說得好像你能保護我多少一樣!”
二人爭執了幾句,帝炫天直接走進了廚房,裡面響起了碗咣噹碰響的聲音。
帝炫天不是沒脾氣的人,只是不想在她面前發脾氣。事這麼多,御凰雪卻總不肯順從,每次出來,都得哄回去。
御凰雪很沮喪,她怕皇宮,裡面全是親人的血,但現在她卻得躺到父親母親曾經住過的宮殿裡,和仇人一起。
她能睡得着嗎?
她只有帝炫天,卻得面對所有帝家的人。
“洗洗,走吧。”帝炫天出來了,已經恢復了鎮定。
“你砸壞我的碗了嗎?那些都是青骨瓷。”御凰雪伸長脖子往裡面看。
“御凰雪!”帝炫天忍無可忍,低斥了一聲,“我們現在回去,我還有很多事。”
御凰雪楞住,盯着他一動不動地站着。
帝炫天深深吸氣,朝她走過去,拉住了她的手。
御凰雪立刻抽回了手,退了幾步,一水眸倔強地看着他。
“對不起。”他揉了揉眉心,小聲道歉。
“皇叔,你兇我了。”御凰雪輕聲說道。
“對不起。”他上前來,又來拉她的手。
御凰雪又甩手,被他緊緊握住。
“小御兒,我是抽空出來的,這幾天真的很忙。我不是想兇你……”他解釋了幾句,卻又覺得很蒼白無力。
二人對視了會兒,御凰雪還是抽回了手,轉過身,快步往外走。
帝阮還在櫃檯那裡坐着,見她出來了,立刻跳了起來,但見她眼睛紅通通的,又坐了下去,小聲說:“你怎麼哭了?”
御凰雪看了看他,小聲說:“把罈子裡的銀子拿着,那是你的錢,你回去吧。”
帝阮哦了一聲,把罐子抱起來晃了晃。
裡面有五十兩碎銀子,還有兩百多個銅錢。五十兩是崔蝶意給的,兩百多個銅錢都是酒錢。
“都是我的嗎?”帝阮眉開眼笑地問。
“都是你的,想吃什麼就去買,不許給別人,不要被別人哄走了。
”御凰雪交待完,讓侍衛們幫着把門關好。
藏雪樓的燈籠,已經有好久沒有點亮了。她仰頭看了會兒,小聲說:“把燈籠點着,留兩個人,若奶孃他們回來了,讓她們就在這裡等。”
“是。”侍衛看了看帝炫天,向她抱拳行禮。
御凰雪自己坐上了轎子,帝阮跟着轎子走了會兒,朝她大叫:“那我明天還來不來?”
御凰雪不假思索地說:“來。”
帝阮抱着酒罈子,眉角輕輕挑起。一縷燈籠的幽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俊朗的臉頰淺淺地現出兩個梨渦。
一路回宮。
御凰雪都不怎麼出聲。
帝炫天去御書房了,她在大殿裡看了會兒書,又給小藍蛇找了點吃的,一晃就到了亥時一刻。
“夫人。”一個小腦袋從大殿門口鑽進來,怯生生地叫她。
“進來。”她認出那是個小皇子,於是朝他招了招手。
這孩子頂多三歲,身子不怎麼好,瘦瘦了,走路有點兒搖晃。一身小錦袍上全是灰土,隨着他的走動,灑了滿路。
“夫人,我想看父親。”孩子在她面前站定,仰着小腦袋看他。
“你叫什麼?”御凰雪把他抱在膝頭坐着,小聲問他。
孩子有點害怕,縮了縮肩,輕聲說道:“我叫御之祥。”
“真好聽,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你母親呢?”
“她在給父親做湯,我想父親了,聽說他住在最大的房子裡,我從牆上的那個洞裡鑽進來的。”御之翔揉了揉鼻頭,指着大殿門外說道。
“哦,以後進來就走大門,告訴他們你要進來,隨時都可以。”御凰雪拉着他的小手,微微一笑。
她的孩子出生之後,和這些小男孩就是兄弟,得相親相愛,就像她的那些哥哥們一樣和睦,絕不能像帝家的兄弟們一樣,個個像狼,互相撕咬。
“我父親在哪裡?”御之翔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他在御書房呢,我帶你去找他?”御凰雪把他放下來,牽着他的小手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