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王妃確實是個才女。”御凰雪莞爾一笑,擡步往橋上走。
小橋曲徑通幽,幾株老柳樹垂着長枝,在風裡飄飄搖搖。聶凌波的位置看似近,走起來卻要繞過假山和小亭才能到。
“聶小姐。”御凰雪先開口叫她。
她扶着梯子站着,一臉猶豫,似是在考慮應該行什麼禮,好半天也沒有應聲。
小元又不樂意了,正要出聲發難,只見御凰雪先往前走了一步,笑着拎起了一隻金魚燈籠把玩。
“我是東城的王大人家的小兒媳,上官公子邀請我來參加詩會。上官公子說聶小姐是蘭燁第一才女,所以前來一會。鰥”
“不敢當。”聶凌波福了福身,眼角餘光瞟了一下歸寒邪,匆匆垂下長睫,輕聲說:“原來是王大人家的夫人,有禮了。”
御凰雪美眸輕掃,將聶凌波臉上的細微變化一一收入眼底,微微一笑,輕聲問道:“聶小姐最近做了什麼詩?”
“也沒做詩,正在籌備雅風詩會。”聶凌波擦了擦手,解下身上的圍裙,溫柔地說道:“夫人既然來了,就讓我帶着夫人四處看看吧。上官執事,這裡交給我,你去吧。”
小官樓作了個揖,笑道:“那就交給聶管事,我先去辦事了。王夫人有何吩咐,儘管告訴聶管事,她會辦的。”
“上官公子辛苦。”御凰雪笑了笑,柔聲說道。
“他辛苦什麼,辛苦動了嘴皮子?”
歸寒邪早就想把這人丟進池塘裡去了,耐着性子沉默到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見他還不肯走,立刻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這一推,可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上官樓退了十多步,撞到了假山上,嚇得魂都要碎成片片了。
“大膽,放肆。”御凰雪立刻責備了幾句。
歸寒邪只是嬉皮笑臉地衝她笑,“下回注意,不推他了。”
再跟着,直接掐死,還推什麼推……
聶凌波看了看歸寒邪烏亮的眼睛,轉過了身,對着御凰雪深深地福了一下身子,小聲說道:
“夫人,有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這是外面,隨意吧。”御凰雪微笑頷首,拎着小魚燈慢步往前走。
聶凌波跟在她身後,輕聲說:“夫人對雅風社熟悉嗎?”
“小時候來過,都忘了。”御凰雪笑笑,輕聲說:“所以昨日上官樓邀我前來,我覺得很新鮮,所以就應承下來了。沒想到聶小姐你居然是這裡的管事,真是讓人意外。”
“我小時候就在這裡唸書,整個雅風社只有我一個女子,所以單獨在內院有個書房。帝麟走了之後,幾位師兄怕我鬱結在心,所以讓我過來。我現在不過是下堂婦而已,所以拋頭露面,也就不算什麼大事了。每天與書香爲伴,更好。”聶凌波輕聲說道。
“你喜歡看什麼書?都是男人們看的那些臭不可聞的官家文嗎?”御凰雪扭頭看她,笑吟吟地問道。
“也看,主要是看他們看些什麼。還看其它的。”聶凌波輕聲說道。
“能去你的書房看看嗎?”御凰雪小聲問道。
“是。”聶凌波垂了垂眼簾,輕聲說:“就是太簡陋了,怕得罪夫人。”
“這有什麼,我連豬圈都睡過,未必小姐的書房比豬圈還差勁。帶路。”御凰雪甩了甩小燈籠,饒有興致地看着細線吊着的小金魚搖頭擺尾。
“請。”聶凌波不再推辭,帶着御凰雪直接往前走。
一排白色青瓦的矮牆後有一片的梅樹,枝頭已經綴了密密的花苞,等到開放時,一定是滿園盛景。
梅蘭竹菊,這是文人最愛的四種植物,聶凌波生性清淡,喜歡這樣的花也不足爲奇。
聶凌波的小書屋就隱在梅樹中,進了園門,就能看到一角白色翹頭檐。烏木雕花的樑下掛着銅鈴鐺,風一吹,叮咚叮咚地響。
到了屋前一看,才發現梅樹間還有一個鞦韆架。
這架子非常有意思,柱子居然是黃花梨木,上面雕的也是梅花,明顯看得出是個生手所雕,梅花圖案有大有小,錯落不均。
鞦韆更有意思,木板上面有座墊,這墊子更不一般。御凰雪伸手一摸就知道這是耀美莊的緞子,貴得很。
御凰雪坐下去,手握住的地方明顯很光滑,說明聶凌波常在上面坐。她擡眸看了看聶凌波,她垂着長睫,一副文靜秀雅的模樣,臉上一點情緒都看不到。
“我推你。”歸寒邪握着鞦韆繩,輕輕推了她一下。
御凰雪的雙腳擡起來,裙角隨着鞦韆的起伏飄揚。
“好玩嗎?”歸寒邪眉開眼笑地問她。
“嗯,好玩。”御凰雪點頭,轉頭看聶凌波,笑着問:“王妃也常在這裡玩吧?”
“是,我很喜歡。”聶凌波微微一笑,但看得出非常勉強。
“有點冷,我們進去吧。”御凰雪在上面坐了會兒,左右看看,起身走
進了書房。
書房裡真是清雅,一張貴妃榻,以供她累了休息。上面的被褥是青色棉布的,不見半點豔色。靠牆是兩排大書架,書桌也舊了,文房四寶一看都是用了許多年的東西。
這一切,和外面的鞦韆架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同一個風格。
歸寒邪在四周走了一圈,回到了御凰雪面前,彎腰看她的頭髮。
“你幹什麼?”御凰雪伸手打他。
“有隻枯蒼耳。”他從她的頭髮上摘下一隻枯黃的蒼耳,小聲說道。
聶凌波親手沏來了茶水,看了看靠得很近的二人,腳步聲放大了些,輕聲說:“娘娘請坐,只是普通的茶水,不過杯子是新的,還望娘娘多多包涵。”
“沒事,我也不渴。”御凰雪捧起茶碗看,這茶碗也是普通的白瓷,不是名貴之物。
聶家是大儒之家,也就出了她一個王妃,平日的生活很樸素,一直被示爲天下讀書人的典範。所以,這屋子裡的一切,才襯聶凌波的性格。
不過,外面的鞦韆是哪位男人所贈,並且是那人親手雕刻!
那人很有錢,敢用黃花梨木做鞦韆,而且他人一定不常做手工這類事,只是爲了心愛的聶凌波,他才第一次動手嘗試。
另外,這男人很懂聶凌波,而且也會常來此與聶凌波相會,那個鞦韆是他們兩個常常流連的地方,耳鬢廝磨,都在那裡!
這人絕不可能是帝麟,他就是個酒肉皇子,只會玩
女人,不會心疼女人。
聶凌波自不由已地嫁了人,但她愛着是贈她鞦韆的男人,甚至到了不惜爲他逆着自己的性子,四處爲他活動。
“聶凌波,這鞦韆我很喜歡,送我宮裡去。”御凰雪突然站起來,指着外面的鞦韆,霸道地說道。
“啊?”聶凌波的臉色頓時變了,由白轉紅,由紅又轉白。
“娘娘恕罪,別的都可以,這個鞦韆不可以。”聶凌波立刻跪下去,向她磕頭請罪。
“別的我都有,我就喜歡這個鞦韆,聶凌波,你忍痛割愛吧。過幾天,我送別的鞦韆給你。我就喜歡這個。”御凰雪故意作出驕縱無禮的姿態,大步走向鞦韆,脆聲說:“你給我秋選千,我當你是我自己人,以後會照顧你。”
“民婦在雅風社就好了,不需要皇后娘娘特別照顧,請娘娘高擡貴手,留下鞦韆。”聶凌波膝行過來,給她磕頭。
“不好,我就要。晚點我人來搬!我們走,去前面玩去,這裡一點都不好玩。聶凌波,你很不識擡舉。到了今天,我還沒有什麼是要不到,得不到的。別說一個鞦韆,我就算要你的命,你也沒辦法。”御凰雪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扭頭就走。
“娘娘……”聶凌波爬起來,快步追上她,苦苦哀求,“請娘娘留下鞦韆,這是民婦最寶貴的東西。”
“鞦韆而已,有多寶貴。你既然不肯,我去讓皇上下旨,讓你父親親自把鞦韆背到宮裡去。你想清楚,到底是自己給,還是我去找皇上要。”御凰雪盯着她,冷若冰霜地說道。
“娘娘也是女人,何苦爲難我,娘娘非要鞦韆,民婦寧可燒了鞦韆,自己也跳進火裡。”聶凌波牙一咬,怒氣衝衝地頂撞御凰雪。
御凰雪笑了,拍了拍的手,大聲說:“去,把鞦韆給本宮燒了,本宮就不信了,聶凌波你真的不肯割愛。”
聶凌波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