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凰雪當時就想把披風拽下來丟掉。
“這雪還不成氣候,你想看,就在屋子裡看,不要出來了。”薄慕傾慢步過來,擡起長指,抹掉了她臉頰上一滴剛化的雪珠。
“郡王,又出去?”女乃娘反應最快,笑容滿面地說道:“先進屋坐會兒唄,和我們公主說會兒話。”
御凰雪想罵她,被女乃娘悄悄在背後擰了一下。
“不了。”薄慕傾臉上神情柔了許多,低聲說:“女乃娘你去趟廚房,昨日我給小雪帶了一些鴿子回來,給她用人蔘燉湯。鞅”
“好嘞,郡王就是體貼人。”女乃娘笑呵呵地說道。
“那我出去了。”薄慕傾盯着御凰雪,緩聲說道旎。
“我要出去走走。”御凰雪立刻說道。
“這麼冷,不要出去了。”薄慕傾搖了搖頭,拒絕了她。
“你軟禁我呢?”御凰雪的臉拉長了。
“天氣好些了,你再出去,隨便你去哪裡。”薄慕傾淡淡地說道。
御凰雪明白,薄慕傾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來的那兩個客人。
“我就要今天去。”
御凰雪發怒了,卻和之前幾回不一樣。這怒氣中帶着幾分沮喪的、嫵媚的、嬌嗔的,甚至耍賴的味道,柳眉輕豎,紅脣緊抿,臉頰微微鼓出去,水汪汪的眼睛看上去馬上就要被淚水給攻破了。
薄慕傾被她這表情打倒了,躊躇了好半天,小聲說:“那……過半盞茶的功夫你再出來,如何?”
“不許反悔。”御凰雪立刻擡起凍紅的手指尖指他。
“不反悔。”薄慕傾脣角緩緩盪開一絲笑意。
“你去吧。”御凰雪偏了偏小腦袋,小聲說:“我要開始數數了,數一百下我就要出去。”
“是半盞茶。”
“就是一百下。”御凰雪進門的時候,跺了跺腳,身上那件和他一模一樣的披風抖了抖,抖得薄慕傾心癢。
那個從九歲一直到十四歲都愛跟着他跑的雪公主很美,很嬌憨,但那時候她只是個孩子。現在的她是女人,身上有一個美好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品質,嫵媚,嬌美,還有讓男人把握不住的小狡黠。
男人就喜歡這樣的,越抓不住,心裡越癢,越想伸長手臂去得到她。若得不到,那就恨不能毀天滅地,殺了一切靠近她的男人,最後獨佔她。
御凰雪太懂這些了,玉娘就是活生生的教材,她看着玉娘用裙襬網下一個又一個看上去高不可攀的男人,這些都是有手段的。
薄慕傾再狠,再心冷,他也是個男人,逃不開這樣的手段。
御凰雪扭頭看時,他還站在院子正中,怔怔地看着她。
她不能再讓薄慕傾牽着鼻子走,她得掌握主動權。薄慕傾根本就不是想救御家人,而是利用御家這些人達到他的目的。有了御家人,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訴天下人,他舉旗起兵,是爲了替御家人,還有他曾經的妻子討回公道……
世人不知真相,還會誇他有情有義。別說世人了,就連十三哥,不也被他騙過了嗎?
“十三,十五……二十……”她指指他,大聲數數。
薄慕傾低聲笑笑,轉身就走。
藏心他們圍過來,小聲問:“現在怎麼辦?”
“讓他們打架唄。”御凰雪解開了披風,往地上丟,不悅地說:“女乃娘,你居然讓我和他穿一樣的。”
“小祖宗,這是我能做主的嗎?他給我什麼,我就只能給你什麼。”女乃娘撿起披風,拍了拍,心痛地說:“多好的料子,別亂丟。以後你還不知道得過什麼苦日子,都珍惜點。”
“烏鴉嘴。”御凰雪瞪了她一眼。
“行,我去給你燉湯去。”女乃娘把披風掛好,樂呵呵地走了。
“我看最沒心沒肺的就是女乃娘,誰給她飯吃,她就能沖人家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下面去。”御凰雪氣惱地說道。
“我一把老骨頭,當然是只圖一口飯吃了。小祖宗你別拿我撒氣,我只管咱們幾個吃飽穿暖就行。”女乃娘絲毫不在意,隨意擺擺手,扭着她的大粗腰走遠了。
“出去吧。”御凰雪想了想,還是披上了那件披風。
雖然很嫌棄,不想和他穿一樣的,但是這披風在寨子裡和通行證一樣,也方便她行走。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藏心提醒道。
“就你老實,你愛等半盞茶的功夫,你一個人等。”
御凰雪掀了掀眼皮子,戴上披風上的帽子,牽着帝之翔的小手慢步往外走。
“我是怕他爲難你。”藏心趕緊跟了上來,寸步不離地跟着。
穿過大坪,打鐵的聲音轟隆隆地大了,把紡車的聲音淹得一點不剩。
御凰雪是故意往後面的小院子走,但沒走多遠,就被迎面來的侍衛給攔住了。
“夫人,前面不能去。”侍衛抱拳行禮,
如鐵塔一樣攔在她的前面。
看樣子薄慕傾做了準備,不讓她靠近後面。
“我要見寶公主,她住哪裡?”御凰雪眨眨大眼睛,扮無辜狀。
“在那邊。”侍衛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她指了個方向。
御凰雪笑笑,溫柔地說:“謝謝,我會在郡王面前給你美言幾句,讓你升官。”
侍衛有些尷尬,連忙深深一揖,連稱“不敢”。
御凰雪繞過了紡車坪,眼前出現了一個小院子,獨立於那些小石屋之外。藏心過去打聽了一下,阿寶公不在。她沒有折返回去,而是盯着一行騎馬經過的男人看着。
那些人揹着弓箭,一看就是要進山去的。
“他們又進山去了?看樣子是打獵。”御凰雪自言自語道。
“這天裡最好打野狍子。”沐雨手有點癢,低聲說道:“運氣好,還能打到野豬,找到冬眠的熊。”
“就你們壞,人家好好睡着呢,你要去打人家。”御凰雪瞪了他一眼,小聲埋怨。
沐雨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到了她的身後。
“我們在這裡等。”御凰雪指指附近的小石屋,輕聲說道。
“等阿寶公主嗎?爲什麼不進去?”藏心不解地問道。
“薄慕傾讓阿寶陪北唐霆用膳,想必是想走聯姻這條道。今天北唐霆一定會來看阿寶,我們在這裡等他。”御凰雪走進了小石屋,好奇地打量屋子裡的陳設。
白天,這些人都去幹活了,每個石屋都空着,也不會鎖門,可以隨意進出。
反正每一家都一樣,也沒東西可以偷。
那些侍衛也跟過來了,就在外面守着,看上去是打定主意她在哪裡,他們就跟在哪裡了。
御凰雪不慌不忙地擺弄小石屋裡的小石臼,這個是搗米糊用的,房子裡還有嬰兒的小衣裳。看樣子,這屋子的主人是對小夫妻。
“雪公主,”怯生生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御凰雪扭頭看,只見門口站着一個揹着孩子的小婦人,年紀頂多十四五歲,藍布包着頭髮,臉凍得通紅,背在背上的孩子應該有七八個月大。
“雪公主,這裡髒,公主請回吧。”小婦人怯生生地跪下行禮,愁眉苦臉地看着她。
“沒事,我覺得這個有意思,你教我吧。”她指着小石臼,微笑着說道。
“這裡不乾淨的,雪公主回吧。”小婦人不敢過來,小聲央求她。
“公主,請回吧。”侍衛走了過來,大聲要求她離開。
御凰雪見小婦人快哭了,只好出來,扭頭看時,只見這小屋子和別的屋子有點兒不一樣,門口掛着一根紅綢子。
“這是什麼意思?”她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四人搖頭,都看跟在後面的那幾個侍衛。
侍衛也不出聲,直着眼睛看前面。
這時有男人往那個石屋裡去了,門窗很快關上,哭泣和小聲驚呼聲一起傳了出來。
“大白天的,她男人也真急啊。”御凰雪臉一紅,連忙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她發現了一件事,有不少小石屋都掛着紅綢子,這些屋子裡無一例外都有年輕一點的婦人坐在外面。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正在繡花。
“掛着紅綢的,都是成了家的嗎?”御凰雪猜測道。
“只怕……不是……”藏心很快就明白了這些地方是做什麼的了,握拳乾咳幾聲,小聲說:“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御凰雪一頭霧水,不是成家的,爲什麼都住着年輕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