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太陽,有點兒涼。
御凰雪悄悄穿過了她熟悉的長廊,跑過了她曾經不知道走過多少回的漢白玉小橋,一路奔向了後宮。
他昨晚徹夜議事,她被安頓在御書房後面的房間裡休息。前面的議事聲很小,她聽不清。前半夜熱血澎湃,下半夜憂心忡忡,到了天亮時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而此刻,已是午時!
宮婢們服侍她吃了飯,告訴她帝炫天在後宮辦事。
他在後宮辦什麼事幻?
她熟悉這裡,輕車熟路地走人少幽靜的小路,經西側門到了西林花園。從這裡進去,就能看到蘭燁國所有最名貴的花草。孔雀、小鹿都是放養的,你從它們身邊經過,它們也不會躲閃。
御凰雪穿過了遍地開放的黑蘭的草地,到了假山中。這縫隙很窄,僅容一名瘦瘦的人側身擠過。但是,是出這園子最快路。
御凰雪擠到一半,發現不對勁!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雪公主了,她挺出來的肚子硬生生被擠着了!
該死的!
她想退出去,但從上面伸下來的樹枝又勾住了她的頭髮。
惆悵!
惱火!
她摸索着抓住了那根樹枝,想把可憐的髮絲從短枝上救下來。用了半天的勁兒,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歡快的說笑聲,其中好些都是孩子們的聲音。
“父皇,父皇,這是母妃給您做的桃花酥,您嚐嚐。”這小男孩子的聲音又奶,又脆,聽着就讓人心癢。
看來,是帝炫天和那些孩子們在外面。
不過,帝炫天的聲音有些遠,傳過來的話模糊不清。這些孩子們就在外面吵鬧玩耍。
她踮起腳尖,用小刀去割樹枝,大聲喊了一句,“外面是誰?是雲雙夫人嗎?”
外頭的吵鬧聲還在繼續,沒有人理會她。
或者是隔着厚厚的假山,孩子們又太吵,她們聽不到吧。
“雲雙夫人,我在假山裡。”御凰雪又大聲叫了幾聲。
依然沒有人理會她,吵鬧聲更大了。她擰擰眉,終於割斷了樹枝,把頭髮解了下來。
“帝炫天,把我從假山裡弄出去!”她大叫了兩聲。
好了,現在吵鬧聲靜了,隨後孩子們開始往遠處跑。
御凰雪深深吐氣,罷了,自立更生吧!不要指望外人了!可憐的肚子,可憐的娃兒,千萬別擠傷了。
放着好好的路不走,爲什麼要鑽假山?你如今十九歲,不是十四歲!她一路責罵自己,勉強往後挪動了幾步。
突然間,上頭又掉下了一個東西,毛茸茸的,綠瑩瑩的,是個大毛毛蟲!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尖叫一聲,飛快地拍掉了毛毛蟲。
“該死的。”她罵了一句,繼續往外鑽。
“喂,錦珠兒。”頭頂上突然倒懸下來一個腦袋,差點沒把御凰雪給嚇死!
她定睛一看,面前的男人長得好看極了,烏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澤;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脣形,無一不在張揚着高貴與優雅。頭髮也長長了不少,烏黑茂密,亂七八糟地堆在頭上。
就是這麼個好看的男人,穿的卻是件破破爛爛的錦衣。
慢着,這身錦衣看上去有些眼熟!
聲音也是,很熟悉,啞啞的!而且這麼叫她錦珠兒的,只有一個人哪!
他的身子又往下墜了一點,眼睛和她平視。但這樣一來,兩個人的腦袋幾乎貼在了一起,稍微動動,御凰雪都能親到對方的額頭了。
“你是誰啊?”御凰雪盯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那個傻皇子帝阮嗎?
“嘿嘿,你不認得我了嗎?我說過變漂亮了就來找你。”帝阮雙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上拎。
御凰雪得救了。
她在假山上面站穩,飛快地轉身看向帝阮。
傻皇子,長得真好看!
“錦珠兒,你喜歡我的臉嗎?”帝阮揚了揚眉,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臉頰上放。
皮膚也好,滑滑的!還帶着香味!
珂離滄太偉大太厲害了,居然把一個醜得可怕的男人變成了這麼漂亮的人物!
御凰雪對珂離滄的崇拜又膨脹了幾分。
“錦珠兒你說話呀,你喜歡嗎?”帝阮急切地追問道。
“你美得不像人!”御凰雪縮回手,左右看看,又擡手去擰他的臉。千萬別戴了個假面皮來哄她。
“幹嗎呀……哎……哎……”帝阮被她擰痛了,愁眉苦臉地往下彎腰,“錦珠兒你別擰我的臉呀。”
御凰雪沒找着面具,又抓着他的手臂,小心地繞到他的背後,撩起他烏黑的頭髮去看後脖子,看看是否有痕跡。
但是,真沒有!
他的臉真的被珂離滄給修復好了!
“嘖嘖!”她感嘆幾聲,拍着他的背說:“阮皇子,你如今真的好看極了。”
“是嗎?你喜歡嗎?”帝阮轉過身,一咧嘴,露出兩顆大白牙。
“不喜歡,你好看關我什麼事。”御凰雪挑了挑眉,指着他說:“你的那位皇后老孃,差點沒把我給害死,你和我是仇人。”
“不是啊。”帝阮垮下臉,拖住她的手說:“錦珠兒你不要這樣,我們回大牛村裡去好不好?這裡的人都好凶,我害怕他們。”
“哎……”御凰雪拍拍他的手臂,這小子也真是可悲。
從小就被人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在外面熬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回家了,他老孃卻又倒|臺了。他癡癡傻傻的,沒人照應,以後更難過了,真的還不如回大牛村去當和尚。
“阮皇子,我讓人送你回大牛村吧,這裡不適合你。”御凰雪在假山上面坐下,看着遠處亂跑的小孩子,輕輕地說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這裡還適不適合她!
你看看那些夫人們,一個個跟喝了滿肚子雞血的妖精一樣,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帝炫天面前放肆地搖擺腰肢,看上去恨不能把胸給抖爛了。
帝炫天身後還跟着一大幫子的人,帝琰也在,腦袋上,手臂上全纏着白布,適着血漬。
哎,藏心他們找到了沒有?
她低頭往假山下面看,小聲說:“阮皇子,你帶我下去。”
“好呀。”帝阮立刻抱起她,直接往下一跳。
御凰雪還沒準備好呢,又被他給嚇個半死,擡手往他肩上招呼了一拳,氣呼呼地訓他,“你這臭小子,小心點。”
“我保護你,和大牛村的時候一樣。”帝阮咧嘴一笑,抱着她往前走。
“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御凰雪又往他肩上砸了一拳,不過挺輕的。
帝阮想了想,把她放下來,自己慢吞吞地跟在她的身後。
“你別跟着我了,你是皇后的兒子,前面那些大臣最會落井下石,看到你了,說不定還要讓你跟着你母親一起受罰。”御凰雪伸手攔住他,同情地說道。
“爲什麼要罰我?我又沒有做壞事。”帝阮擡着脖子,下巴揚起優雅的弧度。
若不是這身破爛衣裳,真是貴氣無雙。
“那你這樣子不能去見他們,按規矩,你三弟現在是皇帝,你要有好的儀容,不然就是衝撞帝駕。”御凰雪嚇唬他。
帝阮撲哧一聲笑,拖着她往一邊的小湖邊走。
柳蔭深深,湖面上映出御凰雪的模樣。
一身緋色錦裙在假山石縫裡擠得又髒又皺,還掛破了好幾個地方。髮髻也被挑散了一半,臉上擦到了青石笞,耳墜子少了一隻……
“怎麼成這樣子了。”御凰雪掏出錦帕,飛快地擦掉臉上的污漬。
“我來給你擦。”帝阮突然抓過了她手裡的錦帕,一手托住她的小臉,用錦帕在她的臉上輕柔地擦拭。
“御十九在那邊,那個是誰?”帝琰的大嗓門傳了過來。
她轉頭,就在她和帝阮說話的功夫,那行人已經走近了。
帝炫天在帝琰後面,陸雲雙在帝炫天身邊,那些孩子圍在二人四周,真像和睦一家人啊!
心塞!
她繼續仰臉,讓帝阮給她擦臉。
就是故意的,你拿我怎麼着?
“喂,你是誰啊?”帝琰大步走近了,上下打量帝阮,滿臉狐疑地問道。
“弟弟,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大哥呀。”帝阮咧嘴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
“帝阮?”帝琰和那些人一起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