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歸寒邪脣角緩緩上揚,突然身形一閃,如一把利刃,衝向薄慕傾。
都以爲歸寒邪怕了,慌了,都看到他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滿院子亂轉,沒想到歸寒邪會迎難而上,雷霆一擊。
強大的內力裹挾着風雪,化成萬千冰釘,擊向前方的敵人。薄慕傾躲過去了,大巫女撲在地上,接連打了幾個滾,險險躲過去了。而那些武功差點的侍衛都被打成了滿臉麻子!
“小子,嚐嚐這盤冰鎮梨花的滋味。紡”
不待他們有機會反撲,歸寒邪身形一卷,躍過了他們的頭頂,飛步落到了那株枝繁葉茂的梨樹之上,朗聲笑着,撼動樹枝,搖落滿樹花。
雪色梨花瞬間成奪命利器,斷喉奪魂。鮮豔的血在雪地上潑開,梨花染豔色。
薄慕傾臉色冰涼,緩步踩上血色,冷冷地看着歸寒邪。這個人的本領超過了他的想像,原以爲他沒有招架之力了,沒想到會如此厲害。
“龜|兒子,爹站在這裡,不過來跪下磕個頭,求我賞你一個全屍?”歸寒邪折了枝梨花,放到鼻下輕嗅,慢吞吞地笑道甌。
“看你的本事。”薄慕傾騰空躍起,雙手各執一把短刀,攻向歸寒邪的心口。
歸寒邪以梨枝爲武器,敲向薄慕傾的頭頂。
其實此刻的歸寒邪很清楚,眼睛好,他和薄慕傾頂多是個平手,現在他看不到,對地形不熟,全憑一雙耳朵,就處於了下風。
二人纏鬥了幾百回合,院中積雪被內力掀得四處亂飛,梨樹被攔腰擊斷,斷枝遍地。
薄慕傾越戰越猛,歸寒邪開始有些體力不支,他的右臉頰被劃破了,鮮血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淌。他神情漸漸肅默,出招也開始越來越狠。他必須儘快搶得先機,戰勝薄慕傾。
“歸寒邪,看你能支持多久,我今天就陪你好好玩玩。”薄慕傾看出了他的心意,開始放緩了進攻,像貓逗老鼠一樣地逗他。
“好啊,看誰玩|誰。”歸寒邪咬牙,發狠又是一擊。
薄慕傾出拳,打定主意要和他對接一拳,硬生生打掉歸寒邪的傲氣和希望。
歸寒邪就在此時突然收了拳頭,身形後撤,越退越快。而他一記拳頭沒收住,狠狠地砸到了歸寒邪身後的假山上,轟地一聲,假山被他擊倒了,碎石帶着強大的力道往四面八方砸去,把侍衛們砸得鬼哭狼嚎。
就在這混亂裡,歸寒邪不顧一切地往懸崖下縱身一躍。
“他跳下去了!”院子裡傳出了一聲聲地驚呼。
薄慕傾急步走到了懸崖邊上,低頭看向懸崖下。
鵝毛飛雪往崖下飄,白茫茫地看不到底。
“他摔死了嗎?”
“看不到啊。”
“下去找!”薄慕傾掏出錦帕,擦掉拳頭上的碎石,陰冷冷地說道:“就算是摔成了肉泥,碎骨,也給本王抓上來。”
“是。”侍衛齊齊抱拳。
就算是現在一個個地遍體鱗傷,他們也敢不說半個不字,薄慕傾前就沒人情味,現在更加殘酷可怕了。眼睛裡、嘴脣上,半點溫度也沒有,看人一眼,就像是要把你的魂魄挖出來,祭奠他的宏圖大業。
要下崖,就得在腰上繫上繩子,一點點地往下放。
他們躲在一邊,抽籤決定了下去找人的三個倒黴鬼,拿繩子往三人腰上一捆,慢慢地把他們往崖下放。
風太大了,吹得他們亂搖晃,在凸起的石頭上撞來撞去,骨頭都快撞斷了。風還如此冷,如刀一樣割着他們的眼睛,根本就沒辦法睜開,也不敢睜開。
歸寒邪一手扳在斷崖上,另一手艱難地從石壁裡拔出小刀。這是剛剛在打鬥時,從一名侍衛身上順來的。剛剛跳下來時,他就是靠這把小刀穩住了身形。
“凍死小爺了。”他騰出一隻手,放到脣邊呵氣。雪染白他的頭髮和眉毛,呵一口氣,凝成霜,整個人都快凍僵了。
那些侍衛閉着眼睛,從他身邊滑下去,卻沒人睜開眼睛看他。
他聽着那些動靜,低低地笑,咬緊牙關,往東邊一點點攀去。他從平常侍女們的言談中弄清了東南西北的環境,往東是下山的路,唯一的生路。
突然,從崖底傳來幾聲慘叫,是那三名侍衛的繩子被岩石磨斷了,掉下了萬丈深淵。
他停了停,繼續將已經斷裂的小刀扎進石縫。
冰涼的懸崖上,他孤膽一人,緩慢往前,十指和掌心已經被小刀和鋒利的岩石割破了,鮮血淅淅瀝瀝地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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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慕傾洗手更衣,緩步走到了鏡前,左右照了照,薄脣微微上揚。
“郡王。”一名侍衛快步進來,抱拳道:“下去了九人,都沒上來……想必歸寒邪那瞎子也逃不掉了。”
薄慕傾擰擰眉,冷漠地說道:“知道了。”
“現在下山嗎?”侍衛看了看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他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披風,往背上一披,淡淡地說道:“把他們帶上來。”
侍衛勾着頭退出房間,不一會兒推出了三輛囚車。
小汗王和小葉汗王都在裡面。小葉汗王快到邊境時被薄慕傾給攔截下來了,關在這裡也有陣子了。到了現在,他們二人才知道捉到他們的人是誰,也才發現了對方的存在。
兩個人都很狼狽,餓得面黃餓瘦的,這些天沒少吃苦頭。他們互相看了看,驚呼出聲。
“大哥。”
“小葉……”
“你怎麼……”
“大哥,原來你在這裡!”
薄慕傾聽到了二人的聲音,緩步走出去,掃了二人一眼,慢步往自己的戰馬前走。
“喂,薄慕傾……”
“薄慕傾,原來是你!”
小汗王怒目圓瞪,血跡斑斑的大掌抓住了囚欄用力搖晃,憤怒地嘶吼起來。
“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你三番數次地暗算我,真是小人。若不是我當年支持你,你會有今日嗎?”
“拔光他的牙,剪了他的舌頭。”薄慕傾冷酷地說完,跨上了戰馬。
幾名侍衛上前去,用力拽住了小汗王身上的鐵鏈,用力往囚籠外面拉。小汗王被勒得喘不過氣,面色青紫,眼睛圓睜,舌頭吐出。一名侍衛上前,用刀背用力敲打他的牙,一口牙被盡悉敲落。又有一人持剪上前,咔嚓一下……
“唔……”小汗王痛嚎起來。
“大哥。”小葉汗王嚇出一身冷汗,尿了一褲|襠,連連往囚籠後面躲。
薄慕傾頭也不回地一揮鞭子,往前奔去。
侍衛們拉起囚車,跟在他的身後。一陣馬蹄急飛之後,小院子裡陷入寧靜。
院子裡已經被收拾乾淨了,唯一收拾不掉的是和血融在一起的血色,只能等積雪將它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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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慕傾的目的地是北唐大帳,他要與北唐王六皇子,詔王談一筆好買賣。這裡離北唐大營並不遠,半天即到。
他在這幾年中建了四個山寨,每一處都佔據極好的地勢,一處離北唐邊境近,一處離胡疆邊境近,都是爲了今日行事的方便。
詔王早就接到了他的信,帶着親信在外面迎接。
“詔王殿下。”他拋下馬鞭,笑吟吟地向前面的人走去。
“郡王。”詔王向他抱抱拳,看向他的身後。兩輛囚車裡的人都大名鼎鼎,是胡疆最有能力爭奪汗位的王子,現在一身是染着血的雪,狼狽不堪、驚魂未定地看着外面。
“不過,真是他們嗎?怎麼看不出長相了?”詔王走到了囚車邊,好奇地看着囚車裡的人。一個臉腫得像豬頭,另一個已經像快死了,一身散發着惡臭的氣息。
“是他們。”薄慕傾走到他身後,平靜地說道:“他們身上都有生下來就紋上的王族印記,你可以查驗。”
詔王點點頭。
兩名親隨上前去拉開了囚|籠的門,將二人拖了出來,撕開二人身上的破衣裳,讓他們趴在地上。
二人的背上都有狼的圖騰紋身,一人紋了隆字,一人紋了葉字。看紋身顏色,確實是有些年月了。
“呸……”小葉汗王甦醒了,啐了一口血水,啞聲說:“與他合作,沒有好下場的,他這人最愛卸磨殺驢,是個陰險毒辣的小人。”
薄慕傾卷一縷發,淡淡地說道:“與我合作,強者更強,弱者自然沒有活下去的理由。胡疆柳妃在我的人鼓動下,與大妃反目,正爭得激烈。胡疆軍心已亂了,成不了大器。詔王有這二人在手,能讓胡疆唯你是從。也能讓北唐上下,示你爲英雄。”
“你想要什麼?”詔王扭頭看他,眉頭微擰。
“我想要稱帝蘭燁!蘭燁國力不如之前,只能依附北唐。我還願意將半壁蘭燁當成聘禮,迎娶詔王您的妹妹和靜公主。”薄慕傾平靜地說道。
“呵,你憑什麼稱帝?”詔王大笑了起來,不屑地說道:“帝炫天還活着呢,連打十場勝仗,你現在居然和我說你要稱帝。”
“我稱帝,理所當然。”薄慕傾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說道:“我也是帝家的子孫。”
“什麼?你是帝家的子孫?”詔王好奇地問道。
薄慕傾笑笑,眸子輕垂,小聲說道:“詔王要明白,帝炫天活一天,必會對你們北唐進行報復。他死了,天下才太平安靜。你若能殺了他,北唐還有誰能取代你的位置呢?”
詔王擰了擰眉,北詔皇子何嘗不是爭得厲害,北唐霆,北唐明先後在這場大戰裡栽了跟頭,一個死了,一個還關在
蘭燁。身爲九子的他,本來只是帳前先鋒官,沒有多少希望,但是現在薄慕傾給他送來了希望,讓他如何不心動?
“裡面請吧。”他笑了,攜起薄慕傾的手,和他並肩往大帳裡走。
原本北唐的先鋒官是北唐明,他被|俘之後,詔王臨時趕到,代替了他的位置。這裡原本駐紮着三萬先鋒軍,幾場敗仗下來之後,已經只剩下不到一萬人了。朝中各種聲音都有,有人埋怨,有人主張退兵,來年再戰,還有人提議與蘭燁聯姻講和。
“我已設下酒宴,要與傾郡王同醉。”進了大帳,詔王鬆開他的手,大笑着往帥座上走去。
薄慕傾環顧四周,先鋒營的將領們都在此處,警惕地看着他。他笑笑,穩步走向右側首位。
“這裡不是你坐的。”有人鄙夷地說道。
“那是你坐的?”薄慕傾盯他一眼,緩緩落座。
“詔王,這人根本不可位,他就是個小人哪。先後背棄了御氏和帝氏,還有胡疆,更打傷了霆王。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他滿肚子女幹計,沒有半點真心實意。詔王爲何要與這種小人合作?”那位將軍大步向前,急切地勸說詔王。
“我知道了,你們坐下。這其中是有些誤會,我們聽郡王慢慢說。解開誤會,我們精誠合作。”詔王笑笑,揮手讓那位將軍下去。
“詔王三思,若您要與這個小人合作,那屬下就要稟明皇上,讓皇上定奪。”將軍咬牙,大聲說道。
“呵,鄭將軍不要激動。”詔王笑了笑,緩聲說道:“他現在在我們這裡,你還怕他翻天了不成?先坐吧,聽他說說計劃。這樣急衝衝的可不好,若他真有什麼詭計,諸位將軍都在此,還會讓他跑了嗎?”
“是。”鄭將軍狠狠地瞪了薄慕傾一眼,走回位置坐下。
薄慕傾不露聲色,手指一彈,一枚毒丸從指尖彈出去,落到了鄭將軍的領子裡面。
他縮了縮脖子,伸手拍了一把,不在意地看向前方。
薄慕傾端起酒碗,舉向詔王,大聲說道:“詔王,我的計劃只要實施順利,七日之內就能讓帝炫天死無葬身之地,蘭燁大軍分崩離析。”
“什麼計劃?”詔王眼睛一亮,急切地問道。
“詔王小心。”鄭將軍趕緊提醒道。
“咦,讓他說完。”詔王不悅地看了他一眼。
鄭將軍只好閉嘴。
薄慕傾笑笑,月匈有成竹地說道:“我已經佈置好了,詔王只需要在明日親自帶大軍猛攻瑤城,作成千軍萬馬,不達不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他一定會迎戰。”
“他迎戰……”詔王擰眉,有些心虛。沒人是帝炫天的對手,讓他迎什麼戰?
“詔王放心,我與你同去。”薄慕傾一仰脖子,大聲說道。
“好吧。”詔王牙一咬,他來了這麼久,還沒有親自出戰一場,更沒贏過一場,也確實不好向朝中交待。
薄慕傾看着他的樣子,冷冷地笑了笑。來之前,他就已經知道詔王是什麼人了。膽小,沒主見,偏偏還貪婪。人都有弱點,掌握了弱點,就拿捏住了對方的喉嚨。
詔王也在冷眼看他,見他看過來,於是擠出一抹笑,向他舉了舉酒碗。
滿大帳的酒肉香,卻沒幾個人真的喝得開懷。
過了好一會兒,鄭將軍開始脖子癢,他擰擰眉,伸手抓了幾下,抓破了皮膚,染了滿手指的血。
“怪哉,我去洗洗。”他嘟囔了一句,起身向詔王行了個禮,快步往外走。
薄慕傾面無表情地夾了一筷子菜,往嘴裡放。
過了會兒,外面傳來了一聲驚呼,他的眼底閃過一點詭譎的涼光,脣角勾起一抹笑。
從此刻起,誰惹他,他就讓誰死,絕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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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月高懸,夜已深沉。
帝炫天和御凰雪此時已經到了山腳下,他們同騎小金趕來。小金的腳程快到不可思議,一路上雖然被風割得耳朵都痛了,但是居然四個時辰就把他們帶到了這裡。
“就是這裡嗎?”御凰雪仰頭看,這山好高,高入雲層,山尖尖在飛雪裡若隱若現。
小金煩躁地開始踢起了蹄子。
“你現在有什麼感覺?”御凰雪轉頭看帝炫天,急切地問道。
這一路上帝炫天都在雙掌刺痛,痛到連握繮繩都握不了,全是硬捱過來的。風雪雖冷,他卻一身冷汗。
“已痛至麻木,我想,他可能逃出來了,正在山裡。”帝炫天指向高山峭壁,沉聲道:“他在攀山。”
“他眼睛看不到,怎麼攀哪!”御凰雪心一沉,更加焦急了,“我們快上去找他,快點。”
“你騎小金,我步行一會兒。”帝炫天跳下馬,穩了穩身形,擡起雙掌
看。雙掌和正常人沒有半點區別,就是痛,手指頭像被磨平了一樣地痛。
“但是這樣你會很慢哪。”御凰雪心急,也就顧不上他身上有多痛了,催着他上馬。
“小御兒……”帝炫天活動了一下手腕,嘆氣,“我實在是……”
都到了他無法忍受的程度了,那歸寒邪更痛苦呀!
御凰雪擡起頭,看向飛雪深處。歸寒邪,難道一個人在山上攀了這麼幾個時辰?那多痛苦啊!
一定要堅持下去!
她一咬牙,扭頭說道:“你慢慢來吧,我先去。”
不待帝炫天反應,她一拍小金的脖子,輕呼一聲,“走。”
小金飛躍起來,一步飛出老遠,在帝炫天眨眼時,已經帶着御凰雪衝進了茫茫山林。
“小御兒!”帝炫天嚇出一身冷汗,拔腿就追。
山路崎嶇,林木茂密,看不到來路,看不到出路,更不知道四周是否有敵人伺伏。
御凰雪騎着小金一路疾奔。
藍繆在歸寒邪的身上留下了氣味,小王后能聞到那氣味,它盤在小金的尖尖角上,腦袋高高地豎起,信子長長吐出,發出滋滋地兇狠的聲響。
“快到了。”眼前突然有了亮光,那是星星的光,照在皚皚白雪上,泛着冷光。
“那是什麼地方?”她從小金的背上跳下來,快步走向白雪盡頭。
一股大風撞了過來,差點沒把她掀倒。
她閉了會兒眼睛,慢慢睜開,蹲下去,一手拽住了小金的腿,慢慢伸長脖子往下看。
懸崖!
她倒吸了口涼氣,這萬丈深淵,就像一頭巨蟒,張着烏漆漆的大嘴,等着人掉下去,一口把人咬得粉身碎骨。
“歸寒邪?”看了看游到身邊的小王后,試探着輕呼了一聲。
風雪很快把她的聲音吞沒了,一絲動靜也沒留下。
小王后開始往下游了。
他一定在下面!
“歸寒邪!”她趴下去,長長地伸出兩隻手,觸到了滿掌的涼風。
“歸寒邪……”
她一聲一聲地叫,每次張嘴,都吞進滿嘴的涼風冰雪,牙都凍得打架了。
“你在下面嗎,我是御凰雪!”
她慢慢地往前挪,勾頭往下看。這麼大的風,根本連火摺子都打不着,什麼都不清。
“小御兒小心。”帝炫天到了,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往後拖去。
“他在下面,小王后下去找他了。”御凰雪大聲說道。
帝炫天從懷裡取出一卷懸天索,一頭綁在大樹上,用力拽了拽,一頭扣在自己的腰帶上,看了御凰雪一眼,快步退到了懸崖邊,開始慢步往下攀。
“你小心啊。”御凰雪嚇得腿軟,爬到了懸崖邊,往下看。
“我要上不來,你就守寡吧。”帝炫天擰了擰眉,穩步往下攀去。
“那我改嫁,好多男人呢。”御凰雪握住了懸天索,感受它一點點從掌心滑下的危險感覺。
“你死了心吧,我死了你也得守着。”帝炫天咬牙,步子漸大漸快。
太冷了!他從懷裡拿出帕子,飛快地繫到臉上,雙手抓着懸天索,速度放得更快了。
小王后指揮他,往東,再往東,他一點點地往東攀。
“歸寒邪!”他在黑暗裡睜大眼睛,想辯清懸崖上任何一團黑影,是斷木,是岩石,還是那個可憐的傢伙。
一直往東挪了數十尺,懸天索已到了盡頭了,他還沒有看到歸寒邪的身影,而小王后卻還在催他往東。這樣一來,他就得爬上去,重新換個地方下來。
一陣大風颳來,把他吹得左右搖晃,前後撞擊,又往了下墜了一點。
他趕緊抓住了岩石,這時腳邊踩到了什麼東西。他飛快地低頭看,底下一團黑乎乎的影子,不是掛在斷木上的歸寒邪,又是誰?
但是,他根本夠不着他!他就那樣倒懸着,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他也沒辦法用腳尖把他給勾上來!
他一咬牙,一手摳住了岩石縫,另一手解開了懸天索。手腳並用,慢慢地往下爬。
歸寒邪也不知道在這裡掛了多久了,他的一隻腳卡在斷木的裂縫裡,衣服早就裂開了,人凍得像冰塊一樣。
“歸寒邪!”
他一手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托起來,用力搖了搖。
歸寒邪不動,凍僵了。
“歸寒邪,醒醒!”
帝炫天一手要抓岩石,一手拖住他,沒辦法再往上一步。更讓他難受的是,歸寒邪身上像長了刺,他的手扶着歸寒邪的背,扎得劇痛。
他深吸一口氣,把歸寒邪用力往上頂了一點,小聲說:“小王后,把懸天索拽下來。”
小王后往上游,用尾巴捲住懸天索往下拉。
就差那麼一點兒!
帝炫天拼力把歸寒邪又往上頂了一點,手裡抓的岩石鬆動了,嘩啦啪的碎石開始往下掉,歸寒邪又往下沉了一點,差點沒把他一起帶着墜下深淵。
“上去!”他低呼一聲,一個發力,把歸寒邪頂了上去。
小王后很乖,卷着懸天索往歸寒邪的腰帶上纏,它也緊緊地纏在上面,固定住懸天索。
帝炫天順了口氣,開始往上爬。他得先爬上去,再把歸寒邪往上拽。但他很快就發現這樣不行,歸寒邪被風吹得不停地撞向岩石,只怕沒一會兒,骨頭都要撞裂了。
他神色冷竣地抓住了懸天索,把歸寒邪拎了起來。
全憑單手往上攀爬,一旦失手,歸寒邪還有希望上去,他就說不好了!
但是,歸寒邪家中就這麼一顆獨苗了,帝家毀了他的一切,總要保住歸寒邪這一條命。他全神貫注,一股作氣地往上爬。
突然,懸天索上傳遞來了一股力量。
御凰雪把懸天索綁在自己的身上,讓小金拉着她往前走。
那兩個人真的很重!雪地打滑,小金往前走得也有些吃力,但好過讓那兩個人自己上來吧!
大汗淋漓,像掉進了水坑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帝炫天的聲音。
“上來了!”
她欣喜地回頭看,只見歸寒邪先上來了!緊接着是帝炫天,在後面用力掀了歸寒邪一下,他才吃力地爬了上來。
若不是歸寒邪身上的痛傳統到了帝炫天的身上,他也不會這樣吃力,他癱倒在歸寒邪的身邊,好半天才撫了撫額,小聲說:“累。”
御凰雪擰開了酒囊,給他喂酒喝。
“你先暖暖,我看看他的情況。”
“還活着。”帝炫天抹了把嘴脣,坐了起來,轉眸看歸寒邪。
“對,還活着。”御凰雪點頭,用披風蓋住歸寒邪,讓小金也過來,用體溫暖着他。
“我們得把他弄到避風避雪的地方去,生堆火,把他給烤活了。”帝炫天跳起來,連披風一起把歸寒邪抱起來,大步往林子裡面走。
御凰雪跟在他身後,一路撿斷枝,生火取暖。隨身的小包袱裡還有點幹饃饃,她用刀切成片,放在火上烤,等歸寒邪一醒就能吃了。
帝炫天盤腿坐在歸寒邪身邊,給他處理身上的傷口。主要是手掌,身上大都是在岩石上的擦傷和淤青。
“這人命可真大。”帝炫天給他上完了藥,用披風蓋住他,小聲說道。
“是啊,命大。”御凰雪遞給他一片烤饃饃,輕聲說:“快吃,暖暖胃。”
帝炫天坐過來,搓搓手,大口咬了一口烤饃饃。
“這回帶他回去,不讓他再亂跑了,亂跑就出事。”御凰雪擰眉,趴到歸寒邪身邊看他。
帝炫天噎着了,盯着她看了會兒,艱難地問道:“小御兒,你是不是……喜歡他?”
“啊?”御凰雪楞住了,這叫什麼問題?
“你……很在意他。”帝炫天繼續說道。
“他……救過我們啊。”御凰雪眨眨眼睛,輕聲說:“朋友間就是這樣的吧。”
帝炫天垂下眼睛,不再說話。心裡多少是泛酸的,御凰雪的朋友不止一個,對歸寒邪格外不一樣。這小子確實討人喜歡,有情有義,俠肝義膽,對御凰雪是百般地好,也難怪她開始念念不忘。
“那個……你別亂想呀。”御凰雪坐過來,輕聲說:“沒那回事。”
“嗯……”帝炫天笑笑,看了她一眼。
“你累了,也睡會兒吧,我看着。”御凰雪把自己的披風往他身上蓋,小聲說道。
“你能看什麼啊,你睡吧。”帝炫天笑了。
“我可以看啊,我哪有那麼沒用,我有小金,還有小王后,還有你的刀。”御凰雪抓起他的刀,自信地說道:“對付幾個刺客,一定沒有問題的,你安心睡吧。”
“我不睡。”帝炫天的額頭抵過來,在她的額頭上蹭了蹭,低喃道:“哪有讓你在風雪裡看着的道理,本來就不應該讓你來受這一切。”
“是我拉着你來的呀,你是不是不樂意了?”御凰雪往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小聲笑道。
帝炫天笑笑,抱住了她。
林子裡很冷,好在有一堆火,能解寒。
他們都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再大的風雪,都被彼此的體溫和披風給抵消掉。
亂世夫妻亂世情,哪怕風雪亦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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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雪雀鑽出了林子,跳到了歸寒邪耳邊。
他擰了擰眉,醒了。
火堆稍有餘溫,兩把呼吸聲傳進他的耳中。
“誰?”他張了張嘴,啞啞地問。嗓子太乾,聲音太
小,連他自己都聽不到這聲音。
他的手還在痛,擡手聞了聞,藥味兒正重。
呵,是他們兩個來了呀,不知道來了多少人?他躺了會兒,側耳聽了聽動靜,分辯出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他伸手往那邊探了探,居然觸到了一隻冰涼的手。他楞了一下,迅速握住,這是御凰雪的手,早就凍得冰涼了。
歸寒邪突然眼眶發燙。
小鳳凰爲了他,就在這冰天雪地裡躺了一晚嗎?他掙扎着往她身邊靠了點,摸索着往她的身上撫去。
她從披風裡滾出來了,整個人躺在雪地裡。太困了,睡得正沉。
歸寒邪把她的手湊到了幹到起皮的嘴脣邊,輕輕地吻了吻,大膽地把手環過了她的腰,慢慢地把她抱進了懷中。
又一次死而復生的感覺,但這次最激動。
她始終沒有放棄他!
他把臉埋進她的頭髮裡,雙臂越抱越緊,肩膀跟着輕輕地抖動了起來,沒有哭,就是激動,難以言說的激動。
他恨不能就此和她一起消失掉,再不回到人世間來。他恨不能從此和她成雙對,不再讓她離開他身邊半步。
御凰雪朦朧中,沒有想到自己已經從帝炫天的懷裡滾出來了,此刻正在歸寒邪的懷抱中。
她以爲自己還在帝炫天的懷裡,於是下意識地伸手,緊緊地抱住了歸寒邪的腰,往他的身上拱了拱,在他身上去尋找溫暖的來源。
帝炫天坐起來了,他震驚地看着在他身邊緊緊擁着的兩個人,呼吸驟急,拳頭越握越緊,骨節都在脆響。
歸寒邪一向是這樣的人,他倒不意外。但是御凰雪在幹什麼?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抱住了誰?
這畫面太刺眼了,以至於他一時半回都沒能冷靜下來,握着拳頭,真想就這麼一拳砸過去。嫉妒的情緒在月匈膛裡瘋漲,他開始明白了爲何嫉妒能讓人成爲魔。他現在真想就是魔,不顧御凰雪是不是會生氣,直接殺了歸寒邪,從此一了百了。
歸寒邪耳朵動了動,他聽到了帝炫天的動靜,但他沒鬆手。若可以,他就想這樣搶了小鳳凰就走了,就算打不過他也想打一場。
他受夠了每次從她身邊走開的失落絕望的滋味,茫茫人世,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小鳳凰!粉身碎骨都可以,就是不想再放手,不想再離開。
帝炫天能給她的,他一樣可以給。他的愛,不比帝炫天淺半分,不試一場,不奪一次,這輩子都不甘心。
“歸寒邪,放手。”帝炫天站了起來,冷冷地看着他。
一切皆可給,唯獨愛人不可以。
“嗯?”御凰雪驚醒了,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撒手。她轉頭往後看了一眼,咦,帝炫天在前面,那……
她飛快地擡眸看,看到了歸寒邪削瘦的臉頰。
“小御兒,過來。”帝炫天往前走了一步,彎腰拉住了御凰雪的手腕,用力一拉。
又累又急又妒地過了一晚,這一拉未免用了點力氣,痛得御凰雪一聲輕呼。
“帝炫天,你弄疼我了!”
“帝炫天,你就不能溫柔點,怎麼着,你的肚量沒了?”歸寒邪掩了掩心口,咧嘴笑道。
“你自己下山吧。”帝炫天拉起御凰雪,把披風給她披上,冷着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