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二策,毀你!
申皓兒張開沉重的眼皮,四周一片黑暗,她伸了伸手腳,感覺四肢有些僵硬,而後背不知道磕到了什麼,硬硬地抵在自已的背心上,稍一動就感到疼痛,她的手探到後背,居然拾到了一塊小碎石。
“舒玉,你們是不是活死人,這麼一塊石頭擱在我牀榻上,居然沒發現!”申皓兒沒聽到寢夜丫環舒玉的迴應,眉心更加緊蹙,掙了一下欲起身,卻發現全身疼痛得厲害,驀地復閉上眼,她低低呻吟一聲,略帶焦燥之聲喊,“舒巧,紫菁你們兩個死丫頭給我進來!”
四周沒有任何迴應,申皓兒看着四周無半絲的亮光,心中愈發惱恨,明明睡前交代,住客棧不比在府裡,至少要留一盞燈,可這三個丫環全當她的話爲耳邊風。
她剛想大聲怒斥時,突然聽到“吱”地一聲,象是風吹開窗子發了地響動,很快,月亮的餘光透了進來,空曠的四周讓她的思想倏地清明——這不是她睡前的寢房!
她想起身,但全身癱軟無力,這給她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她摸了一下身子,還是穿着昨夜睡前的衣裙,她的手伸進懷內,摸了一下褻衣裡凹凸不平的觸感,心裡微微感到有絲安慰。
這時候,疼痛已經不重要,她很快地掙扎起身,藉着微弱的光線睜大眼睛看着四周,在她終於辯認清楚四周的情況時,她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頓起一層雞皮疙瘩,頭皮陣陣發麻,雙手死死抱着前胸,嘴脣顫得無法發出一絲的聲音。
在她的四周全是一副副板木,有幾副上面好象還停着屍骸,這裡……似乎是義莊!
難怪空氣中浮着令人作嘔的味道,難怪,這裡無一絲的光亮,難怪,沒有人迴應她!
可爲什麼,她會到了這個地方?
她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全身所有的能量都用在四肢上,連滾帶爬地欲逃出義莊,誰料剛邁了兩步,被自已的裙裾絆了一下,身體失了平衡,整個人半傾着向前撲去。此時,月光正好打在此處,觸目的是一張辯不清男女的臉,一邊高高腫起,一邊略微坍陷,已呈腐爛之色,那一雙幾欲爆裂的眼珠狠狠地朝天翻着,嘴角黏糊幾隻細長的蛆在那翻着身子,令人心膽俱裂的可怖和陰森。
“鬼呀……”申皓兒慘叫一聲,胃中一陣陣翻滾,根本無法顧及什麼,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
今晚的月色穢暗不明,門外更是空無一人,門口不遠處倒植了一棵樹,樹底下還有一口井,井的四周似乎……堆滿了人!
這一定是夢,昨夜她明明睡前好好的,舒義值夜,舒巧和紫菁睡在隔壁,還有申府的一等護衛,女的有七人隨她入住客棧,就護在她寢房的四周,男的近百人,宿在外面的馬車之上看護着她們從大魏帶過來的財物。
所以,每個時辰都有人輪夜,如果她這裡有異動,不可能不驚動他們,那些人全是他的父親申劍國一手挑選出來,身經百戰!
所以,這一定是夢!
她咬着牙,狠狠的擰了一下大腿——很疼!很疼!這一切不是夢境。
月亮從厚厚的雲層中透了出來,讓她看清了倒在水井四周的人,清一色的玄衣,是她的護衛,而地上已被血水浸透,月光下發出磣人的血光!
心中強烈的預知讓她顧不得害怕,狠着心衝了過去,翻開時,淒厲的尖叫再一次劃破夜空,這裡的人全是無頭的屍體,斷頭處還涓涓地流着血……
她辯不清方向,唯有拼命地跑着,只要有路,她就拼命地跑,她只想離開這裡。
黑暗中,四處樹影幢幢,耳畔不時傳來蟲鳴和飛鳥翅膀撲騰的聲音,她死死咬住脣瓣,連哭都不敢,唯恐驚動了什麼,跑累時,四面尋着光亮,看看哪一處有人煙。
當天微微亮時,她終於看到了一條小溪,溪邊有幾個婦人正在刷着馬桶,一夜的黑暗終於看到了光明,一種情緒叫喜極而泣瞬時沁溼了她的雙眸,她邁着沉重的步伐邊踉蹌着向前邊呼救,“快,快去報官,殺人了……”
那些婦人嚇了一跳,站起來轉過身瞪着她打量幾眼,看她一臉污泥,頭髮亂七八糟地披散着,還插着幾根亂草,身上的衣裳不象是出門穿的裙子,倒有些象襯裙和底衫,更是髒得離譜,腳上也沒有繡鞋,只套着黑得看不出顏色的襪子。
那幾個婦人只道是瘋子,急忙收拾了東西,也不說話,慌慌張張地全都跑開。
“喂,你們別跑,幫我,幫我,我給你們銀子……”申皓兒此時早已精疲力盡,哪有力氣追那些婦人,一提腳,腳底又是傳來尖刃曳過的一般疼痛,疼得她眼淚直飆,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她們從眼前跑掉,剛升起的一絲希望瞬時被一股深濃的絕望所淹沒!
她死死地挺住,告訴自已不能倒下——
因爲她彷彿站在荊棘深處,只要一倒下,千百根的利刺就會同時戳到五臟六腑上,等待着她的是死亡!
可她心中太恨,恨這些人的冷漠,見死不救!
她用力地朝着那幾個婦人嘶吼,“我決饒不了你們,你們等着吧,我要誅你全族!”
有個婦人耳聰目明,拐彎前轉了身瞧了她一眼,眼光露出鄙夷,“果然是瘋子,還誅全族,當自已是宮裡的娘娘呀!”
她不知道自已是如何走回城,一路上她象乞丐一樣求着路人的幫忙,可所有的人都對她以漠視,她說她是大魏申家的七小姐,路人回以嗤笑,“老子還是大魏皇帝呢,臭婆娘你是不是要來陪老子睡覺?”說完又哼了一聲,“走走走,滾遠一些,老子還嫌你髒,什麼味,臭死了!”
四周的人轟然大笑,“真是個瘋婆娘,說瘋話也不動動腦子!”
她終於放棄了,一路堅持走到了天下歸客客棧門口,看到昨天引她們進客棧的夥計,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無力的笑,清了清聲音,正想上前開口,那夥計卻怒指,“你這個乞婆,誰讓你在這乞討的,滾,快點離這遠一些,不要騷擾貴客!”
乞婆?她——堂堂地申家七小姐!
瞎了你的狗眼!
申皓兒經歷了半日這種折辱,這時候已經沒力氣再生氣和計較,壓下滿腔的怒氣,敞了聲線好聲好氣道,“夥計,你看清我,我不是乞丐,我昨晚是住在這裡,還是夥計你領我進去,你記不記得我,我呀,昨天穿着杏色的,我身邊還有九個丫環,包了四間上房!”申皓兒手忙腳亂地理着頭髮,將額前的瀏海往邊上撥,露出整張的臉蛋,她眼睛睜大大的,唯恐錯過夥計臉上一絲的表情,她又用手背抹了一下臉蛋,拼命地點着頭問,“認出了沒,認出了沒?”
“開四間上房?你是不是做夢,我們這一間上房一晚要一百八十八兩銀子!而且,昨天也只有兩間上房空着,哪有四間騰出來給你入住!”夥計眼裡帶着嘲笑上下逡巡着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乞丐,“去那等着,一會有剩菜我給你留着點,別在這胡說八道,要是擾了客,看我饒不饒你!”
申皓兒聽了,覺得胸口象是熬了油般地難受,她自小養尊處優,何曾如此伏低作小過,況且,她確實在此住過,在櫃檯那肯定有她入住的記錄,她可是真金白銀交了一千兩的押金。
她不想與夥計多廢口舌,提了裙裾就往裡頭衝去,可那夥計是什麼人,眼勁尖着,一瞧她這架勢,目光一沉,兇狠之光立時盈滿臉上,隨即狠狠一腳往她心口踹去,一聲骨頭的斷裂聲,她遠遠地摔倒在地。
銳痛、羞辱、憤恨從身體和心底同時迸發,一大口鮮血從嘴裡嘔溢出來,她指着那夥計,一時間疼得一句話也吐不出來,耳畔卻傳來那夥計惡狠狠聲音,“你這個瘋婆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什麼德性,要是嚇了裡頭的客人,爺就把你賣到窖子裡!”
這時遠遠的一個老乞丐婆實在看不過,慢騰騰地挪了過來,也不敢靠太近,朝着她招招手,啞着聲音道,“大妹子呀,這裡不是我們這種人能混進去,你還是跟我老太婆在這裡等一等,過了未時後,沒準還有剩菜可以吃上幾口!”
申皓兒聽到有人稱呼自已“大妹子”,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如果不是胸口疼得過太得厲害,她簡直要慘笑出聲,她有這麼老麼?讓一個老太婆喊她大妹子!
她按着胸口,疼得差點一口氣沒有緩過來。她沒有力氣與那老太婆計較,她掙扎地站起身,眼眸咬向那夥計,恨不得眸光綿長如毒絲,一把纏住他的脖子,收緊——掐斷!
那夥計根本沒把她看在眼內,而是迎上另一駕奔過來的馬車。
她踉蹌地後退一步,百般不甘地看着那高高在上赤字“天下歸客”的牌匾,心中暗暗發誓,終有一天,她會把這個摘下來,砸成兩瓣,焚成灰!
還有,燕南城所有的百姓,她終有一天會讓他們看到,他們錯過了什麼!
她佝僂着身子,斂着氣呼吸着,她一步一步地挪着,滿腹淒涼,現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向府衙申冤,把自已的身份亮出來,讓他們給她做主。她心裡盤算着,只要能先到燕京找到秦邵臻,再想方設法通知大魏的父親。
她的手不自覺地穿過衣襟口撫上內褻衣,輕揉了一下胸口處,雖然剛被踢了一腳疼痛難當,但觸及到內褻衣淺淺如絲的紋路時,總算有一絲的安慰,幸好身上最關健的東西還在,一切還有希望!
途中她看到一個水井,一個人正在那拉着繩索打水,她瞬時感到滿口腥甜之味極爲難受,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果然口腔裡還有殘餘的血,她便瘸着腳走過去,第一次軟着聲,用可憐兮兮的口氣,“大哥,能不能給我點水,我……渴得緊!”
那人瞧了她一眼,看她嘴邊的血跡,也沒說話,用瓢子從桶裡舀了滿滿的遞給她。
她萬分感激地接過,剛低下首想喝,瓢子裡倒映着她蓬頭垢面的樣子,她苦苦一笑,難怪所有的人都當她是瘋子。
她喝了幾口後,用剩下的水洗淨了臉,俯在井口,藉着井裡的倒影,把夾在亂髮裡的一些雜草挑了出來,雖然比先前齊整了些,可看上去,還是狼狽不堪!
“大哥,謝謝您,請記住,你今天幫了我,改日我一定會讓你得到富貴榮華的,你相信我,我不是普通的女子!”臨走前,她朝那人慎重地許下承諾,轉身一瘸一拐地離開。
只是她沒聽到,那人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帶着銳利,嘴角扯出一絲諷笑。
接着一路問路,終於到了府衙大門前,看到門口那一隻巨大的圓鼓堅立在陽光下時,她激動地差點哭了出來,象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幾天幾夜的人看到了綠洲一般,發狠地狂衝了過去,一把將椎子握在手中,可剛敲了幾聲鼓,便被從裡面衝出來的衙役用木棍打下了臺階,“哪來的乞丐婆子,不去討食,來這裡做亂,給我滾,否則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我…。我不是乞丐,我是……我是個千金小姐,我父親是大魏護國將軍,我是她的嫡女!”她根本顧不得疼痛,掙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爬上臺階,急切地表達着自已是個落難的千金小姐,她象捉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抓住了一個官差的衣袍的袍角,“官爺,您行行好,幫個忙,我被人劫了,有百來個府裡的侍衛被人砍頭,我是來報官的,求官爺……”話尚未說完,被那官差一腳踹下臺階,天旋地轉中,尚來不及爬起,後背,腹部,手臂就連連被踢了幾腳,痛得她直抱頭哀嚎。
她幾次上前論理,表明身份,卻換來的卻是拳打腳踢和冷嘲熱諷!
她幾乎跪爬着求着每一個衙役,可迴應她的都是無情的棍棒,她感到自已似乎又被逼入了死衚衕,方升起的一絲希望又重被撕毀!
那一日,她從不曾有過的灰心,一次次徘徊在府衙的門口,既不敢上前,又不甘願就這樣離去。她想在這裡守株待兔,或許可以撞到燕南城刺史,到時候可以跪着申冤。
到夜裡,肚子開始飢餓,她緊緊抱着自已縮在府衙門口外的石獅下熬了整整一晚。
第二日黃昏,她感到如果再不吃,即使讓她堵到刺史大人,恐怕她還沒力氣站起來,就直接暈死過去。
可她身無分文,身上更沒有可當的首飾,哪來的銀子去買吃的。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伸出手向路人開始乞討,在她的認知裡,她曾嘲笑郭嵐鳳,譏諷她果然是個庶出的女兒,居然爲了一口殘食,柄棄了做人的尊嚴。
那時的她以爲自已就算活活餓死也不會捨棄自已的驕傲,向路人討一份殘羹,可她還是做了。
可她沒想到,既使她拋下所有的尊嚴,也不代表路人肯給她施捨。這一天,她滴水未進,夜晚因爲飢餓她甚至幾度昏死過去。
當第三天,她餓得奄奄一息時,終於有一個路人扔了半塊的窩窩頭給她。
當咬着半個**的窩窩頭時,她的眼淚控不住地飆了出來,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告訴自已,她不是因爲活着才這樣堅持,她是因爲她身上揹負着申氏一族的希望。
她不停地告訴自已,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她身上藏着巨大的瑰寶,她要活着逆轉乾坤,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秦邵臻會知道她所有的委屈,總有一天,這天下都會向她申皓兒俯首稱臣!
經歷了幾日的飢餓、擔驚受怕的日子後,方知所謂自尊也不過是衣食富足無憂無慮的官家小姐所能持的,如今,她還有什麼驕傲可供她恣意任性?
擺在她面前的唯一一條路只有——生存!
初夏的夜晚尚有些涼沁,在經歷了幾天因爲飢餓而通宵達旦難以入眠後,今夜的她終於可以安心的睡一個好覺。因爲想到明天還要在衙門口等候刺史大人,所以,申皓兒找了一個稍微避風的角落睡下,既不敢離得太遠,又怕離得太近被衙役驅逐。
今夜難得一晚不受飢餓折磨,申皓兒很快就睡着了,或許是因爲大腦中強烈的期盼,她夢見了一年後,秦邵臻以江山爲聘求娶她……
大婚之夜,幾十個宮人侍候她與帝王一起香湯沐浴,層層的鳳凰吉袍緩緩褪盡只餘一件白色的褻衣,夢中,水霧迷漫,雖然她一時看不清秦邵臻的臉,但那修長偉岸的男子身體讓她看得怦然心動。
他抱起她,一起滑入了浴池之中,雖然水的溫度有些冷,但男子覆在她身的的肌膚卻足夠給她帶來溫暖。
她夢見他含着笑低下了頭,吻住了她的脣瓣,他的吻很急切,幾乎要將她的舌頭整個吸進他的口腔中,毫無技巧地胡攪着,這讓她感到有些噁心,而且令她感到有些承受不住的是,秦邵臻竟有嚴重的口臭,甚至他身體發出的體味幾乎讓她感到窒息,好象是一種垃圾堆積了十天發出來的黴味,她極力忍住胃腹中幾乎衝出來的嘔意,不適地呻吟一聲,用力地側過了腦袋。
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已過於急切,朝着她溫潤一笑,低下頭開始往下進攻,這是她第一次被一個男子如此親蜜接觸,她有些害羞,他的牙齒有些過於用力地啃咬着她的敏感之處,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她既感到害羞又感到疼痛,原來盼了這麼久的魚水之歡竟是這般難以承受,毫無浪漫溫情可言。
甚至……噁心!
可身上的人是自已心心念念多年的男子,今夜又是兩人的大婚,她想了想,便緊緊咬住脣忍了下來。
身上的男子見她並沒有反抗,顯得更加興奮,他急切地喘着息,半撐起身兩下就褪了她的褻褲,他的手帶着急切穿行而下,因爲過於興奮,他的嘴裡還“哼哼哼”地發出一些粗魯又難聽的低吼聲……
她尚是女兒之身,身子突然被人侵犯,尖銳的刺痛猛地將她從夢中喚醒,在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她有一小片刻的迷惘——
她在哪?怎麼在這?剛明明在浴池之中,可此時,皓月當空,屋檐邊樹枝搖曳,蟲鳴彷彿遲在咫尺……
緊接着,身體被人明顯的接觸感覺讓她一下就清醒過來,她怔怔地轉首,那一刻,無法言喻的驚恐、顫粟、無法置信以及讓人癲狂地噁心、象洪災過後的潮水挾着髒亂撲卷而來——
只見,明亮的月色下,一個蓬頭垢面、一身破爛的乞丐正興奮地用一隻手褻玩着她的身體,另一隻手正急切的扯着她的褲頭,因爲太興奮,嘴巴張得圓圓得,任由口水直淌在她裸露的肚子之上——
她連連倒吸了幾口冷氣,那種發自心底的恐懼連全身的毛孔都會感覺得到,幾乎剝奪了她所有的思維,象是遇到猛獸時,既害怕得想馬上逃開,又怕刺激了野獸的狂性,不知如何是好,最後終於撐起膽放開嗓門喊,“救命——”可衝破咽喉的聲音卻是那麼無力,象是一種呻吟。
那乞丐顯然沒想到她這會醒過來,嚇了一跳後,馬上伸手掩住她的的嘴,申皓兒因爲太過驚恐,一時不備,嘴巴便被堵了個嚴實,那粗糙的掌心帶着輾壓的力量狠狠地撕磨着她的脣瓣,她的眼睛倏地幾欲爆裂。
那乞丐一得手,馬上跨坐起來,用力壓住申皓兒身體,惡狠狠地威脅,“再叫,老子殺了你!”
“唔,唔……”申皓兒死命掙扎着,極力想撐開嘴上那隻骯髒又充滿惡臭的手,撕纏間,她終於一口咬住了那乞丐的一根指頭,乞丐吃了痛,怒咒一聲,飛快地抽離了手,她馬上尖叫起來,這一次女子尖銳的慘叫聲劃破寂靜的夜空。
“你這臭婆娘,找死!”乞丐怒火中燒,揚起手狠狠地煽她的臉,一聲脆響後,瞬時,申皓兒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轟鳴不絕,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爲自已會昏迷過去,任由乞丐糟蹋。
突然,附近的狗開始狂吠,接着,有幾盞燈亮了起來,乞丐一驚,急急忙忙提着褲頭倉皇逃跑,畢竟這裡離衙門太近,真要犯了事,挨板子可不值得。
申皓兒全身發抖如在冰水裡浸過一樣,她狼狽地撐起身子,伸出手廢勁地將褪到腳跟的褻褲拉上來,身體傳來那種異樣的感覺,直直讓她把五臟內腑都要吐出來。
她的手抖得幾次無法系上褲帶子,腰腹處噁心的唾液更讓她癲狂地想尖叫。
一想到那噁心得象爬行動物的舌頭還曾經拱進自已的嘴裡,她的心房就開始急劇收縮,擠着心臟一波一波地發疼,這一刻她感到自已的身體連着內腑都是污穢不堪!
蒼天呀,她實在無法理解爲什麼會遭遇到如此不堪的羞辱,她明明出生高貴,一直生活在父母的掌心之上。
“不要,不要——”她緊緊地抱住自已的腦袋,拼命地想甩去腦子裡廝纏的畫面!她哭,哭得眼睫全粘在一起,在這樣冷清的夜晚,在一個無人的牆角,她壓抑的嗚咽聲中帶着無盡的絕望和淒涼。
今夜,她知道這是一種永不磨滅、撕心裂肺的記憶,只要在未來歲月中,從腦裡一晃過,她就會想死!
天漸漸地亮了,光明捲走了黑暗,她象一具行屍走肉般地走到白天墩守的地方,一邊臉高高腫起,雙眼紅腫得幾乎睜不開,可她卻清楚地知道,除非一頭撞死,否則,困境不會解開,生活還是要繼續。
她更清楚地知道,她不僅要學會在白天生存,還要學會在夜晚保護好自已。
到了第五天,她已經知道在哪裡可以要到食物,所以,她混在乞丐羣中,當有些善人向她們扔窩窩頭時,她已經本能地衝上前去和一羣老乞丐去爭奪,一旦奪到手,狼吞虎嚥地吃淨,決不能細細品償,否則,很可能到手的食物也會被人搶走!
她不敢洗臉、不洗頭,更不敢洗澡,因爲她怕那些男乞丐帶着**的污穢打量,只有骯髒和惡臭才能讓她更安全。
白天,她依舊獨自蹲守在府衙的門口附近,一邊盯着府衙門前的動靜,一邊在陽光下捉着身上的蝨子。
剛開始從身上捉了一隻活生生的蝨子時,看着那小生物在她兩指間掙扎,一陣毛骨悚然,噁心得全身都在顫抖,馬上狠狠的擲開,象要甩開一隻極恐怖的妖魔般。
可到了現在,她左翻右翻地找着,當終於在衣袍的細縫裡捏住那隻左右逃竄的蝨子時,她極有成就感地咧脣呵呵笑開,眉飛色舞地將蝨子放在掌心裡逗弄一番後,象是爲自已能左右一個生命而感到自豪,最後,方慢吞吞地用左右手的拇指指甲重重一夾,“叭”輕輕一聲脆響,真真是悅耳極了!
夜裡,她不敢脫離羣體,只有緊緊隨着那些乞婆,她怕一落單,就會被一些男乞給強暴!
所以,每一次,她搶到食物時,她還會分出一點孝敬那些乞丐婆,以尋求她們的僻護!
春末的早晨空氣中帶着淡淡的花香,或許天氣好,運氣也會好一些!
果然,今天一早,申皓兒就搶到了兩塊完整的窩窩頭,她火速地藏了半塊塞在臭襪子裡,然後把手中的一塊給了乞丐頭目,留了半塊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角落吃,心中偷偷地打算着:中午可以不用回這裡等善人派窩窩頭,襪子裡藏的可以好好吃一頓,那今天一天就可以在府衙門口候一天了,希望今天會好運。
吃完後,擡頭看看天,雙手合十,心中祈求上天賜福於她。然後邁開腳步朝着府衙方向走去。途中她已經習慣了一些孩子拿着小石塊扔她,也習慣了那些路邊的小販不耐煩地朝着她吼,“走遠一些,臭死了,死乞丐……”
當走到燕南城最繁華的井安街時,前方突然傳來衙役的驅逐聲,“大家聽着,景王殿下的馬車馬上要經過此地,所有商販不得佔道,閒雜人等馬上離開……”
申皓兒眉角輕微跳動了一下,低聲自語,“景王殿下……”倏地,狂跳的心幾乎撞出胸腔,一時間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做,腦中唯一的意念就是,打斷她的腿,她也要爬到景王顧城風的面前——
看着前方執刀的衙役愈來愈近,她本能地後退着,她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她不能讓他們發現自已的存在,她不是兩旁衣裳鮮麗的百姓,她又髒又臭,她一定會被他們扔得遠遠。
她焦急萬分地觀察着四周,驀然發現街角的有一擔糞桶,她根本不及思索,馬上就衝向那糞桶,將自已縮成團躲在糞桶的後面。
心中狂亂地祈禱着:佛主呀,只要你幫了我一次,我會每年給你十擔的香油,決不食言。
她雙手掩着自已的臉在等待中熬着,當耳邊傳來衙役越來越近的吆喝聲時,她的心跳得幾乎蹦出心腔,連大氣都不敢出,直待聽不到腳步聲時,方戰戰兢兢地透過兩隻糞桶間的縫隙,看到十幾個衙役漸行漸遠,心裡偷偷地緩了一口氣,暗中鼓勵自已:申皓兒,你行的!申皓兒,你加油!
大路兩旁的商販很快被清理乾淨,行人漸漸開始在兩邊聚集,人人想一睹蒼月國景王殿下的風彩。而她依然躲在糞桶後,唯恐因爲有人發現她的存在,驚動了衙役。
一刻鐘後,她聽到一陣陣的驚歎聲,她的視野很快被前面的人羣給擋住。她想,這一刻應沒人注意到她了吧!
她瑟縮地從糞桶後探出腦袋,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前方的情況,可惜什麼也瞧不到,她又不敢擠進人羣,怕被別人轟打。
想了想,便大着膽子雙手攀着牆,小心翼翼地踩上糞桶的邊緣,終於,讓她看到不遠處,一輛奪目的紅色馬車跳進她的眼簾。既便是她出身高貴,也從不曾見過如此奢華的馬車。
而馬車旁,一匹通身雪白的馬兒正被一個黑衣甲冑的護衛牽着,黃金馬鞍在豔陽下折射出萬丈金光,晃迷了所有人的眼珠,她想,這一定是傳說中錦王殿下的愛騎雪箭。
當馬車愈來愈近時,她憂心如焚,如何讓自已順利破開人羣衝到馬車前呢?她怕極了她擠進人羣時,一旦引起騷亂,景王身邊的護衛會馬上控住這個區域,只怕她連開口求救的機會也沒有!
十丈,九丈,八丈……
當馬車離自已只有三丈時,她猛地朝人羣破開嗓子大喊,“讓開讓開,掏糞車來了……讓開,讓開,它要翻了……”她使了全身的力氣,將一隻糞桶推倒,惡鼻瞬間在空氣中瀰漫散開,在人羣驚惶失措地朝着兩邊推擠,中間露出一條路,儘管這條路全是臭液流淌,她還是撥了腿拼了命地衝到了馬車前,大聲喊,“大魏護國將軍之嫡女申皓兒請求景王殿下僻護,大魏護國將軍之嫡女申皓兒請求景王殿下僻護……”她不停地重複着這一句話!
馬車兩旁的護衛迅速撥出劍團團將她圍住。
申皓兒兩手高高舉着,示意自已手中並無利器,嘴裡依然不停地喊,“大魏護國將軍之嫡女申皓兒請求景王殿下僻護……”
戴少銘從馬車後很快騎馬上前,居高臨下地打量她幾眼,冷冷地開口,“你說你是大魏護國將軍之女,可有證明?”
眼淚奪眶而出!
證明!終於,終於有人開口要證明,而不是不由分說地一頓打罵後,將她象乞丐一樣驅逐,她感覺心中升起無限的希望,或許那一種眼淚名叫喜極而泣,伴着欣喜,嘩嘩地就停不住地從眼裡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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