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紫玉消息

陳雨婷深夜未歸,急壞了她的母親和舅舅。她的舅舅正是同濟藥鋪的周大夫。

陳氏是個老實而善良的女人,有着中原婦女所特有的溫順。她的一顆心從來都是分成兩半的,一半屬於丈夫,一般屬於女兒。她是在晌午和女兒雨婷一起到弟弟家的。雨婷關心父親的安危,來到後就跑出去,一直沒有回來。

下午的時候周大夫打聽到陳掌櫃被他們抓去打了個半死,裝進了木頭籠子。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姐姐。這個善良的女人覺得天塌了,地也陷了。丈夫就是她的天,女兒就是她的地,她生活在他們之間感到幸福和滿足,離開了他們就像失去了天地,失去了依存。她沒有任何言語,只是哭,從下午一直哭到了晚上。周大夫被她哭亂了心,讓夫人何秀雲和女兒周儀萍陪着她,自己託人去尋找雨婷。尋的人回來報道:“圍欄外一個人也沒有了,根本沒見到雨婷。”

何秀雲不停地勸解着她,“姐姐你別哭了,明日多去幾個人找一找。興許婷婷跑到朋友家去了。天晚,路上沒人,她不敢回來呢。”

陳氏搖着頭哭着道:“你姐夫被他們抓走了,哪裡還有活命。婷婷這孩子很任性,從不到別人家去,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萬一有個好歹,讓我可怎麼活呢?”她是極度的傷心,極度的失望,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哭着哭着她突然暈了過去。

何秀雲趕忙掐她的人中穴,她才悠悠醒來,周儀萍給她擦着眼淚道:“姑姑,婷婷姐姐會回來的。”

門被推開了,陳雨婷披着凌風的長衫,戴着凌風的斗笠黑帽,神氣地出現在門口。

屋子裡的人全都愣住了。他們睜大眼睛看着雨婷這身不倫不類的裝束,驚奇地說不出話來。只有陳氏看着女兒臉上高興的神情,悲拗地喊着:“婷婷,我的女兒,你知道你爹嗎……”

雨婷朝着母親奔了過去,“娘,風哥把爹爹救回來了。你看……”

凌風揹着陳掌櫃來到了廳裡。因爲他的臉上沾滿了灰土,所以周大夫一時沒有認出他來。

屋子裡的人全圍了過來,把陳掌櫃接下來放到一張牀上。周大夫忙着給陳掌櫃治傷,小儀萍做着幫手,何秀雲跑出去拿藥。只有陳氏插不上手,站在一旁含着淚看着昏死的丈夫。

人們全忙着,沒有人去顧及凌風。凌風站在屋子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撩起衣襟去擦臉上的汗水,被雨婷看見了,急忙掏出手絹遞過來。

凌風慌亂地搖着手道:“不行,不行,臉太髒了。”

雨婷嗔怒地一笑,“那怕什麼,快拿着。要不我替你擦。”

凌風只得接過來,臉上的灰土把手絹弄得污黑。凌風不好意思地道:“你看。”雨婷嫣然一笑一把抓過來裝進了口袋。

凌風看着含笑的雨婷,暗暗嘆了口氣,退了一步道:“婷婷,我該走了。”那聲音充滿了無奈和悽苦。他沒有等回答就拿起了放在椅子上的衣帽。

雨婷彷彿掉進了冰河,急得差點哭了,她跑到母親跟前,“娘,娘,風哥要走了。”

陳氏只顧關心丈夫,對於女兒的問話沒有聽清,茫然地問道:“哪個風哥?”

雨婷生氣了,怪不得人家要走,都是你們冷落的,太不通情理了。她幾乎是喊了出來:“人家拼命把爹爹救了出來。你也不謝謝人家。”

周大夫聽見了急忙轉過身來朝已經走到門口的凌風喊道:“先生請留步。”

凌風停下來,恰遇何秀雲端着藥走了進來,她看到了凌風,驚奇地道:“怎麼,是你?快請進來。”

凌風回到廳中,朝着走過來的周大夫深鞠一躬,“大夫,昨晚衝撞了您,對不住。”

周大夫看着凌風,很高興地道:“哪裡話,應該謝謝您啊。您那位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還有您的同伴正在病房中等着您。別急,我去告訴他,你們都不要走,今晚住在這裡。”

凌風又一次站了起來,“多謝大夫!”

周大夫已經走出去了,雨婷的母親接着道:“她大哥,你別這樣客氣。你救了俺家爺倆的性命,俺還沒好好感謝你呢?”說完她恭恭敬敬地朝凌風行了一禮。

凌風可慌了,急忙跳起來道:“大娘,您不能這樣,俺受不了。”

看到凌風的窘態,陳雨婷笑了。她端過一碗茶來把凌風拉回椅子上道:“風哥,你坐下喝碗茶。”凌風不好意思地接過茶來喝了一口,他看着緊挨自己站立的雨婷不敢擡起頭來。

站在一旁的周儀萍始終在打量着凌風。突然她走上前去問道:“你叫凌風?”

凌風驚疑地擡起頭來,“是啊!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周儀萍退了一步,淚水盈盈地低下頭,小聲言道:“是紫玉姐告訴我的。”

凌風聽得清楚,他嚯地一下跳起來迫不及待地問道:“紫玉,紫玉在哪裡?”

儀萍低下頭沒有回答。何秀雲接過話來,道:“原來就住在這裡,後來……讓儀萍告訴你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儀萍擡起頭來淚眼沉重地訴說着。所有的人都默默地坐着暗暗垂淚。

陳雨婷低着頭擺弄着那個手絹,不時地擡起盈盈的淚眼看着痛苦的凌風。聽着儀萍的訴說,雨婷的心逐漸由燃燒變爲冷卻。“怎麼辦?凌風和紫玉是一對生死與共的患難夫妻,他們的遭遇太悽慘了。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我要安慰他,幫助他把紫玉姐找到。我不能讓他爲難。可是我愛他,他已經佔有了我的心。唉!天啊!”陳雨婷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眼前的一切變得迷迷濛濛,像一團霧。

半年多來第一次聽到紫玉的消息,凌風的心差點兒從嗓子裡蹦出來,但他強按着自己坐在椅子上傾聽着儀萍的訴說。看到人們悲慼的神情,他的心裡升起了一種不安的預感,心越來越涼。莫非玉兒……不,他不願想也不敢想下去。終於他聽完了儀萍沉重的訴說,“就這樣,紫玉姐神秘地失蹤了,半年多來再也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又破滅了一個剛剛產生的夢。凌風泥塑木雕般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掌下壓着雨婷端過來的小茶碗。突然他左手猛地用力,小茶碗應聲而碎。茶水順着桌子流下來,沒有人理會。

凌風沒有擡手,繼續用力壓着,碎瓷片扎破了他的手,血流了出來。他沒有絲毫的感覺,只覺得面前和心頭是一片茫然……

凌風的表情把所有的人都嚇住了,大家相互看着,不知道怎樣去勸他。雨婷想上前把他搖醒,突然她想到了……還是站着沒有動,只是心痛地指着凌風的手道:“風哥,血……”

凌風絲毫沒有理會,兩眼直盯着前方,痛苦而木然地搖着頭。突然他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玉兒,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