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詩

賽詩

不一會,樑文敬已到近前。我與衆嬪妃皆俯拜行禮。

樑文敬脣角微翹,英挺的臉龐少了幾分凜冽,多了幾分柔情,他和善地讓衆嬪妃起身。

衆嬪妃自動分爲兩列站在兩側。樑文敬看着我,含笑道,“長公主今日邀朕來,不知有何驚喜與朕看?”

我微微笑道,“皇兄取笑臣妹了,倒是皇兄的寵妃們,借今日賞梅之際,有諸多驚喜給予皇兄呢。”

樑文敬深深看我一眼,略點頭,目光柔和,道,“朕今日難得空閒,如此甚好。”

於是,樑文敬在前,我在左側,一干嬪妃浩浩蕩蕩沿着梅林間的青石階緩緩走着。

樑文敬走在前面,碧璽金冠下,身姿挺拔,拋卻他的天子身份不說,單論個人風儀,亦是極出色的男子。

我暗歎一聲,怪不得所有嬪妃竭盡全力討皇兄歡心,除了這個心不在焉的蘭貴妃。雖是大雪剛過,空氣凜冽,但擋不住所有人的遊興。

所有的嬪妃跟在樑文敬的身後,淡淡的暗香裡,點評着怒放的雪海,鶯聲燕語,笑意盎然,說笑間,裙裾颯颯,環佩錚鳴。

我偶爾側眸看一下已漸漸掉隊、臉色蒼白的蘭貴妃。

衆嬪妃眼神緊追着前面英挺的男子,倒沒人注意蘭貴妃。

我故意慢走幾步,眼前的蘭貴妃正垂眸走着,沒提防我已站在她面前,差點撞上我,不禁擡眸驚呼一聲。

我微微笑道,“蘭貴妃可是身體不太舒服?要不要本宮送你回去歇息一下?”

蘭貴妃一怔,隨即搖頭道“多謝長公主,臣妾不累,只是有些體乏而已。”

我看一眼漸漸遠去的嬪妃,又看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淡淡道,“蘭貴妃確實體力不支了。天氣嚴寒,雖是同遊賞梅,但是龍脈要緊,不能讓蘭貴妃受寒——本宮會知會皇兄。”

我轉眸看向蘭貴妃身邊的婢女,“扶你們的主子回去好生休息。”

看着蘭貴妃漸漸遠去日益瘦削的身影,忽然心下不忍,那個溫婉如水、如一幅淡淡水墨畫的女子似乎亦在漸漸遠去……

忽聽得後面叫我,“長公主——”

我回頭,不知何時樑文敬已和衆嬪妃停了下來。

我迎上去,笑道,“皇兄,蘭貴妃身子有些不爽利,臣妹已讓她回去歇息了。”

樑文敬點點頭,漆黑的深眸定定看向我,眉間微蹙,轉而看向身邊不遠的菏嬪,溫和道,

“天氣寒冷,走了這麼久,菏嬪覺得如何?”

大約沒提防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問她,菏嬪一下紅了臉,垂眸笨重地行禮小聲道,“多謝皇上,臣妾,還好。”

“嗯。”看着菏嬪嬌羞的模樣,樑文敬的眼裡溢出的暖意又得讓多少妃嬪眼熱不已。

不說別人,單說近前的呂昭儀就有點看不下去,眼波微一橫瞥向不遠處的幾個婕妤,幾個人亦看看菏嬪,看看呂昭儀,眼神意味深長。底下的美人才人們則是一臉豔羨,除了臉色蒼白,目光呆滯的眉才人。

當日,她們眼熱的不僅僅是樑文敬眼裡的暖意,更眼熱的恐怕是菏嬪肚子裡的龍種吧。

我淡淡一笑,“若是菏嬪還能堅持,不妨再陪皇兄走走,若是乏了,還是回去歇息。”

菏嬪紅着臉猶豫了一下,“臣妾不乏。”

眼見着樑文敬對菏嬪的關心,周圍的嬪妃已有竊竊耳語,幾個臉上藏不住心事的嬪妃早已暗裡撇撇嘴。

我叫住皇兄,“皇兄,該繼續往前走了……”

樑文敬收回目光,淡淡笑笑,隨即沿着石階往梅林深處繼續走去。

一衆嬪妃雖是跟上,已多少沒有了剛纔的興致。

樑文敬亦絲毫不理會,自顧自往前走,偶爾與身邊的我說上幾句。

及至開闊處,一片雪白的梅林蜿蜒而去。樑文敬站在那裡,微闔目後睜開眼,觸手可及處摘下一枝飽滿綻放的梅花,轉過身,站在身邊的正是韓昭儀,順手將梅花插在韓昭儀鬢上。韓昭儀先是一驚,醒悟過來慌忙福身謝恩,紅雲瞬間覆滿臉龐。

衆嬪妃神色不一,一旁的呂昭儀差點要跺腳。

我笑道,“皇兄,美景在前,美人在側,何不來個……”

樑文敬負手而立,溫言道,“長公主有何高見?”

我輕拍兩下手,煙翠和喜兒各捧上一個竹筒,跪在樑文敬面前雙手擎上。

樑文敬問,“這是什麼?”

我笑笑,用手指着煙翠擎上的竹筒,“皇兄共有寵妾四十二名,這個裡面共計是四十二枚籤子。”

我又指向喜兒擎上的竹筒,“這裡面呢,亦是四十二枚籤子,每枚籤子上自是不同的題目。”

樑文敬剛要伸手去拿,我忙截住他,嗔道,“皇兄,莫要着急。臣妹還得講講規矩呢。”

“呵呵。”樑文敬笑着縮回手,“那朕洗耳恭聽長公主的規矩。”

“皇兄,可看好了,這在坐的站着的可都是皇兄心尖上的人兒。”

聽到這話,好多年輕嬪妃羞紅了臉。

“今日臣妹替皇兄作主,亦學古人來個牽線搭橋。”

樑文敬微笑看我,“哦?如何牽線搭橋?”

“皇兄一會在這個竹筒裡取一支籤子,看上面是哪位妹妹的名字,念出來後,這位妹妹便上前在另外一個竹筒裡取出另一支竹籤,那枚籤子上可是題目了。如此便是牽線搭橋啊,若是答得好,皇兄可是不能小氣的;皇兄如此,你看可好?”

樑文敬頓時眉開眼笑,呵呵笑道,“朕自是不會吝嗇。長公主出的何題目?”

“今日既是賞梅,自然是以梅爲題啊,”我笑道。

“如此甚好!”樑文敬滿眼笑意,眼中略有些驚奇看向我。

看下面的嬪妃們或低頭沉思狀,或含羞帶笑看向樑文敬,或交頭接耳。

“既是有題目,自然亦是比賽,總得有個證人。”

我瞥向眼前的衆嬪妃。

方婕妤站出來,福身一拜,溫婉道,“臣妾願擔此證人。”

樑文敬含笑點點頭,當下從一邊的竹筒中取出一枚籤子,看了一下。

底下的嬪妃無不睜大眼睛,聚精會神看向樑文敬手裡的籤子,隱隱有期盼,又生怕抽到自己。

樑文敬看着手裡的籤子只是微笑沒有說話,最後目光移向我。

我有些詫異,“皇兄,究竟是哪位?”

其他的嬪妃亦踱上前,好奇地看着樑文敬手裡的籤子。

樑文敬把籤子遞給我,我接過,赫然是“長公主”。

我頓時啞然失笑,“本宮看蘭貴妃那清靜,讓蘭貴妃制籤子,居然將本宮亦放入其中。”

“既是長公主出題,又被皇上頭一個抽中,長公主快抽題吧。”

嬪妃們看着我出題人反倒第一個被抽中,好奇又興奮地盯着我。

我閉上眼在另外的竹筒裡抽了一支,交給方婕妤。

方婕妤從籤子頂上取出一個細細的紙條,慢慢展開。

嬪妃們睜大眼睛仔細看着方婕妤手中的紙條。

方婕妤面對衆人微笑念道,“請長公主以梅爲題……撫曲一首助興。”

衆嬪妃頓時靜了下來,眼睛齊齊盯在我的身上,甚至可以看到有些嬪妃擔心的眼神,長公主在康靖王回宮的晚宴上撫琴丟醜,如今又要長公主撫琴,豈不是再丟醜?還有的嬪妃惋惜的眼神,要怪就怪長公主福氣不好了,自己抽的籤子……

我淡淡一笑,“皇兄,如果撫不好,你要如何罰我呢?”

衆嬪妃先是一愣,而後笑了起來。

樑文敬亦崩不住,眉開眼笑,“題目你出的,若是不好,朕便罰你——”眼神有着不易察覺的促狹。

我心下一跳,臉微燙,“臣妹獻醜了。”

煙翠等人早已將琴搬上來,我呵了呵有些冷的手指,調好琴絃,一曲《紅梅賦》便婉轉傳開。

世間百花,我獨愛傲雪寒梅。正如古人讚美寒梅鐵骨冰心的崇高品質和堅貞氣節,對凜冽寒風中迎風怒放的寒梅,我從心底由衷的讚美與敬佩。自入冬第一支梅花綻放,棠梨宮裡每日清晨只要我一睜眼,便會看見四處插滿盛放的寒梅。

一曲終了,淡淡的梅花香裡,四周鴉雀無聲。

我站起來,看向樑文敬,樑文敬正脣角微翹,黝黑的眼底看向我。

我站在那裡,靜靜看着樑文敬,淡淡笑了,“今日本是皇兄爲各位寵妾們而來,倒讓本宮先獻醜了。”

話音未落,旁邊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好,好,果然是好啊。”

循聲望去,竟是呂昭儀,邊說好邊走了過來。

到了跟前,呂昭儀看向我,臉上堆滿笑容,“長公主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皇上道長公主琴藝天下無雙呢,今日臣妾甘拜下風!”說完看向樑文敬,恭敬福身拜道,“臣妾恭喜皇上,臣妾收回上次的話。”

樑文敬看了呂昭儀一眼,微笑道,“唔,長公主到底年長你幾歲,會些是應該的。”

周圍的嬪妃這才響起噼噼啪啪的掌聲,驚奇的,讚美的,紛紛言長公主才色雙絕。

樑文敬的第二支籤子抽中的是馮昭儀。馮昭儀輕移蓮步上前,粉紅的臉龐雙眸撲閃,她伸出瘦削的手指,將竹筒裡的籤子遞給方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