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4

鳳馭江山 和親王妃

屋內炭火溫暖,各色花兒應景而開,坐久了,熱熱的氣息混着百合的甜香將人籠罩於其中,倒有些慵懶倦怠的感覺。

我斜倚在榻上,閒閒地喝着茶盞裡的新茶。

良久,她才擡眸,略顯空洞的眼神茫然望向她右前方的牆角處盛開的大朵的金絲菊,那燦爛的金黃色愈發映得她的面色蒼白如雪,低低的聲音似從喉間擠出來:“因爲,父親想將我許配給鬆泰殿下……”

我擱下茶盞,淡然掃過納蘭思思瞬間微微漲紅的面龐,心下不免嘆氣,這個納蘭思思,到底是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面上掩不住心裡所想。

“本宮何以能幫上納蘭思思小姐!”我淡淡問道。

納蘭思思眼神倏地一亮,掩飾不住渴望和熱切讓她的臉上現出淡淡的紅暈,眸中細碎的光亮宛如天上的星星般耀眼,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裡透着執着和堅定:“王妃,我與車吉安情投意合,此生若不是他,我情願一生不嫁!”

……

想起納蘭思思的託付,我唯有暗暗搖頭。

看看外面的天色,原先的晴天又有些陰沉下來,風吹着雕花長窗上的春芽黃綃紗,沙沙作響。

幾日來陪伴烏洛晚眠早起,偶爾會幫他看摺子,甚是睏倦,隨即躺在美人榻上微闔眼準備小憩一會。

芬姚看我如此睏倦,端了一碗安神湯給我,輕聲道:“王妃先喝一碗再睡吧!奴婢再給你揉揉!”

安神湯清涼的淡淡薄荷味讓我昏沉的頭腦清醒了不少,芬姚用指腹輕輕按着我的太陽穴,我便在這片刻的安逸中漸漸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醒來便是暮色沉沉,朦朧中看見窗前負手而立的身影,正面向夕陽西沉的方向靜靜出神。

微側過的身子正好面向我的睡枕,剛好可以看到他的面龐,透過長窗的最後一絲光亮,他的側身宛如一幅剪影,堅毅的線條,挺括的朝服,微翹的脣角透着淡淡的柔和

鮮少見烏洛如此沉靜的姿態,只是在其批閱奏摺凝神沉思的時候見過幾次而已,一時竟有些看癡。

烏洛似有靈犀般驀地轉過頭,低沉的聲線裡透着濃濃的暖意:“醒了!”

我微一怔,隨即起身,笑道:“王爺怎麼今兒回得這麼早,臣妾這就讓其備膳……”

說話間烏洛已走過來,按住我要起來的身子,順勢在榻邊上坐下:“你這一覺睡了得有兩個時辰,看來是乏了……”

“兩個時辰!”我驚呼一下:“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酉時了……”烏洛笑笑:“看來是本王的王妃白日補足覺,今晚又能夠陪本王一個通宵了……”

以往烏洛白日上朝,晚上看摺子通常要到子夜,我見其辛苦,通常會陪在他身邊,偶爾幫他研研墨,整理一下摺子,或是他累了,便由他口述,我執筆寫,不知不覺便是半夜,烏洛彷彿是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晚上睡得再晚,白天亦是神清氣爽,絲毫不見倦意,我卻不能熬夜,陪了烏洛大半個月,我便每日白天等烏洛上朝去,再在寢宮裡睡上幾個時辰,如此亦能緩解一下疲勞。

想必烏洛本意是如此,但此時暖暖沉香裡,兩人面面相對,怎麼聽都覺曖昧,面對烏洛的灼灼目光,不禁面色一紅,攏一下腦後鬆鬆的髮髻,岔開話題笑道:“今天一早,臣妾便聽到院裡的枝頭上喜鵲叫,想不到王爺上朝之後,家裡竟真有稀客到來!”

芬姚早已在浴桶裡撒滿花瓣,炭火燒得極旺,蒸氣氤氳裡,我邊微闔目享受這難得的靜謐,邊思索着如何向烏洛說納蘭思思的事情。

方纔只跟烏洛提了一句,便有內侍來報關於前方車吉安的八百里急報,隨之烏洛便匆匆趕往書房。

正在思索間,阿熙回來道是烏洛邊走邊聽內侍稟報,一路上神色凝重,及到書房的時候,那臉陰沉地似能擰出水來。

門外侍衛把門,阿熙在外面站了半天亦沒見烏洛出來,卻聽到裡面傳來清晰的的拍桌聲。

我不由心裡一震,烏洛平素不苟言笑,性情喜怒無常,但是在朝政問題上向來沉得住氣,喜怒不行於色,即便是知曉國師雍加斯有謀逆之意時亦未有如此大動肝火,何況這次車吉安已順利平定高昌,柔然疆域已是前所未有廣闊,只等車吉安回來慶功而已,王宮內雖是動盪,卻只是暗流洶涌,朝堂之上除了偶爾爲將來的柔然王儲議論爭論一番,並無大事,而今亦因爲可汗病入膏肓人心惶惶導致柔然未來王儲之爭議亦隨着可汗大檀聖體已愈而漸漸平息,大檀聖體既然已愈,誰還再去提王儲之事,若不是因爲王儲之事,朝內紛爭亦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如今應是上下一片祥和纔對,卻不知烏洛如此震怒是爲何事

心下不免惴惴之際,聽得一邊侍候沐浴的芬姚抱怨道:“這天真真是冷死個人兒,方纔爲王妃熱的水不過拎過來的片刻就快涼了,在大梁的時候亦未曾如此冷!”

大梁,大梁,我眼前驀地一亮,難道會是因爲大梁。

如此一想,心竟隨着芬姚往桶裡徐徐倒的水一般緩緩沉了下去。

及到我沐浴完畢,晚膳前後都熱了三遍還未曾見烏洛回來。

實在忍不住,我便披上狐毛大氅由阿熙引路,來到書房。

廊下兩排內侍站在風中,天氣雖寒冷難耐,個個皆是站的筆直,見我過來,皆恭敬行禮。

剛到門口,就聽裡面傳來烏洛震怒的聲音:“如此卑鄙無恥之小人,格殺勿論!”

“是!”侍衛朗聲應道。

片刻,一滿身雪亮鎧甲之人推門而出。

見我站在門外,不禁一愣,隨即恭敬行柔然禮節道:“末將叩見王妃!”

乍看之下,鎧甲雪亮微有些晃眼,愈發映得頭盔上的紅纓穗子鮮紅如血,依稀記得烏洛曾經說過,這紅纓穗便是將士之血染就。

我向來畏血,即使是手指不小心劃破流一點血亦有些眼暈,如今看着這與銀亮鎧甲之下的鮮紅在風中飄動,不禁有些心浮氣躁,喉頭有些微的不舒服。

我勉力笑道:“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