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 2
打開門,清冷月光灑在地上,更顯得地上一片清幽寂靜。
我背好包袱,壯壯膽,憑藉記憶往外走去。
四周一片寂靜,只聽自己的腳步在碧色石階上匆匆踏過。在裡面兜兜轉轉,卻不見一人。我心下納悶,這麼大的一處宅子,居然會沒有一人?
心下疑惑,只聽牆角一聲瓦落的聲音。
在寂靜連針掉地上都能聽見響聲的暗夜裡,不亞於一聲驚雷。我頓時汗毛倒豎,冷汗乍出。
聽到一聲軟軟的“喵”聲,才知虛驚一場。
我將包袱在身上使勁系一下,藉以壯膽。剛擡腳要走,後面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公子,哪裡去?”
我登時魂飛魄散,只覺兩腿似被抽空了力氣,半步擡不起來。
良久,才意識到自己正身着男裝,於是顫顫出聲,“你……是人是鬼?”
“當然是人。”
我顫顫轉過身,藉着月光,看清了對面的人。竟是那個開門迎我和樑晉之進門的老者。
我鬆了口氣,抹一把頭上的虛汗,“老伯,你不睡覺……出來作甚?”
“這話正是老奴問公子。”
那老者雖說鬍鬚一大把,背亦有些佝僂,但看向我的眼睛卻閃着精光。
我心下一慌,“我,我只是出來走走。睡不着。”
老者靜靜看我一陣,只道,“公子,夜深露重,還是請回吧。”
我亦看向他,俯身一拜,“老伯,我一過路的客商,承蒙樑公子收留,多有打擾,在此謝過。只是還要趕路,不敢打擾老伯,請告訴我大門在何處。”
那老者定定看向我,良久開口,用手一指,“大門在那邊。請隨我來。”
我心下疑惑,那不正是自己來的路嗎?
那老者看出我的疑惑,只道,“你已走過了。”
尾隨老者東拐西拐,來到一宅子前。
他用手一指,“進去,左轉就到了。”
我心下一喜,“多謝老伯。”
進去後,我大呼上當,這不是自己剛纔在的房子嗎?
我轉身尋那老者,早已不見蹤影。
當下跺腳,直後悔。剛纔明明已走出去大半,現在回來,前功盡棄不說,已是四更,再出去天已亮。
心下頓悟,樑晉之早已安排人看着我。
我泄氣,頹然走進房裡。
剛纔走了大半天,連驚帶嚇,已是汗涔涔。
我坐下,索性將包袱解下扔在桌子上。
心裡不由恨起樑晉之。
剛從烏洛那邊逃出,又在樑晉之這裡遭遇軟禁,這樣何時才能見到秋秋?
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蠟燭,燭火一跳一跳,心裡惆悵頓生。
眼前漸漸模糊。
不知何時醒來,發現自己桌子上睡着了,額頭壓地胳膊痠麻不已。
猛然想起今日皇兄大婚,無論皇宮還是市井該是一片多麼熱鬧氣象。只是,這裡卻半點聲音也聽不到。天已大亮,烏洛亦該醒來,想起他沉睡前的眼神,不由一陣苦笑。
眼前燭火不知何時已滅。我揉揉痠痛的胳膊,肩上一輕,似是有物滑落在地。我低頭看去,竟是一紫色貂皮披風。俯身拾起,一怔,桌前什麼時候多了一食盒。
看向四周,卻無聲息。
只牆角架上一臉盆清水,搭着一條嶄新的擦臉巾。
這裡有人來過,在我熟睡的時候,爲我披上了披風,卻沒有叫醒我。
手裡的貂皮披風毛深紫至黑,柔滑綿軟。
我悵然起身。
既然出不去,索性出去轉轉。
夜晚根本看不清,只記得宅院挨宅院,路連着路不絕。白天看看,每個院子都差不多大,擺設亦差不多,除了我住的那間,別的院子似乎沒有人。走在院裡,清冷孤絕。
太陽暖洋洋照在身上,並無一絲風,不禁微微一笑,蒼天有眼,亦保佑皇兄,大婚之日竟是溫暖入春。
那郭瑩秋,當真是好福氣。小時候的皇兄,溫文爾雅,騎射書畫,樣樣出色。十四歲的皇兄已然是一溫雅少年,宮中人人皆知皇兄喜歡寒月宮沈貴妃之女傾雲公主。
身爲皇長子的樑文敬受教於沈太傅,自是嚴厲,性情亦倨傲,卻只在傾雲公主面前才放下身段。
記得一次到母親宮中找我練習書畫。
母親笑問,“敬兒,妹妹可有淘氣?”
皇兄微微笑道,“母妃,傾雲聰慧,一教就會。淘氣嘛……”他眼神瞥向站在母親一旁若無其事卻支起耳朵仔細聽的我。
我見他看我,忙衝他嘟起嘴,眨眨眼。
他嘴角一彎,作思索狀,“淘氣嘛,是有一些。”然後看向母親,鄭重道,“該如何是好?母妃——”
母親微一愣,亦笑眼彎彎,看向旁邊臉已漲紅的我,寵溺說道,“現在還不好好跟皇兄學學,將來皇兄有了妃子,你想見他啊,都不見得能見上。”
隱約記得皇兄臉微紅,瞧向懵懂的我。
我只懵懂說道,“母妃,什麼是妃子。”轉而跑向皇兄跟前,撒嬌道,“我不要你有妃子,你有我就好了。”
直笑得母親和身邊的侍女彎了腰,皇兄大窘,深深看我一眼,拉着我便跑。
……
想起種種,只覺心裡柔軟。
一次騎射,皇兄扶我上馬,迎着陽光,拉住我的小手,有些失神,“你我若不是兄妹便好了。”
……
心裡又是一陣酸澀莫名,皇兄,你我竟真不是兄妹。
嘆口氣,十年未見,皇兄亦由一翩翩少年長成一儒雅太子了。
在別院一日下來,冷冷清清。
此時出京城已不可能。當下只好作罷,既是樑晉之讓我呆在此,且看他有何事情。
我靜下心,每日只到庭院走走,有時走遠,亦留心看過每一處。卻一直不曾走到那天的大門前。亦沒有人來阻攔我。只是回到房間後,屋裡被褥煥然一新,食盒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既來之,則安之。
這樑晉之總不能讓我在此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