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交

結交

御醫覷着樑文敬的臉色,沒敢說下去。

樑文敬眼睛一眯,臉上戾色頓顯,“刺激?!”言罷眼神刀般瞥向御醫,“此話何意?”

“微臣不敢!長公主先天體弱,今日一病,恐是由於受什麼刺激引發先前的舊疾,一時急火攻心……”御醫連連叩頭,額上汗出如漿。

“皇兄,不要怪他們。若是我有什麼不測,亦是天註定的。”我聲若蚊蠅,幾句話似乎要把全身的力氣抽乾一般。

“不會的,不會的。皇兄一定讓你好起來。”樑文敬不禁動容,把我的雙手貼近他的臉上,輕輕摩挲着。

我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卻清晰地聽見錦屏外樑文敬清冷的聲音,“朕不在的這些日子,長公主都見誰了?”

接着是侍女怯生生的聲音,“長公主這些日子一直都呆在宮內給先皇誦經,只是,四天前長公主在御花園散步,經過常太妃的寢宮。公主便進去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已昏迷了三天。

“哦?長公主進去做什麼?”

“當時常太妃在院裡閉目養神,曬太陽。公主說,那姿態,像極了,像極了公主的母親。就不由自主進去了——倒沒有說什麼。”

“那後來呢?”

“公主就回來給先皇上香開始誦經,後來,後來……奴婢不敢說。”煙翠的聲音小了下去。

樑文敬最不見不得吞吞吐吐,冷硬道,“說!”

“回皇上,是,是太后來了……”

聽到這,我放心地睡了過去。畢竟,要鬥下去,身子養好是頭等大事。

這場病,來勢洶洶,讓我在榻上足足躺了半個多月才漸漸好起來。

樑文敬無論朝上事務多忙,每天都會來坐上一會,短則半柱香的功夫,長則個把時辰,但從未在我寢宮留宿。

煙翠等我勉強能下來行走的時候,告訴我,“公主昏睡了幾日,皇上就陪了幾日,每日都是在榻前和衣而睡。太醫院的人幾乎都被皇上罵過,踹過。那些太醫們,凡是進公主的寢宮的,沒有不被皇上罵的……”

煙翠幾個人扶着我在院裡的鞦韆上坐下。

鞦韆的垂吊以藤蔓纏繞,泛着淡淡的花香,我斜靠在鞦韆上,微閉雙眸,感受着秋風拂面。

這一場大病,差點要了我的命。

以前在柔然的時候,生病的日子,亦長了不少見識,對藥草亦有些瞭解。之前煙翠只道上火,從太醫那要了幾副敗火的藥。其中的幾味藥材生性相剋,若是服用過量,必會讓服藥之人渾身發熱致身體惡寒。

我暗裡苦笑一聲。好在上蒼憐我。

我有氣無力問道,“我病了的這些日子,都有誰來過?”

屋裡擺着不少的禮物,想必是宮內人得知消息送來的。

我與宮裡人素無來往,因着樑文敬,想必好多人巴不得我早死纔好,也是因着樑文敬對我的寵愛,纔不得送來充充門面而已。

喜兒趕緊回屋拿來一個清單,小聲念着:

“蘭貴妃,秦昭儀,良貴人,倪貴嬪…..”

都是樑文敬的妃嬪,且是我未聽過的,我正要打斷她,她念道,“共計二十三人,就連禁足的皇后亦送來了一柄玉如意,還有常太妃送來的一個玉匣。”

我閉目聽着,沒有太后的名字,倒亦在情理之中。此次故意爲之,乃是先聽常太妃說過小時候的樑文敬因爲我與其母后鬧翻天,我倒要看看,常太妃的話究竟有多少的可信。如此看來,長公主病得如此厲害,太后毫無動靜,對這個長公主的厭惡由此可見一斑。

“最先送來禮物的是哪一宮的嬪妃?”我懶懶問道。

“公主,是容德宮的蘭貴妃。”煙翠答道。

見我沒有反應,料想是我對此人沒有印象,遂提示道,“就是隨皇上賞花那日,那個在公主耳邊……”

我這纔想起來,彼時只側目看到她身段妖嬈,卻沒想到這就是樑文敬在眉妃之後的寵妃,那個人見人愛的蘭貴妃。

“這個蘭妃什麼來歷?”

“聽聞其父是先帝寵臣右相大人。”

“右相大人?”我睜開眼,對着日光微微眯眼,淡然道,“左相右相之女,一後一妃,真是大梁福氣。”

煙翠不以爲然,“蘭貴妃冰雪聰明,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皇后可是對蘭貴妃忌諱着呢。聽蘭貴妃的貼身丫頭講,皇后動不動斥責蘭貴妃失德失儀,卻想不到,倒是自己先被禁足。”

心下感嘆一聲,皇后不喜的人,想來在太后那也好不到哪兒去。這皇后,在宮中如此不得人心,連個宮女也背後非議,平日跋扈可見一斑。

左相右相歷來不和,這亦是朝中人盡皆知。

喚道,“將常太妃的玉匣拿過來。”

煙翠依言捧來玉匣。玉匣是用上好的白玉做成,匣身刻着雲錦花紋,匣面上則是一俏皮頑童。

我打開玉匣,裡面放着薄薄的一羊皮卷,打開,是一副《浣溪圖》,寥寥數筆,一羣孩童在溪邊嬉戲場景躍然紙上。此畫出自本朝名畫師姜良之手。姜良書畫在高祖時以其畫風簡潔,丰韻傳神而風靡京城。

姜良出身書香世家,其父在高祖時官至光祿大夫,享四品俸祿。姜良庶出,雖與嫡出的兄長手足情深,無奈姜良父親的正室夫人恐其分享家產,對姜良及其母親處處擠壓。姜良及母親奈何人微言輕,終是被趕出姜家。姜良不甘如此,發奮圖強,一朝功成名就。

我看着手中的畫,這常太妃心細如髮,果真是“畫裡有話”。

看來,康靖王樑文宣的離開有不得已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