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搏(七十)

七十 雲場驚變

匡苕子跪下來,高帽子要往下掉。錢廣用撇著嘴說:“暫時摘下她頭上的高帽子,等批鬥一陣子,再給她戴起來。”徐三虎便上前取下了高帽子,放在一邊。

年鵬舉上前拿着一張紙,說道:“匡苕子,我問你,你說我們幾個人是鼠竊狗偷,沆瀣一氣。還跟人一起編了個順口溜:錢廣用做正事爛死無用,逢到整人特別兇;惲道愷平時打扮像小開,摸屁股見錢就眼開;年鵬舉鬼摸三匠會作祟,混世全靠一張嘴;龔子維趨炎附勢巧行賄,遇領導第一會恭維;焦煜華掩蓋劣跡說巧話,拿手好戲耍奸猾;林根軒根子不正想路寬,爲領導歌功頌德賣命宣;湯才英三面兩刀鬼話精,徐樂星瞞天過海滿天星。匡苕子,我問你,這是不是你放的屁?說呀?”見匡苕子不吭聲,便一口唾沫吐到她的臉上,罵道,“你個騷貨,就像個胡說八道的!現在,你再賣弄你的口才呀?我打不死你個臭女人的!”說着又在女人的臉上吐了口唾沫。此刻徐三虎上前悄悄地給匡苕子卸掉了手銬,他拿起來,身子避了過去。

惲道愷走上來說:“匡苕子,我問你呀,我個人的穿着跟你有什麼相干?我哪是花了你的錢?說呀!……你說我在本揚縣蓮花區陳家峪打你,還跟陳來同一起催促彭明庸趕快殺掉你。你活嚼蟲!”他張開手兜住女人的臉,喝道:“我要把你這個嘴巴子打得合不攏,你還不病了的!”惲道愷抽了手,匡苕子垂下了頭。惲道愷惡狠狠地說道:“給我把兩隻手舉起來!”匡苕子在他的淫威之下,只得豎起兩隻手,做出個投降的樣子。惲道愷還不依不饒地說:“豎高點!匡苕子你不老實的話,就打斷你的脊樑骨!”

這時一個女人揭發道:“匡苕子和一個米翠翠的女人來到元辰莊,兩人都是二叉辮子。她們倆是從鬼子的佔領區溜得來的,說是坐了轎車來的。她這個傢伙當時打扮得像個仙女,戴的銀項圈,頭上插的銀叉子。問她夠有路條,她卻查點我們的區幹部。說明她是在投石問路。”匡苕子聽了檢舉人的話,不知是何許人,便悄悄地歪了頭看了這個婦道人,便斷定是樑文霞,她今兒爲什麼要站出來檢舉呢?匡苕子低着頭尋思。

“原來她是個正宗的妖精,在區長向秀菊跟前一說,我的民兵副隊長的職務便拿掉了,做了個婦救會裡的小幹事。我男人何耀忠也受到了她無端地誣陷,說政歷不明的人不能委以重任。結果他降職到河流村做了個農理事。”說到這裡,接連向匡苕子的頭上吐了兩口唾沫。

一個男人走了出來,說道:“我叫袁天寶,是本鎮天寶茶莊老闆,先前在秀畦鎮做紅光飯館老闆。匡苕子她這個妖精一到秀畦鎮,就跟國民黨軍統特務胡繼光勾搭。兩個人在秀畦鎮以談戀愛爲名,實際在打探廣華縣委機關部門。匡苕子當時梳着油光光的兩個辮子,怪里怪氣的,招搖過市,就像個女仙家似的。大約過了半個多月,這傢伙就跟胡繼光結婚,成了他的老婆。此後,她想辦法鑽進了抗日革命隊伍當上了大官。”說完話,他也惡作劇似地吐了一口唾沫濺到女人的鬏上。

沈秀玲居然也走上來檢舉道:“匡苕子先前是國民黨軍統特務,專門靠刺探情報過日子,日、僞、國民黨、共產黨四方對她來說,叫個來去自如。她說話喲,只要打扮破了相,誰能識得破。有一次,廣華團在上坪鎮打了敗仗,就是因爲她把情報透露了出去,廣華縣城的鬼子在九陽村偷襲,廣華團受到了很大的兵力損失。”

惲道愷拍着桌子罵道:“匡苕子你還不要死的,你這是什麼行爲?是漢奸行爲!匡苕子,現在我問你,你有沒有向鬼子透露情報?”匡苕子說:“我根本沒有向鬼子透露情報,栽害我做什麼?”沈秀玲外強中乾地說:“好呀,你不承認,我會找出知情人出來證明的。”

本揚縣蓮花區陳家峪惡霸地主陳來同來到廣華縣靖衛鎮開辦廣發錢莊,這會兒也沐猴而冠地站了出來,說道:“匡苕子在本揚蓮花區做工作,獨斷獨裁,任何人的意見都不聽。她跟她手下人說,錢廣用、惲道愷這兩個人都是望天叫的殭屍鬼,殭屍鬼的話怎麼能聽呢?她說當時的巡視員彭明庸應該叫彭沒用。屠子卿跟她意見不投,她把人家從副區長、區隊指導員的位上踢到後勤。總之,匡苕子她雖是個女人家,唯我獨尊,無法無天。我聽好多人說她的口頭禪,這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個潑婦還誣衊我,說我是個漢奸惡霸。……匡苕子,你這個臭女人,我恨不得抽你十八個嘴巴子!”說着,惡狠狠地吐了兩口唾沫,飛濺到匡苕子的額頭上,流流的。

靖衛區農會長高愛魚說:“蓮花區委書記饒傑、區隊長婁連尚等好幾個人叫攻打金溪鎮,進而威脅本揚縣城裡的鬼子。這是具有戰略意義的軍事行動。可是她匡苕子極力阻止,花言巧語說個不停,把當時的區委一班人的心都被她說動了。按照她的意見,區隊武裝不是向金溪鎮發起進攻,而是不住地後退。退到李家沱,在火神廟開會,她力主繼續後退。退到西鴉塘,她硬是揮着槍叫快點走。走到曹仙橋,有很多人說在這裡建立根據地,被她一口否決。隨後分三路後退。到了望璧山,當時又有很多人主張在望璧山建立根據地,又被她阻止。最後一直退到毛古山。大約過了四五夜,匡苕子她一個人竟然無影無蹤地消失了。後來人們才獲知,她是跟了國民黨軍統特務曹藎、杜翠林夫妻兩個往西逃跑。”

年鵬舉上來一把揪住匡苕子上蓋頭髮,罵道:“你個忽匹原來是個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同時又是個逃跑分子。你個臭嘴說起人來倒會瞎說的,現在你說呀!”

批鬥結束後,匡苕子這才被允許站了起來,她的鬏兒已經快要鬆散,臉上唾沫痕跡仍然看得出。她低着頭被人推上車子,送到小間房子裡關押起來。

晚上,她吃了點飯,準備倚到牆上睡覺。突然,來了許樂三、竇定武兩個人打開門,叫嚷道:“匡苕子,滾出來!”匡苕子爬了起來,從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到了審訊處,這裡是一個大房間,放了一張長方形會議桌。匡苕子站在南邊頂頭低着頭接受審問。惲道愷、年鵬舉二人主審,東邊坐了四個人:林根軒、杜更生、程德旺、許珏獻;西邊坐了三個女的:葉欣、李芳、焦煜華,她們都是記錄員。

惲道愷說:“匡苕子,你今晚必須交代清楚,你在蓮花區是怎麼逃到臥龍地的,前前後後都要說清楚。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想開溜的?”

匡苕子說:“我本來就不曾想出走。放棄攻打金溪鎮,因爲它離本揚縣城不遠。……部隊撤退到卞梁谷同慧庵,大雨下得很猛。我受了大雨淋漓,青年婦女庹桂女叫我換上了乾衣裳。同志們還跟我開了玩笑,但我還是得了感冒,好在庹桂女給我衝了生薑糖茶,出了汗。饒書記叫人喊我到山頂上的大姑廟開會,原來是軍區派來了巡視員彭明庸,……”

年鵬舉說:“匡苕子,你別要絮絮叨叨的,惲科長是問你什麼時候想逃跑的,說!你別要東扯西拉的。”

匡苕子停了停,緩緩說道:“部隊撤到毛古山鄉響鑼甸,晚上我和沙元嬰兩人睡在李根勤老漢的閣樓上,他家的閣樓就在河邊。半夜裡,忽然有人敲門,問我夠是睡在這裡。李老漢見來人有殺氣,當即說我不在。這人不聽,直朝閣樓跑,李老漢掉住他,卻被他殺了。沙元嬰爲了掩護我,一個人下了閣樓阻攔來人,遭到來人砍殺。等到殺手到了閣樓,我早就跳窗逃走。碰到葉欣,葉欣當時告訴我,肅委會和軍統都派了殺手追殺我,還在日本鬼子的黑龍會也派了人。我想,三方都派了殺手,我顯然身處險境之中,只好聽從尹小懷等幾個人的意見,到敵佔區活動。我在西望鎮如意客棧跟任小妹一起休息,無意當中發現鬼子特務追殺一對夫婦。我和任小妹當即出手打擊鬼子特務,殺死了好幾個。救下了這對夫婦,談話當中,我獲悉他們西去。我因而搭了個順便車離開了本揚。就這樣,我來到了重洋縣來亨鎮。”

林根軒冷笑道:“她這哪是交代問題,而是在爲自己擺功編造故事。葉欣,你當時是不是告訴她說三方的殺手來追殺她?”

葉欣撈着耳道毛頭髮說:“當時是在危急之中,我發現好多的陌生人,當即曉得事情已經十分複雜,便告訴了她。對了,她當時還在野外打傷了一個殺手,正要抓住這個殺手,不料這個殺手對住自己的太陽穴開了槍。”

年鵬舉說:“你帶隊伍開進仙鬼愁的迷谷,爲什麼獨獨不喊彭明庸呢?”匡苕子叫道:“我怎不曾叫人喊他走,先後派了三發人,他不走,跟惡霸地主陳來同他們幾個人喝酒。鬼子打得來,他個鬼墮落,連陳來同都溜掉了,他卻被鬼子逮住了。這個他怪不得人,只能怪他自己。”

惲道愷拍着桌子,說道:“你放屁!明明是你對人家懷恨在心,這會兒卻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你再不老實,就綁你起來!”匡苕子只得耷拉着頭,說什麼也分辨不清了。

林根軒叫道:“匡苕子,跑到前面來!”匡苕子來到惲道愷跟前,惲道愷拿過焦煜華遞來的一疊紙,說:“匡苕子,這是你今晚供認的記錄,在上面簽字畫押。”匡苕子看了看,說:“我哪有這麼壞,我不能籤。”惲道愷拍着桌子說:“媽的,你不簽字,今日夜裡就把你叉到二樑榜上過夜!”程德旺說:“你不老實地簽字畫押,就叫你坐老虎凳!”匡苕子活活抖抖地簽了名,李芳隨即將印油盒子推上前,匡苕子只得按了手指印。

惲道愷說:“還有這幾分材料也要你簽字。”匡苕子只得一一簽了名,隨後納上手指印,有一份材料還納了兩次。惲道愷拿起這疊紙,說:“這些都是你供認的罪狀,由此你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審訊到此才結束,已經過了半夜。

匡苕子被安排到審訊室後面的一間宿舍裡睡覺。第二天她睡到七點才起牀,覺得頭上髒得很,便打水洗了頭。當汰洗完畢,鄭若曙端了一碗粥放到桌子上,說道:“匡苕子,你快點吃,不然的話,你就吃不成了。”

匡苕子只得趕緊吃早飯,吃好後,她將長頭髮梳了梳,感覺潮溼溼的,但也得把鬏兒盤起來。年鵬舉走進來說:“匡苕子,你倒逸當的,還要盤鬏,給我把梳子放下來,這就走。”徐三虎、曹二兩人上去抓住她的膀子就給推了出來,到了審訊室,匡苕子被戴上了鐵鏈子手銬。

惲道愷走了進來,指着匡苕子的臉說:“你就在屋子裡,不許跑出去。我們開一會兒會,馬上就帶你出去轉轉。”匡苕子甩了甩長頭髮,坐到椅子上,等候發落。

時間不長,李芳拿來綠色被單套,繞在匡苕子的手臂上,手銬和鐵鏈子給遮住了。鄭若曙和焦煜華二人各抓住她一個膀子,說:“出去!”匡苕子出了門,見杜更生拿了一頂紙糊高帽子,一尺多高,頂上有個白色三角旗。她知道是遊鬥,鎮靜地跑了上去。

年鵬舉接過高帽子就給匡苕子戴了起來,嘲諷地說:“匡苕子,你這是哪個朝代的皇娘呀,打扮得漂亮的,嘖嘖,還披長髮的呢。走!”

匡苕子一走動,她的身後的鑼鼓傢伙敲打了起來。到了大街上,很快就簇擁了很多人的圍觀。惲道愷拿着喇叭筒喊道:“大家都跟在隊伍後面跑!”

年鵬舉拿過惲道愷手上的喇叭筒,隨後呼喊口號:“打倒狐狸精匡苕子!”遊行的衆人跟在後面喊。接着就是連續十七八個撻伐女傑的口號:“打倒漢奸谷勝治小老婆匡苕子!”“剝開匡苕子的畫皮!”“看清九尾狐匡苕子的反動本質!”……

整個靖衛鎮的大街小巷都跑轉過來了,又跑到元辰莊進行遊鬥。元辰莊不怎麼大,很快就跑轉過來。

匡苕子被帶到村公所後面的房間,李芳對她說:“你就在這裡吃飯,馬上有人給你端得來。”匡苕子捋着頭髮說:“李科長,我要梳一下頭。你也是個女人,應該體諒我們女人的苦衷。”李芳說:“鬥歸鬥,總不能叫人披頭散髮的呀。我去拿兩個鏡子和木梳給你。”

李芳到自己房間拿鏡子,遇到葉欣,說:“匡苕子要梳頭,我給她拿鏡子和木梳。”葉欣說:“把我的梳頭油拿給她,既然盤鬏,沒個梳頭油那怎麼行。”李芳笑着說:“匡苕子得罪記仇的人,這會兒真的是有命沒毛。我們又不好說她的話。”葉欣說:“她這個匹倒黴歸倒黴,可別要帶到我,我也要混的呢。”

李芳將梳頭用具交給了匡苕子,說:“你快點把鬏兒盤起來,說什麼時候揪你就什麼時候揪你,根本沒有個商量的餘地,你是受人擺佈的犯人。”匡苕子點着頭說:“我個犯人被人整治,不知這條河要跋涉到何時啊。”

焦煜華跑過來喊道:“匡苕子,年鵬舉叫你到前面的村公所,快點跑!”匡苕子望了一下叛徒,隨後便走了出來,從巷子進了村公所院落,驀然看見一個牌子上面寫着醒目大字:漢奸小老婆匡苕子。她硬着頭皮進了村公所。

年鵬舉見到匡苕子,冷笑道:“你個騷貨到現在還不忘記打扮自己,真是個妖精。老實點,給我跪到那牆旮旯跟前。”匡苕子跑到近前便跪了下來。

林根妹跑了進來,望到匡苕子,說道:“厄依歪,大美女,頭髮梳得油光光的,鬏兒盤得四角錚錚的。九尾狐狸精蘇妲己打扮得還就漂亮的,連行刑人都被她迷倒了,遇到姜子牙照樣叫她腦袋瓜搬了家。你個匡苕子本事難道還比蘇妲己厲害嗎?”

惲道愷跑進來說:“臺子已經搭好了,幾個壞婆娘也已經帶到觀音廟。羣衆都到了會場,等着把五個女壞蛋押進會場批鬥。”

“匡苕子,你站起來!”年鵬舉喝道。匡苕子便站了起來,跑到門口,許樂三將牌子掛到她的頸項上。隨後徐三虎、曹二兩人抓住她的手臂快速將她推進了會場,臺子下邊擺了五張大凳。匡苕子站在中間的大凳上,低着頭。

主持會議的是林根妹,她喊道:“把離間犯慕容荷押上來!”慕容荷頸項上也掛了牌子,匡苕子看不到那上面的字,卻看到了慕容荷的耳道毛短頭髮像狗子啃過的,參差不齊,顯然她的鬏兒是被強行剪掉的。

“把反動壞分子、土匪嚴秋英押上來!”嚴秋英站在左邊的邊上。綦學啓臭老婆荀豔、惡霸地主婆胡連英兩人站在匡苕子的右邊。

郤準拿着一疊紙坐到臺子中間,說道:“胡連英,你站好了!老鄉們,同志們!請聽聽《母老虎胡連英罪行錄》。民國二十七年春天,貧農張存的女兒張黃花跟她家的丫頭迮心雨吵架,也許迮心雨吃了點虧。作爲母親的胡連英上去抓住人家女人的辮子拖到河口往水裡按,好在貧農白陽海一頓勸說,她這纔不按張黃花。張黃花當夜就得了病,好在遇到走江湖的郎中,得到了及時的醫治。民國二十八年早春,貧農白陽福路過她家門口,突然竄出大黃狗,直撲白陽福,白陽福躲閃開去。再撲的時候,白陽福拿起樹棍子對準狗子的頭就是一下子,大黃狗負痛逃走。胡連英說他打狗欺主,吃住他賠償一石稻米。白陽福在迮家夫婦的淫威之下,忍痛付出一石稻米。貧苦農婦覃粉珍喊她母老虎,她當即叫叫了兩個家丁,把覃粉珍綁了起來,這個地主婆竟然打了人家十幾個嘴巴子,打得人家三天不能吃東西,只能喝些稀食。……”

人們聽了母老虎十幾條惡行,都在斥罵她。徐樂星振臂呼喊口號:“逮捕母老虎胡連英!”……

杜更生聲討的文章是《軍統特務頭目荀豔的罪惡史》,於連明居然也宣讀文章《土匪嚴秋英混跡江湖》,龔子維講《叛徒、離間犯慕容荷罪責難逃》。

年鵬舉一跑到發言臺桌子跟前,就猛地拍了一下桌案,說道:“今天我們要剝開狐狸精匡苕子的畫皮,看待她的反動本質!”他殺氣騰騰地坐下來說:“娼婦匡苕子到底是個什麼人?”

惲道愷大聲喝道:“匡苕子,把頭擡起來!”匡苕子只得擡了頭。“大家都看看,匡苕子這個娼婦頭髮梳得油光可鑑,鬏兒盤得四角錚錚的,銀夾子一插,漂亮得簡直像個九天下凡的仙女。然而剝開她的畫皮一看,原來是個極其兇惡、極其狡猾的妖精!她是個國民黨軍統特務,曾經當過安陰站副站長兼行動組組長、本揚站站長。她是個土匪婆和土匪頭目,曾經是二龍山土匪牛八爺、麒麟山薛天豹、二當家覃作衡、伏虎山順豐寨花映章的壓寨夫人,她不滿足,在麒麟山寨子裡篡權,坐上第一把交椅,成了巨匪。這個壞傢伙在麒麟山自封爲司令、大隊長,在伏虎山自封爲團長。後來在八週山蒲公英寨當副參謀長兼女子別動隊隊長,外號花招子,還有一個外號叫九妹子。從職別上看,她仍是個巨匪。她是個漢奸,在永樂縣擔任過僞軍第六團團部上尉秘書。她是個正宗的娼婦,她跟過九個人拜堂做新娘子:陳若水、葛培南、覃作衡、林根茂、谷勝治、王玉坤、佘連九、陳茂榮、胡繼光。匡苕子是僞軍大頭目黃元放、特務頭子康人林、蘇歡的情婦,是漢奸谷勝治的小老婆。她自己曾經聲稱是僞軍戴方勝、張其昌、仲其樂、席鶴羣、土匪簡信容、王長貴等人的老婆。至於她改換過的名字多達二十多個。……綜上所述,匡苕子是特務、土匪、漢奸、娼婦。這還是初步調查,她的問題還必須進行深度調查,徹底查清她犯下的滔天罪行。”

散會時,慕容荷等四人被押回臨時牢房,匡苕子則被叉住膀子押到大路口邊上,叫她跪在那裡示衆。散會的村民路過,大多人不住地打量着她。

“聽人說,她先前是個抗日英雄,眼下怎落得這麼個下場?”“她人蠻漂亮的,帽子竟然卻被戴上了四個。”“這個女人私下裡肯定捱打的,要不然,她不會這麼讓人撻伐的。”“唉,這個女人肚子有點大,怕的是個孕婦。”“沒得了,懷胎的人怎麼能折騰啊!”“我聽好多人說,女人凡美成極品,惹了吃腥的男人是不會少的。”“唉,做個女人不能漂亮狠了,容易惹鬼呀!不然,人家都說,醜妻家中寶啊。”……

宣看巧去了三十六軍軍部,勸說丈夫放王玉坤一馬。韓友成卻要匡苕子到三十六軍來一趟。宣看巧心存疑慮,留在韓友成跟前住了兩宿。終於弄清丈夫的意圖,是順勢挖去王玉坤、匡苕子夫婦,應允王玉坤爲軍部軍需處處長,匡苕子爲副官處副處長,都掛中校軍銜。

宣看巧回到趙榮鎮,再三問人都問不到匡苕子的下落。她便登上蒲公英寨,問範景惠找人。範景惠隨即喊了警衛員:“小費,你帶宣副主委到鎮上查找匡苕子,務必找到她本人。”

但是,查找到最後,警衛員回覆是杳無音訊。第二小組交流學習心得,盧幸之組長主持,發言人當中沒有沈龍秀。沈龍秀急了,便去問範景惠,範景惠沒有接到她的稿子。

沈龍秀說:“前日午後,我在趙榮鎮北街遇見匡苕子,跟她一起跑的。把稿子給她看,她說寫得不錯,便收了去。到了萬元巷,她上茅廁解手。這之後,我就不曾再看到她。”

盧幸之上了蒲公英寨,將小組交流記錄交給範景惠。範景惠看第二組缺席匡苕子、慕容荷、嚴秋英三人,當即失聲叫道:“不好!可能被肅委會逮走了。……不要找了,匡苕子這回真的掉進火坑,先前我還一再囑咐她不要出去活動,就蹲在蒲公英寨子裡,她不聽。眼下我們這些人根本搭救不到她,叫個無能爲力呀。”

譚新明、郭堅二人進了範景惠的辦公室,盧幸之起身跟他們打招呼,說:“兩位**,我來向範副**彙報的,我們二組交流會缺席三位女同志。”郭堅說:“我已經曉得了,他們被肅委會逮到北邊的靖衛鎮關押起來。眼下,匡苕子受到了整治,據人說,她手銬腳鐐,就是拉出去戴高帽子游鬥,兩隻手還被銬着,用被單面子遮蓋。”

譚新明說:“那夥人手段辣得很,加給匡苕子的罪名是特務、土匪、漢奸、叛徒、政治娼婦。言下之意,非槍斃不可。”範景惠驚訝地說:“這五個罪名加在匡苕子頭上,匡苕子跑不動身,真的有生死危險。”

何振、闞思羣二人走進來,何振說:“原來你們都在範副**辦公室裡。”闞思羣激動地說:“你們要想辦法搭救匡苕子一把,她在肅委會那裡案子重的呢。”何振說:“譚**,最好你到軍區找找宣政委、陳副司令員他們,請他們出面講話。”

譚新明吱着嘴說:“宣政委聽信孫善信、錢廣用他們,找他如同跟不曾找一樣。陳副司令員在這個時候也幫不上忙,要等案子見了底,他纔好出面。”郭堅氣憤地說:“你不去找宣政委他們,我去找。”譚新明擺着手說:“老郭呀,你歇息神,我聽人說,他們還要逮捕關粉桂,說不定還有你。我把話說穿了,你老郭最好自保啊。”

幾個人說了半天,也沒有拿出一個主意,最後只是決定讓秘書長闞思羣打了一個公函給軍區,請求軍區另外派一個小組,甄別匡苕子等人有關問題。

錢廣用召見惲道愷、年鵬舉、林根妹、徐樂星等人,惲道愷做了彙報。林根妹說:“錢主任,這兩天,匡苕子快活殺了。蹲的房間,有牀鋪,有桌子,還有梳妝檯,梳的頭四角翹錚錚的,如同坐繡房的貴夫人。”錢廣用瞪着眼說道:“這傢伙是受審查的,哪是來歇伏的?趕快把她打進牢房裡,還要手銬腳鐐,不戴刑具那怎麼行?一定要搞垮她的意志,無情地摧毀她的精神支柱。”

年鵬舉說:“這傢伙戴高帽子游鬥無所謂,就說叫她下跪兩個時辰,竟然一點眼淚都沒有,真的有硬氣。”錢廣用惡毒地說:“我們要堅決把她這個硬氣打掉!我倒不相信,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告訴她,說她丈夫王玉坤在國軍那裡也是犯的死罪。”

錢廣用說:“你們除了審訊,還要派人出外調查、取證,只要是她匡苕子接觸過的人都要調查、取證。關鍵人物還要撲起來,一定要逼出口供。這樣一來,纔有充分的證據,給她定罪也就理直氣壯。”年鵬舉馬上說道:“我們要以錢主任今日作的指示爲今後工作的指針,堅決落實到我們的行動中。匡苕子這個女人跪在路口上,她又不惶恐,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漂漂亮亮的,倒像陳列在櫥窗裡的美人的啦。哼,要把她送到牢房裡過夜,還讓她梳頭盤鬏的?要弄得她像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殭屍鬼的樣子。”

徐樂星說:“社會上有好多人爲匡苕子鳴不平,尤其是匡苕子蹲過的秀畦、延河、赤瞳、經略這四個區,都說她是抗日英雄,不應該受到關押。”錢廣用罵道:“一個臭狗匹,威望倒蠻高的,要把她的壞事公之於衆,叫她臭名聲壓過她的功勞。你們要加大力度,把她往死裡鬥,鬥得她生不如死。”

林根妹說:“磨盤寨普賢廟跟前有一個現成的臺子,原先是上山的高坡。後來上面剷平了,唉,是個大舞臺。這個地方叫雲場。遇到劇團人來磨盤寨雲場演戲,整個馮品林鄉的人都跑到這裡看戲。”

惲道愷說:“我曉得的,這個鄉里壞蛋不少,談女人最壞要數焦廷俊老婆富雅菊,還有胡楊莊沃萬鈞的老婆高珍小。嚼我們肅委會的舌頭根有好多的,其中最犯嫌的要數莊紀平、芮巧玲這夫妻兩個,還有焦結巴、胡楊莊的焦臘扣。我說呀,槍打出頭鳥。把這四個人抓起來批鬥,其他的人就不敢於跟着傳謠言了。”

第二天下午,雲場站滿了人,連後面的十幾棵樹上都坐上了好多的人。許羊子說:“臺子西邊跪的是慕容荷、嚴秋英、焦向陽,還有胡楊莊的焦臘扣。唉,那東邊跪的兩個我認不得。”厲明榮拉着樹枝說:“一個是荀豔、另一個是胡連英。”

“這兩個女人的男人是什麼人?”厲明榮說:“荀豔的男人是個國民黨的頑固派師長綦學啓,胡連英是靖衛鎮大地主迮福才的老婆,確實是個母老虎,無惡不作。”

趙區權驚訝地說:“唉,莊紀平、芮巧玲夫妻兩個竟然也被押上臺子。”歐鳳寶說:“他們夫妻兩個說了肅委會幾個人的壞話,不知哪個告訴了肅委會的人,今日就揪出來批鬥。”

趙區權說:“富雅菊這個地主婆纔是個真正的大壞蛋呢,嗯,沃萬鈞的老婆高珍小也是壞蛋。這兩個壞婆娘值得揪出來批鬥,平時東流西竄,到處煽風點火,胡說八道。”

全場靜悄悄的,只聽得主持會議的林根妹尖着喉嚨喊道:“最後把叛徒、特務、土匪頭子、漢奸、娼婦匡苕子押上來!”此時只見雲場東邊,徐三虎、竇定武二人叉住女人的膀子一陣煙似的推上了舞臺,女人的頸項掛着長牌子。年鵬舉喝道:“跪下來!”女人跪了下來,但牌子歪了,徐三虎給撥了正,罪名寫在上面,名字圈了三個鮮紅的圈兒。

年鵬舉再次喝道:“匡苕子,跪好了!”匡苕子沒有理睬他,他招着手,孫進財便跑上來,這兩個傢伙一齊叉住匡苕子的膀子,另一隻手死命地壓住女人的頭。匡苕子的頭已經要壓到地,兩個傢伙竟然用膝蓋支到女人的腰桿,女人淒厲地叫道:“沒得命啊!”

“住手!”人羣裡突然有人高喊。接着就有人高聲說道:“這兩個蟲這多麻木,人家戴身的女人已經跪在臺上,竟然用膝蓋支在人家身上死壓。”“你們鬥人的人夠有個脈?簡直慘無人道。”

西南角落的人齊聲喊道:“臺上鬥人的人滾下臺子!”東南角的人喊道:“打倒法西斯分子!”十幾個人叫道:“打這兩個整人的法西斯分子!”

惲道愷拿起喇叭喊道:“大家安靜下來,不要受壞人蠱惑!”龔子維接過喇叭說道:“都安靜下來,下面不許再有人起鬨,否則,我們就把起鬨的人逮捕起來,嚴加懲辦,絕不手軟!”

陸從幫這會兒卻斗膽大聲說道:“要逮捕人,先把那兩個折磨人的矮子逮捕起來!”魏喚華、厲明榮等十多個人齊聲說道:“對呀,逮捕那兩個矮子!”

坐在臺子後面的錢廣用惡狠狠地說:“媽的匹,給我把鬧事最兇的那幾個抓起來,還不要死的!”

臺上人發狠,更激怒了臺下的人。歐致榮說:“他們拿槍,我們老百姓回家拿釘耙、叉子,扁擔、大鍬也能當武器。”他這一說,整個雲場人影綽綽,樹上的十幾個人早就跳了下來,短時間裡,雲場裡留下沒幾個人,預示着一場風暴即將掀起!

錢廣用見有人拿了農具直奔雲場,知道勢頭不妙,慌忙地說:“我們趕快上車子,……匡苕子要帶上車子,惲科長,你忙快點!”龔子維和林根軒兩人拉起匡苕子,摘下她掛着的長牌子往地下一撂,挽着她的臂膀慌慌張張地鑽進了車子。

三輛轎車落荒而逃,一輛大卡車開過來,李芳、鄭若曙、葉欣三人爬了上去。惲道愷喊道:“快點把慕容荷、嚴秋英、荀豔、胡連英這四個人拉上車子!”狡猾的荀豔喊道:“我們都快點跑,還跪在這臺上做什麼,要麼等吃槍子呀。”

胡連英、富雅菊、高珍小和焦臘扣四個女人隨即站起身跟着荀豔往山上跑。惲道愷隨即拔出槍射擊,荀豔肩膀上中了一槍。這傢伙到底是特工出身,隨即往地下一倒,滾下山去,轉眼的功夫,消失得無影無蹤。焦臘扣肯定沒有這個好運氣,被惲道愷一槍打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沒得了,肅委會的人開槍打殺人了!”這一聲大叫,憤怒的人們拿着農具無畏地衝了上來,四下裡起了煙。陸從幫、厲明榮、趙區權等十幾個漢子衝在最前面,後面是黑壓壓的人。好多人在吶喊:“衝啊!不要放過那幾個大壞蛋!”

大卡車在山地裡實在不好開,加上駕駛員慌張,車子一顛一顛的,歪歪斜斜。最前面的陸從幫一釘耙揮了下去,車子便迸出了火花,“哐啷”一聲,嚇得李芳直喊:“沒得了,快點開車呀!”

落荒而逃的車子終於下了山坡,長時間奔跑的人當然跟不上來,但也叫大卡車黑煙滾滾。衝上來的人們站在山腰,看到山溝邊上開着的四輛車子,揚起了手裡的各種各樣的農具歡叫了起來。

這真是:風起雲涌起怒潮,齊心驅逐迫害狂。

風雲搏(二)風雲搏(十九)風雲搏(二十六)風雲搏(十五)風雲搏(九)風雲搏(五十五)風雲搏(六十六)風雲搏(二十)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二十七)風雲搏(六十九)風雲搏(五十七)風雲搏(四十一)風雲搏(六十)風雲搏(一)風雲搏(五十七)風雲搏(十九)風雲搏(三十七)風雲搏(五十七)風雲搏(七)風雲搏(七十二)風雲搏(三十六)風雲搏(十四)風雲搏(三十八)風雲搏(十七)風雲搏(四)風雲搏(四十九)風雲搏(三)風雲搏(十一)風雲搏(七十八)風雲搏(三十)風雲搏(二十八)風雲搏(五十四)風雲搏(九)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一)風雲搏(二十九)風雲搏(三十六)風雲搏(三十七)風雲搏(三十九)風雲搏(三十九)風雲搏(五十一)風雲搏(十八)風雲搏(二十五)風雲搏(三十二)風雲搏(四十九)風雲搏(二十五)風雲搏(三十五)風雲搏(五十五)風雲搏(七十六)風雲搏(四十七)風雲搏(五十六)風雲搏(四十二)風雲搏(三十九)風雲搏(十六)風雲搏(六十)風雲搏(五十四)風雲搏(二十一)風雲搏(四十六)風雲搏(六十九)風雲搏(四十五)風雲搏(三十)風雲搏(三十六)風雲搏(三十一)風雲搏(十三)風雲搏(三十八)風雲搏(五)風雲搏(七)風雲搏(二十六)風雲搏(十一)風雲搏(四十九)風雲搏(七十六)風雲搏(十三)風雲搏(六十五)風雲搏(十六)風雲搏(三十七)風雲搏(十五)風雲搏(六十七)風雲搏(十四)風雲搏(六十五)風雲搏(七十八)風雲搏(十九)風雲搏(八)風雲搏(七十)風雲搏(七十)風雲搏(六十九)風雲搏(四十二)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三十四)風雲搏(十八)風雲搏(七十七)風雲搏(三十三)風雲搏(六)風雲搏(四十九)風雲搏(十八)風雲搏(五十八)風雲搏(七十三)風雲搏(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