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高明的手段

孫老先生沉吟着,道:“後天他來的時候,上官金虹必定已先到了。”

孫小紅道:“怎見得?”

孫老先生道:“因爲先來的人,就有權先佔據最佳地勢,上官金虹當然不肯錯過這機會。”

孫小紅道:“那麼,李尋歡爲什麼不跟他爭先?”

孫老先生嘆道:“也許他從不屈和別人爭先,也許他還有別的用意。”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小李探花並不是個普通人,他的用意,有時連我都猜不透。”

孫小紅眨着眼道:“以我看來,這裡所有的地方都差不多我實在看不出最佳地勢在哪裡。”

孫老先生道:就在現在他站着的地方。”

孫小紅道:“他站的這地方又有什麼不同?”

孫老先生道:“上官金虹站在這裡,李尋歡勢必要在他對面。”

孫小紅道:“嗯。”

孫老先生道,“決鬥的時候,正是太陽下山的時候”

孫小紅搶着道:“我明白了,夕陽往這邊用過去,站在那邊的人,難免被陽光刺着眼珠,只要他眼睛一剎那看不見,就給了對方殺他的機會。”

孫老先生嘆道:“正是如此。”

孫小紅道:“上官金虹既然一定會站在這地方,他站在這裡千什麼?”

孫老先生道:“他站在這裡,才能發現這地方有什麼弱點,才能決定自己要站在什麼地方。”

他接着又道:“你看,夕陽照在枯林上,也有閃光,因爲枯枝上已有秋霜,所以站在這裡的人,眼睛也有被閃光刺着的時候。”

這時李尋歡已走到對面的一株樹下。

孫小紅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他瞧了過去,忽然覺得一陣光芒刺眼——那棵樹上的積霜顯然最多,折光的角度也最好,所以反光也就強烈。

孫老先生微笑道:“現在你明白了麼?”

孫小紅還沒有說話,李尋歡突然一掠上樹,只見他身形飛掠,如秋雁回空,在每根枯枝上都點了點。

孫老先生嘆道:“世上只知小李飛刀,例不虛發,卻不知他輕功之高,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孫小紅道:“但他這又是在幹什麼呢?”

孫老先生道:“他是在試探那邊的枯枝是否堅牢,容不容易折斷,這又有兩種作用。”

孫小紅道:“哪兩種?”

孫老先生道:“第一,他怕上官金虹在枯枝上做手腳。”

孫小紅皺眉道:“什麼樣的手腳?”

孫老先生道:“當他面對着上官金虹時,樹上的枯枝若是突然斷了,就會怎麼樣?”

孫小紅道:“枯枝斷了,自然就會掉下來。”

孫老先生道:“掉在哪裡?”

孫小紅道:“當然是掉在地上。”

她眼睛忽然一亮,很快的接着又道:“也許就掉在他面前,也許就掉在他頭上,他就難免會分心,一分心上官金虹就又有了殺他的機會。”

孫老先生笑了笑,道:“還有,到了萬不得已時,他只有往樹上退,以輕功來扳回劣勢,那時樹梢就成了他們的戰場。”

孫小紅道:“所以他必須將每一棵樹的情況都先探測一遍,就正如他探測這裡的土質一樣。”

孫老先生嘆了口氣,道:“你現在總算明白了。”

孫小紅也嘆了口氣,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了,原來決鬥之前還有這麼多學問。”

孫老先生道:“無論做什麼,做到高深時,就是種學問,就連做衣服,炒菜,也是一樣。”

他凝注着李尋歡,緩緩接着道:“他們的決鬥之期雖然在後天,其實還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已開始,這段時候纔是真正考驗他們細心,耐力,智慧的時候,他們的勝負,在這段時候裡就已決定,到了真正出手時,一剎那間就可解決了。”

孫小紅嘆道:“但別人卻只能看到那一瞬間的事,所以人們常說‘武林高手一招爭’,又椎知他們爲了那一招曾經花了多少工夫?”

孫老先生目中忽然露出一種蕭索之意,敲燃了火石,點着了菸斗,望着菸斗裡閃動的火光,緩緩道:“一個真正的高手活在世上,必定是寂寞的,因爲別人只能看到他們輝煌的一面,卻看不到他們所犧牲的代價,所以根本就沒有人能瞭解他。”

孫小紅垂着頭弄着衣角,幽幽道:“但他們是不是需要別人瞭解呢?”

李尋歡撩起了衣襟,腳尖輕輕點地,刷的,掠上了八角亭頂。

孫老先生長長噴出了口煙,嘆道:“別人都以爲李尋歡是個脫略行跡,疏忽大意的人,又有誰能看到他小心仔細的一面,到了真正重要的關頭,他真是一點地方都不肯放過。”

孫小紅垂着頭,嘆息道:“這也許是因爲他放過的已大多了”

她忽然擡起頭,盯着孫老先生,道:“這一戰既然早已開始,以你老人家看,到現在爲止他們是誰佔了優勢?”

孫老先生沉吟着,道:“誰也沒有佔到優勢?”

孫小紅又開始用力去咬他自己的嘴脣。

她心亂的時候,就會咬自己的嘴脣,心越亂,咬得越重。

現在她幾乎已將嘴脣咬破了。

孫老先生忽然問道:“你看呢?”

孫小紅道:“我看上官金虹對自己好像比較有信心。”

孫老先生道:“不錯,這隻因近年來他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無往不利,一帆風順,可是,他兒子的死對他卻是個很大的打擊。”

孫小紅道:“還有荊無命,荊無命一走,他的損失也很大。”

孫老先生道:所以他急着要找李尋歡決鬥,爲的就是怕自己的信心消失。”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接着又道:所以這一戰不但關係他兩人的生死勝負,也關係着整個武林的命運。”

孫小紅眨着眼,道:“關係這麼大?”

孫老先生道:“因爲這一戰上官金虹若是勝了,他對自己的信心必定更強,做事必定夏沒有顧忌,到了那時,世上只怕也真沒有人能製得住他了。”

孫小紅眼珠子轉動着,道:“現在我忽然覺得這一戰他是必定勝不了的。”

孫老先生道:“哦?”

孫小紅道:“小李飛刀,例不虛發,他的飛刀從未失手過!”

孫老先生嘆了口氣,道:“上官金虹也從未敗過!”

孫小紅已不咬嘴脣了,抿着嘴笑道:“你老人家莫忘了,他曾經敗過一次的。”

孫老先生道:“哦?”

孫小紅悠悠道:“那天,在洛陽城外的長亭裡,他豈非就曾經敗在你老人家手下?”

孫老先生忽然不說話了。

孫小紅道:“我從來沒有求過你老人傢什麼,現在,我只求你老人家一件事。”

孫老先生又噴出口煙,將自己的眼睛藏在煙霧裡,道:“你說。”

孫小紅道:“我只求你老人家千萬莫要讓李尋歡死,千萬不能”

她忽然撲過去,跪在她爺爺膝下,道:“這世上只有你老人家一個能製得住上官金虹,只有你老人家一個人能救他,你老人家總該知道,他若死了,我也沒法子活下去了。”

煙已散了。

孫老先生的眼睛裡卻彷彿還留着一層霧。

像秋天的霧,淒涼、蕭索

但他嘴角卻帶着笑。

他目光遙視着遠方,輕撫着孫小紅的頭髮,柔聲道:“你是我孫女中最調皮的一個,你若死了,以後還有誰會來拔我的鬍子。揪我的頭髮?”

孫小紅跳了起來,雀躍道:“你答應了?”

孫老先生慢慢的點了點頭,含笑道:“你說來說去,爲的就是要等我說這句話?”

孫小紅的臉紅了,垂着頭笑道:“你老人家總該知道,女大不中留,女兒的心,總是向外的。”

孫老先生大笑道:“但你的臉皮若還是這麼厚,人家敢不敢要你,我可不知道。”

孫小紅的嘴湊到他耳旁,悄悄道:“我知道,他不要我也有法子要他要。”

孫老先生忽然抱住了她,就好像已回到十幾年前,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抱着她柔聲道:“你是我最喜歡的孫女,但卻太調皮,膽子也太大,我一直擔心你找不到婆家,現在你總算找到了個你自己喜歡的,我也替你喜歡。”

孫小紅吃吃笑道:“我找到他,算我運氣,他找到我,也是他的運氣,像我這樣的人,這天下也許還沒有幾個。”

孫老先生又大笑,道:“除了你之外,簡直連一個都沒有。”

孫小紅伏在她爺爺膝上,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愉快,說不出的得意。

因爲她不但有個最值得驕傲的祖父,也有個最值得驕傲的意中人。

親情,愛情,她已全都有了,一個女人還想要求什麼別的呢?

她覺得自己簡直已是世上最快樂的女人。

她覺得前途充滿了光明。

但這時大地卻已暗了下來,光明已被黑暗吞役。

她卻完全沒有感覺到。

“愛情令人盲目。”

這句話聽來雖然很俗氣,但卻的確有它永恆不變的道理。

孫小紅此刻若能張開眼睛,就會發現她爺爺目中的悲哀和痛苦是多麼深邃——別人就算能看到,也永遠猜不出他悲痛是爲了什麼原因?

夜臨,風更冷。

萬簌無聲只剩下枯枝伴着衰草在風中低泣。

李尋歡的人呢?

孫小紅忍不住跑出去,大聲道:“你在上面幹什麼?爲什麼還不下來?”

沒有迴應。

李尋歡他人呢?

八角亭上難道真有什麼險惡的埋伏?李尋歡難道已遭了毒手?

八角亭上懦的是紅色的瓦,還有個全色的頂。

金頂上卻擺着個小小的鐵匣子,用一根黃色的布帶捆住。

鐵匣子是很普通的一種,既沒有雕紋裝飾,也沒有機關消息,你若打開這鐵匣子,裡面絕不會飛出一技彎箭來射穿你的咽喉。

“但這鐵匣子怎麼會到了八角亭的頂上呢?”

鐵匣子裡只有一束頭髮。

頭髮也是很普通的頭髮,黑的,很長,既不香,也不臭,就跟世上成千萬個普通人的頭髮一樣。

但李尋歡卻一直在呆呆的盯着這束頭髮看,孫小紅叫了他幾次,他都沒有聽見。

這頭髮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孫小紅看不出來。

無論誰都看不出來。

李尋歡的臉色很沉重,眼睛也有點發紅。

孫小紅從未看過他這樣子,就連他喝醉的時候,他眼睛還是亮的。

他怎會變成這副樣子?

頭髮就放在亭子裡的石桌上,李尋歡還是在盯着這束頭髮。

孫小紅忍不住問道:“這是誰的頭髮?”

沒有人回答,沒有人能回答。

任何人都可能有這樣的頭髮。

孫小紅道:“這樣長的頭髮,一定是女人的。”

她自己當然也知道這判斷並不正確,因爲男人的頭髮也很長。

因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

誰剪短頭髮,誰就是不孝。

有人說故事,說到一個人女扮男裝忽然被人發現是長頭髮。別人就立刻發覺她是女人了。

說這種故事的人腦筋一定不會很發達,因爲這種事最多隻能騙騙小孩子——奇怪的是,卻偏偏還有人要說這種故事,不但說,甚至還從不變。

孫小紅跺了跺腳,說:“無論如何,這只不過是幾根頭髮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

孫老先生忽然道:“有。”

孫小紅怔了怔,道:“有什麼?”

孫老先生道:“奇怪,而且很奇怪。”

孫小紅道:“哪點奇怪?”

孫老先生道,“很多奇怪。”

他接着又道:“頭髮怎會在鐵匣子裡?鐵匣子怎會在亭子頂上?是誰將它放上去的?有什麼用意?”

孫小紅怔住了。

孫老先生嘆了口氣,道:“若是我猜得不錯,這必定是上官金虹的傑作。”

孫小紅失聲道:“上官金虹?他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孫老先生道:“就爲了要讓李尋歡看到這束頭髮?”

孫小紅道:“可是可是他”

孫老先生道:“他算準了李尋歡一定會先來探測戰場,也算準了他一定會到亭子上去,所以就先將這匣子留在那裡。”

孫小紅道:“可是這頭髮又有什麼特別呢?就算看到了也不會怎麼樣呀,他這麼樣做豈非很滑稽。”

她嘴裡這麼說,心裡也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了,很不對。

像上官金虹這種人,當然絕不會做滑稽的事。

孫老先生眼睛盯着李尋歡,道,“你知道這是誰的頭髮?”

李尋歡沉默了很久,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知道。”

孫老先生厲聲道:“你能不能確定?”

他說話的聲音如此嚴厲,李尋歡怔了怔,道:“我”

孫老先生道:“你也不能確定,是不是?”

他不讓李尋歡開口,接着又道:“上官金虹這麼樣做,就是要你認爲這頭髮是林詩音的,要你認爲她己落入他的掌握,要你的心不定,他纔好殺你,你爲何要上他的當?”

孫小紅也搶着道:“不錯,林姑娘若真的已落人他手裡,他爲何不索性當面來要脅你?”

李尋歡嘆道:“因爲他不能這麼樣做——別人能,他卻不能。”

孫小紅道:“他爲什麼不能?”

李尋歡淡談道:“若有人知道上官金虹是用這種手段才勝了李尋歡的,豈非要被天下人恥笑。”

孫小紅道:“但現在他什麼也沒有說,只不過讓你看到了一束頭髮而已。”

李尋歡道:“這正是他的手段高明之處。”

孫小紅道:“這頭髮也許並不是她的。”

李尋歡道:“也許不是,也許是誰也不能確定。”

孫小紅道:“那麼你若完全不去理會,就當做根本沒有看到,他的心計豈非就自費了。”

李尋歡道:“只可惜我已經看到了。”

孫小紅道:“就因爲他什麼也沒有說,所以你才懷疑,就因爲他算準了你會懷疑,所以才這麼樣做,你也明知道他的用意,卻偏偏還要落入他的圈套。”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苦笑道:“這種荒唐的事,爲什麼偏偏要讓我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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