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依舊的下個不停,彷彿這天地之間,除了暴雨沖刷着地面的“嘩嘩”聲音,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存在。
狂風呼嘯,雨勢更猛,那無情的暴雨氣勢洶洶的沖刷着大地萬物,就像與大地萬物有着難以了結的仇恨一般。有幾道閃電光芒閃爍而過,隨即是一陣“刺啦啦”“轟隆”的驚雷,在雷光照耀下,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猙獰可怖。
雨簾中,不少的太清宮弟子都目睹了那師姐弟二人被樹妖一口吞噬下去,雖然想上去幫忙,但是有心無力。他們與樹妖纏鬥了太久,微末的道行均不敵這修煉萬年的妖物,手中的法術就像爲這樹妖撓癢一般,對它毫無傷害。
此刻,除了何方路與落霞大師憑藉百餘年積攢的深厚功力,可以與樹妖繼續纏鬥,那些年輕弟子道行淺薄,稍稍幾下打鬥,便死傷過半,只有柳長歌、上官羽等修爲拔尖的弟子有幸存下來,但也是與樹妖苦苦的糾纏着。
張靈兒在顏驥與樑湘菱二人身後的不遠處,親眼目睹了他們被樹妖吞噬,愣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件事意味着什麼。她心中莫名的難過驀然騰起,就彷彿失去了至親至愛的人一般難受。
也許對於張靈兒來說,那兩個人就是她“至親至愛”的人吧!雖然她認識樑湘菱不到三年,但關係已經極爲密切,就像無話不說的姐妹,前些日子她腿了受傷,得到了樑湘菱無微不至的照顧,已是倍感溫暖。在太清宮八百弟子當中,能與她有這種深厚感情的,就只有那麼幾位,所以她很不捨得那幾個僅有的人離去。
她心痛之餘,淚水已經奪眶而出,但暴雨在她俏臉上衝刷而過,看不到她此刻是流着淚的。
張靈兒再一次感受到了生離死別的痛苦,就像三年前那個夜晚,無數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在她面前死去,雖然那些人並不全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但那種死人的場面,也是她所不願見到的。
於是,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渺小,什麼也改變不了。
只能無奈的旁觀。
※※※
當顏驥感覺到耳邊有一陣溼熱的氣流快速掠過,然後眼前一黑,頃刻間便置身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地方。
此時,他與師姐樑湘菱已經感受不到打臉生疼的雨滴,而且還有覺得四周有宜人的溼熱暖流,只覺舒適無比。他們藉着驚虹仙劍的玄青光芒看四周去,纔看清他們現在置身於一處寬敞的山洞裡,只是這山洞裡的的巖壁大有古怪,看起來像是腐木,而且空氣還飄散着一陣刺鼻的腐木味道,聞着噁心欲嘔。
顏驥看了一會兒,向一旁的樑湘菱問道:“師姐,這是哪裡?我們怎麼忽然就來到這個山洞裡了?就像做夢一樣,完全沒有感覺,莫不是那樹妖施展了什麼古怪的妖法?”
樑湘菱看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眼角注意到顏驥此刻仍舊是緊緊握住她的手,微微笑了笑,略顯靦腆的對顏驥道:“師弟,你的鹹豬手可以鬆開了麼?現在已經不逃命了,你還抓着不放。”
顏驥臉上一紅,閃電般鬆開了那隻白皙的玉手,尷尬笑了笑,卻不知說些什麼,只得轉移話題道:“當務之急,是該搞清楚這事哪裡,這裡看起來並無出口,應當要尋找出口才是。”
樑湘菱也不再看向顏驥,繼續環視着四周的腐木般的巖壁。
想了許久,仍舊弄不明白眼前所見是怎麼回事,不過她待在這個地方越久,越發感覺倒胸中沉悶,似乎這裡的空氣越來越少,而且聞着那刺鼻的腐木味道,已有頭重腳輕,昏昏欲睡的感覺,着實難受。
樑湘菱皺着沉思着,耳中隱隱聽到外面有“隆隆”的雷聲響起,不時還有幾聲仙劍的嗡鳴,這些聲音明顯是同門在與那樹妖的鬥法。
“遭了!”樑湘菱忽然驚呼着。
顏驥忙問:“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
樑湘菱秀眉緊皺,臉色已經煞白,口裡顫顫的說道:“我們、我們可能是在那樹妖的肚子裡面,你看這洞壁全身爛木頭,我們被那樹妖吃進了肚子裡!”
顏驥嚇了一跳,一顆心砰砰亂跳,驚呼道:“難怪這裡面有些溼熱,而且空氣還越來越少,難道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自他離開八公山以來,也經歷了不少次的生死劫難,當死亡來臨時,便覺得不是那麼可怕,他也曾在心中想過自己會有哪些死法。不過被妖物當點心生吞下去這種死法,他倒從未考慮過,因此心中多多少少都對這種死法產生恐懼。
樑湘菱看他一臉驚慌,面頰流汗的神情,微微笑道:“怎麼?你害怕麼?我還當你膽子很大,不怕死呢!”
她這般摸樣,倒顯得她對生死無所顧慮,看破一切。
顏驥以爲師姐是在嘲笑他,想要討回面子,便做出一副安然鎮定的模樣,道:“我當然不是怕死,我只是很想活下來而已。”
樑湘菱嫣然笑道:“那不還是怕死麼?”
顏驥一時語塞,說不上話,憋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我只是不想看到師姐你死在我面前,所以我纔不想死,要盡力保護着你,讓你也不要死。”
樑湘菱聽着這句話,似乎有所感觸,怔了一下,但隨即有很快恢復正常,啐了他一口,嗔怒道:“烏鴉嘴,什麼你死我死的,就算要死了,也不要老是把‘死’字掛在嘴邊吧?”
顏驥被師姐這麼一聲喝斥,劍眉一揚,道:“好像是你先說起‘死’這個字的吧?是你先說我怕死的。”
樑湘菱瞥了他一眼,罵道:“白癡,明明是你先說‘死’這個字的,你說我們要死在這裡了。”
顏驥想了一下,確實是這麼回事,登時啞口無言。
此刻,樑湘菱與顏驥說了許多話,覺得胸中沉悶愈發嚴重,腦中也是昏昏沉沉,頭暈目眩。
顏驥也有這種反應,但看着師姐的俏臉越發蒼白,似乎比他還嚴重,當下立刻不再多想,將手中驚虹仙劍緩緩舉在頭頂。
玄青色光芒在這片朽木構建成的洞穴裡一下子亮了起來,瞬間照亮了所有的空間,不過顏驥向遠處看去時,竟然還有一些空間尚未被劍芒照到,一片黑暗,不知這樹妖肚裡的空間到底有多大。
玄青光芒在這片空間裡縈繞着,彷彿璀璨的星空,燦爛無比。隨即,萬丈青芒似受到了無形力量的牽引一般,爭擁着匯聚到驚虹的劍身之上,眨眼間便凝聚出一柄寬大的青色光劍。
玄青光芒照在顏驥的臉上,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但此時他心裡所想的,已經很明顯了,他要破開這樹妖的肚腹,然後活下去。
只聽顏驥一聲怒喝,那柄玄青色的大劍轟然斬下,隨着一聲轟隆巨響,這片空間裡已是光焰四射,氣流飛竄,而且顏驥還隱隱感覺到腳下一陣晃動,不知是不是那樹妖感覺到了疼痛。
“我已是不死不滅之身,神劍我也不懼!你能奈我何?真是愚昧!”
便在此時,一陣沉悶的告誡聲從外面響起,顏驥聽得朦朦朧朧,但也能聽清說些什麼。
玄青光焰散去之時,顏驥才發覺那洞壁之上只出現了一道細長的裂縫,只有手掌那麼寬,實在不足以鑽出去。
顏驥已經用盡十成力道去斬出這一劍,即便這樣也不能破開樹妖的肚腹,他漸漸失望了,不停地在心中問道:“我就這樣死了麼?”
他心中這般想着,但身旁的樑湘菱漸漸支撐不下去了,臉色白得像死人臉一般,站在那裡搖搖晃晃地,將要跌倒。顏驥忙走過去扶着師姐,現在離師姐很近,清楚地聽到她的呼吸聲愈發急促,想來是受不了這刺鼻的朽木味道。
而顏驥的身體卻能禁受住這怪異的朽木味道,最多就是有些頭暈頭痛的反應,還不至於倒下去。想來多半是歸功於他體內的“鳳血”“麒麟血”這兩種神血。
不多片刻,顏驥聽到樑湘菱的呼吸聲漸漸微弱了,胸口的起伏也有所減緩,看來多半是要氣絕。顏驥見此情形,偏偏又無力改變現狀,急得額汗珠,大口喘息。想着師姐就此離去,萬般難過涌上心頭,眼中微微發紅,竟似要哭出來一般。
爲什麼又是這種生死別離?
“師弟……”樑湘菱緩緩擡起手,柔若無骨的手掌抓住顏驥的手腕,口中低低發出微弱的聲音:“不要怕死……人死了還是有靈魂的,一樣可以想事情,可以看見想看的人……”
說道這裡,聲音漸漸小了,聽不見了,但她雙脣仍在不停地動着,似乎想要說什麼話。
顏驥將耳朵靠近樑湘菱嘴邊,哽咽道:“師姐,你想說什麼?”不過饒是他這樣,也聽不清樑湘菱說些什麼,只聽到她不停重複着一個“你”字。
一個人最無奈,最心痛的時候,是不是就是經歷着這種場面的時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比“失去”這兩個字令人心痛?
饒是如此,那呼吸漸漸微弱的女子依舊用餘力抓住她師弟的手腕,香脣微微動着。她還不想這麼早就死,不過不是她怕死,而是她還有一些話還未說完,緊緊抓着顏驥的手腕抗爭着。
顏驥見此,心中更加悲痛,將懷中的嬌軀緊緊擁住,看着她抽搐的臉龐,抽泣道:“也罷,就像你說的那樣,死了還有靈魂,一樣可以看到你……師姐……有什麼遺憾的話,等再次相見時再說吧……你等着我。”
這時,樑湘菱抓着顏驥左手腕的白皙手掌,觸碰到了顏驥手腕上帶着的那塊刻有“菱”字的玉墜。
當她手與玉墜觸碰之時,那玉墜上竟然有淡淡的白光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