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少女聽了顏驥的敘說,眼眶已是微微發紅,聲音略微顫抖道:“原來你這麼可憐,四歲的時候就沒有家了,在外流浪的日子一定很苦吧。”
見這少女似要被感動哭泣,顏驥的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絲欺騙別人的罪惡感。想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卻不知如何說起。
少女終究沒有哭出來,沉寂了許久,纔回答顏驥方纔問的問題:“我經常看着你,是因爲你長得和我哥哥很像,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爲是哥哥回來了。”
顏驥吶吶的“哦”了一聲,道:“你哥哥他出遠門了,不能經常回來看你,所以你很想他。”
少女輕輕搖頭,道:“不是出遠門了,是走了。”
顏驥當時還未反應過來她口中“走了”的真正意思,說道:“走了就不回來看你了麼?”
少女點了點頭,低聲道:“人死了怎麼還能活過來?其實我早就該明白你不是我哥哥的,只是不願意接受哥哥死的事實。”
頓了頓,又道:“你和哥哥長得太像了,每次我想哥哥的時候,就會跑來看看你,看得癡了,就真以爲是哥哥在我面前走動……”說着,她潸然淚下。
顏驥這才明白“走了”的意思,看着少女在自己面前傷心落淚,心裡也不是滋味,想安慰她幾句,卻不知如何開口,就這般沉默不語,任她哭泣。
許久,少女才停止哭泣,揉着烏溜溜的大眼睛,道:“大哥哥,你回去睡覺吧,打擾了你在這散步,對不住了。”
少女說完,也不理會顏驥的反應,便轉身離開長廊。
顏驥從少女消瘦的背影中,看出了無盡的孤獨,淒冷,這少女是否也和自己一樣,是一個傷心落寞的人?沒了至親至愛的人在身邊?她就像自己思念師姐一般,思念着她的哥哥麼?
“魔教女子……”
顏驥喃喃地念着這四個字,然後沉寂下來,在清冷的月色下怔怔發呆。
也許是受那少女的影響,顏驥忽然想起了他的師姐。
她溫和的笑容,美麗的臉龐,不斷在顏驥的腦中浮現出來,滿滿佔據着他的思想,使他心中不再想着別的事。
她的形象,深深地刻在顏驥的腦中,揮之不去。
他又開始在心中懷念她無私的關愛,溫暖,懷念那隨時向他耳朵、腦袋招呼而來的玉手。
總是在離別之後,才發覺生命中的她,已經是刻骨銘心,難以忘懷,是否所有的人都是這樣呢?
“曾經聽軒轅香說過師姐還活着,那她現在又在哪裡呢?”
“是被魔教抓去當俘虜了麼?”
顏驥握緊了拳頭,指上關節“咔咔”作響。
長廊下,他緩緩的前行、徘徊,思念着遠方的佳人,更無睡意,看來今夜難眠。
長廊盡頭是一間小亭,隱隱能聽到一男一女的柔聲細語的說話,是一對戀人在訴說着無盡的甜蜜。
那男子的聲音很是耳熟,顏驥對這聲音的印象較爲深刻,一時難以想出是誰,但在腦子仔細搜尋一遍,得出了答案:
蕭逸!
他緩緩的得走向小亭,想要看清楚亭下的人。
正如顏驥所想,亭下那長身玉立,白衣勝雪的英俊男子是蕭逸無疑,較之以前,他幾乎沒有變化,只是面頰消瘦了幾許。
他懷中依靠着一個紅杉少婦,眉目清雅,膚色白裡泛紅,相貌甚是嬌美,那少婦的腹部微微隆起,應該是有五、六個月的身孕。
“他也是改名換姓混入魔教的麼?”
顏驥只是佇立在蕭逸身後,不敢上前打擾。他很清楚,若要上前相認,定會被那魔教少婦看出了破綻。
“喂!你這小子在看什麼呢!”
少婦發現不遠處的顏驥,不禁有些微微臉紅,與蕭逸的親密動作也收斂了許多。
蕭逸悠悠然地轉回頭,見了身後的顏驥,卻沒有一絲驚奇的反應,反倒把他當做陌路人一般,笑着問道:“喂!你這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瞎轉什麼?”
說着,做出一副厭煩的模樣,朝着顏驥直襬手道:“趕快走!別在這裡了。”
顏驥明白了他的意思,躬身說了句“多有打擾”,然後轉身離開。他的腳步極慢,故意等待着蕭逸。
經過一片黑暗的迴廊,見蕭逸忽然出現在黑暗之中,低低朝着顏驥說了句:“快跟我來。”語畢,他快速走進一間別苑。
顏驥緊跟在他的身後,快步踏進了別苑。院中一片漆黑,只見一間房屋中亮着微弱燈光。
顏驥前腳踏入院門,蕭逸便將大門關上,匆匆將顏驥拉入點燈的那間屋中,急切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被俘進來的,還是混進來的?”
顏驥回道:“是混進來的。”
蕭逸忙又問道:“是聽說你師父被囚禁在應龍山莊,所以你才混進來,打算救你師父出去的麼?”
顏驥點了點頭,眉目之間滿是歡喜,問道:“蕭師兄,你也是混進來的麼?”
蕭逸的神情忽然變得尷尬幾分,頓了片刻,才道:“我和你不一樣,那天晚上,我投降了聖龍教,現在,我已經是聖龍教的弟子了。”
聽了他的回答,顏驥回想起了涼亭下,他與那紅杉少婦親密無間的模樣,不禁又想起師姐樑湘菱曾經傷心痛哭的時候,不知不覺,他對蕭逸萌生出了微微的恨意,嘲笑道:“這一年半,你似乎過得很快樂,比你在三清觀的生活好了許多。媳婦也有了,孩子也快有了,人生得此,還欲求何?”
蕭逸卻不避嫌,淡淡回道:“是的,比以前好了許多。”
“如今你已是魔教的人了,定是要忠興守護魔教的,不知你會不會出手拿下我,向魔頭表示忠心。”顏驥的聲音變得有些冰冷。
蕭逸輕笑一下,緩緩道:“不會,這些年來,我經歷了許多、許多,已然看透這個江湖了。正魔相爭的事我也不願意去管了,這次在應龍堂辦完事之後,我不打算回總壇了,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避世隱居。”
“那個女人是魔教的麼?你也帶她一起隱居?”顏驥冷聲問道。
蕭逸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們一起遠離江湖的紛爭。”
“她對你一定很好吧?你們很恩愛?”
蕭逸微笑道:“她雖是魔教女子,但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你還記得我曾經離開三清觀兩年麼?那次我執行任務,與魔教的人打鬥受了重傷,幾乎快要喪命,便是她不顧身份救了我的命,不分晝夜地照顧我整整兩年。”
“所以你回來之後就負了師姐,”顏驥憤憤不平道:“魔教攻山的那個晚上,我跟師姐打算逃走的時候,你可知道師姐她做了什麼?”
蕭逸追問道:“她做了什麼?”
顏驥緊握着雙拳,沉聲說道:“她想的是你啊!她當時不願意走,想去看看你怎麼樣。你難道以爲師姐就是個薄情寡義的人麼?她心裡就沒想着你,沒有愛護你麼?”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如果不是想着要去看你而耽誤了時間,或許師姐她……”
蕭逸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茫然,矛盾,向顏驥追問道:“她怎麼?”
顏驥情緒激憤,向他反問道:“我還想問你她怎麼了!這些年來,你在魔教混的那麼好!有沒有順便打聽過師姐的下落?她到底是被魔教俘虜了,還是被殺了,你有沒有關心過麼?就算她死了,她知道心裡最思念的那個人沒有思念她,死了也會難過。”
蕭逸沉吟了許久,才吶吶問道:“她……死了麼?”
“死了麼?”顏驥喃喃的念着這句話,想起了師姐曾經曾經傷心落淚的模樣,心頭一陣酸熱,幾乎要哭了出來。
蕭逸輕輕拍着顏驥的肩膀,低聲問道:“你師姐對你很好吧?她也是非常善良的好女孩,在喜歡的人面前,她從來不會發過脾氣,只是……我和她沒有緣分!”
“緣分?”顏驥冷笑着念着兩個字,說道:“什麼東西?緣分是什麼東西啊?我只知道‘情義’與‘承諾’,卻不知這‘緣分’到底是什麼東西。”
蕭逸也冷笑了一聲,道:“你教訓的是,像我這麼個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師姐付出的。我以後會留心你師姐下落的,等找到了你師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愛護她,不要再與她鬥嘴。我從未與你師姐有過親密的動作,她仍是清白之身,你們……”
顏驥憤然打斷道:“你說的話,讓人聽了就覺得噁心,讓人很討厭。”
蕭逸嘴角動了幾下,忽然轉變了話題:“你在這裡可有打探到你師父的下落?”
顏驥搖了搖頭,道:“還沒有,剛混進來不久,這裡的路線還沒有摸清楚。”
蕭逸“哦”了一聲,思慮了許久才道:“廣一師叔被關押的具體地方,我也是不知道的,幫不了你什麼忙,你在這裡先不要輕舉妄動,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到一張應龍山莊的地圖,遇見了什麼危險,也好快點逃出應龍山莊。”
顏驥冷冷道:“謝謝你肯幫忙,不過我依舊會討厭你這種人的。”
蕭逸在顏驥的肩頭輕輕拍了幾下,道:“沒關係的,我本來就對不起你師姐,你討厭我是應該的,就算你要教訓我,我也不會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