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會面的召集人是張斌,率先上火爭吵的也是他。
張斌怒不可遏,指着對面的諸風、饒興宇吼道:“是兄弟的,就別再廢話!回不回壽州給個痛快話兒!”
原屬北方情報司的饒興宇振聲駁道:“林大人講過,局部的戰術,必須要服從全局的戰略!現在,林大人既然決定在壽州堅守,一定有整盤的計劃,南北大戰也一定不會很快結束,我們必須從長計議,一切急不得。”
原本是暗殺組的洪破天走了過來,抱住了張斌肩膀,和聲勸道:“張大哥,看你這話說的!我們以前是兄弟,現在還是兄弟,未來永遠都是兄弟!咱特種兵不都是這樣發誓的嗎?!壽州我們一定是要回的,關鍵是什麼時間回,纔是林大人希望我們回的恰當時間!”
饒興宇深呼吸兩下,按捺住情緒,走上前向張斌拱手,誠摯地說道:“張大哥,我們都理解您回去保護林大人的心情,也請您相信,我們每一個兄弟同樣都想現在就殺回去,可是,我們真的希望張大哥您考慮一下我們的目標和任務!”
“我也知道!可是,林大人現在被二十萬周軍圍着呢!”張斌急喘了幾口粗氣,痛聲吼道,“林大人第一次帶我們出去拉練時,曾經強調說,只要還有一點點的意志,還有一點點的希望,就不能倒下!現在的壽州孤立無援,林大人最需要的就是希望,壽州城百姓最需要的也是希望,那怕只是知道外面還有援兵的希望!可現在,還有誰像我們一樣牽掛擔心林大人?南京城有嗎?東都會有嗎?都沒有!只有我們!我們必須殺回去!”
張斌紅着眼,指着饒興宇問道:“你在慈州整了幾個縣?發展了多少兄弟?”
饒興宇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那裡進展比較慢,才完成了一個縣,對人要求很嚴,才發展近四百兄弟,正在訓練。”
張斌再指向諸風。
諸風微微點頭,舉起了兩根手指,解釋道:“絳州地區整了兩個縣,收了八百二十三名兄弟,還有近千名北漢和僞周兵暗中投靠!”
張斌一拍大腿,低聲吼道:“我在隰州也整了兩個縣,全部加一塊兒,聚攏了九百多名兄弟!三州加起來,咱們也有近三千名兄弟,完全可以湊成支援壽州的一支力量了!”
饒興宇立即搖頭:“張大哥,不能這樣子簡單加起來算。這些人肯在現在四面皆敵的形勢下跟着我們,那是因爲腳下是他們的家鄉故土,咱們又爲他們奪回了土地和錢糧,如果現在讓他們去異國他鄉作戰,擺明又是敵衆我寡,只怕好多兄弟會心生猶豫的!”
張斌的大眼睜圓了,指着饒興宇說道:“就你愛跟我作對!我的兄弟一定不會貪生怕死的!你們都別忘了,萬一林大人有個好歹,咱們的一切都沒有了!我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咱們以往的功勞會被人一抹而空,而咱們所有人也必定會被各路大軍橫掃而光的!”
饒興宇張了張嘴,無奈地搖搖頭,坐下不說話了。
諸風走了過來,用力攬住了張斌的肩膀。張斌掙了兩下,沒有掙開,也就不再動,喘着粗氣不吭聲。
“張大哥,你剛纔說的‘希望’兩個字非常好,我們的確是林大人和壽州百姓的希望,我支持你回去!”諸風誠懇地低聲說道。
“諸大哥!”饒興宇一驚,大聲喊道。
諸風手一伸,止住了饒興宇,輕聲說道:“張大哥講得很對,至少要讓重重被圍的壽州城軍民看到各方來援的希望。”
“那諸大哥的意思是多少人第一批殺回去?”饒興宇無奈地搖搖頭,緊跟着問道。
“那當然是多多益善了!”張斌立刻興奮地站起來,搓着一雙大手說道,“咱們三州各精選一百高手,我帶着他們將周軍的後路攪個天翻地覆,然後直插壽州,支援林大人!”
諸風略一皺眉,環視一圈後詢問:“兄弟們,你們在各地的行動反響如何?”
饒興宇立刻來勁了,站起身來,興奮道:“那傢伙,沒得說,愣是要得!我們每到一地,剛開始人都不相信,等到我們打下地主塢堡,開始分田地、錢糧時,那些村民都瘋了一樣,再招募人就好辦了,爭着參加我們的軍隊。我一直着力控制着入伍的人數,精中選精,集中訓練,每一個村再留下兩到三名兄弟帶領青壯們訓練,準備保衛家園,到處幹得熱火朝天!”
洪破天一拍大腿,接道:“我跟着張大哥,在隰州也是這番模樣,鄉親們熱情異常高漲。不過,有一些人也在私下裡犯嘀咕,怕我們回頭一走,又被人搶走了田地。”
“那正好啊!他們豈不是正好跟着咱們訓練,自己出來保衛家園?!省得今天屬於什麼大漢,明天屬於什麼大周,後天還不知道屬於誰呢?不管誰來了,都得向人家繳糧納稅!”張斌粗聲嚷道。
諸風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過去攬住張斌的肩膀,大聲說道:“我在絳州也是這樣!這就是張大哥所說的希望,咱們給了三州百姓真正像個人一樣生活的希望,他們自然會精神百倍,但現在林大人被大軍圍着,形勢逼人,我感覺僅這樣子分土地、分財產還不夠,必須再加把火加快進度才行!”
“諸大哥,你趕緊說說,怎麼加這把火?”饒興宇搶過來,相比略顯瘦小的他微踮起腳尖攬住了諸風的肩膀。
諸風哈哈一笑,拉着張斌、饒興宇在石頭上坐下,低聲說道:“不納稅!不繳糧!保財產!”
張斌大手立刻狠拍了諸風一下,怪聲說道:“呦,不愧是林大人親手調教的人,這些招夠狠,夠絕,不過,那效果也一定夠味!”
諸風眉頭一擰,語帶寒意說道:“一者,林大人說過,在他的設想當中,未來的稅收來源主要應該在科技和商業上,農業本來就不應該是主要稅源!二者,咱們既然走出一條與衆不同的新路子,要給三州百姓以希望,那就索性將這個希望弄得大一些,讓其他任何想覬覦這塊土地的人今後都無法輕鬆接手!”
洪破天獰笑一聲,冷聲道:“對,就是得讓三州軍民以後只知道壽州,只認得林大人!”
陪着大家興奮了一小會兒,饒興宇慢慢斂去了臉上的笑意,低聲問道:“那這樣子的話,以後這三州之地就難容於漢、周,只怕要面臨不少劫難!”
洪破天鼻子輕哼一聲:“天底下沒有好處得盡卻不需任何付出的道理!三州之民如果想活得像個人樣,就得付出必須的代價!”
張斌又重重拍了諸風一下,笑咪咪地問道:“好你個諸風,說,到底林大人臨行前有沒有給你秘密交待過這些?你這是要在三州之地爲林大人另謀一個薛地的架勢啊?”
咦,這句話立刻讓現場人把眼光都盯到張斌身上。這廝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有文化了?
張斌所講的是戰國時代一個很有名的典故。齊人馮諼在戰國四公子之一孟嘗君手下當門客時,先後公開叫喊“食無魚……出無車……無以爲家”,以種種方式要到了各類優厚待遇。後來,馮諼自告奮勇去薛地爲孟嘗君收帳,自作主張將所有條據一把火給燒了,聲稱是爲孟嘗君“市義”,着實把孟嘗君的鼻子都給氣歪了!
不過,後來當齊王逼孟嘗君離開朝堂時,他在馮諼的勸說下趕往薛地避難。結果,離目的地還有百里路呢,薛地百姓已經扶老攜幼,沿路迎了過來!這時,孟嘗君方纔明白馮諼的“市義”其實是在爲自己營造一條安全的退路和棲身之地。
“切,你們真以爲俺老張是大老粗啊?告訴你們,我懂得多了!”張斌一雙大眼逐個瞪着眼前的人,盛氣凌人地逼得他們不得不一一點頭認可後,方纔接着說道,“不過,這個故事的確是手下一名兄弟講給我聽的!我覺得挺適合拿來用的。”
切!衆人不約而同投射過去無比鄙夷的目光。
諸風笑笑,向張斌誠懇地說道:“張大哥,如果您真的這麼想,那您一定能理解我們現在三州行動的重要性。林大人向來謀事在先,壽州暫時必定無憂,希望您能帶着最精幹的少數兄弟回去,發揮咱們特種兵的作用,給林大人和壽州人送去希望。等我們加快速度將三州徹底收復了,必定匯聚精銳襄助大哥,支援壽州,支援大唐!”
張斌長吁一口氣,點點頭道:“我也知道現在的事情耽誤不得,但心裡着實太過牽掛林大人了!那好吧,我就只帶一干得心應手的老兄弟回去,咱們每隔半月聯繫一次!”
諸風、饒興宇、洪破天同時一擊胸膛,低聲吼道:“請張大哥放心!祝張大哥立下偉功!”
張斌臉色凝重下來,一一上前擁抱三位兄弟,低聲交待道:“在這三州,外來的軍隊和人都靠不住,只能靠咱們自己,你們一切小心!記住林大人講過的一句話,我們永遠的依靠,只能是腳下的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
其他人鄭重點頭,一羣兄弟緊緊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