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二進院,但見一個比他還要高上些許,壯碩如牛的男子被一條有兩指般粗的鐵鏈綁在八角亭的柱樑上,衣袖已經磨損,露出赤色的皮膚。
地面散落很多斷裂掉的繩索。看來是繩索綁不住了,才用上鐵鏈。
他不斷地掙扎、磨牙,發出野獸般的嘶嘶聲,像一頭發了瘋的黑熊。
李宇軒起疑,凝神端詳,更沒遺漏此人的呼吸與心跳聲。實在是顛狂時所有的症狀,他才繼續隨引路侍衛往內走。
來到掛着皇帝親書“孝恭德儉”牌匾的正殿後,侍衛對內侍道:“請公公通傳,李少將軍來了。”並不用“求見”的字眼。
“李少將軍稍等,奴才這就入內稟報。”內侍恭敬地行禮後,急急忙往後殿走去。
早就有人知會了後頭。
“爺,你快換套乾淨衣裳,不然那廝眼光毒得很,一看就知道外頭是你砸的了。”
黃鶴急得手忙腳亂,他還不知道齊青玉受傷的事,只道懷王受的刺激肯定與李宇軒有關,纔會發了瘋。
“本王讓你們找沈宜蘭過來,人呢?”懷王十分暴躁,騰騰怒火根本沒有熄滅的跡象,反而越燒越旺。
“爺,沈姑娘正在作畫,說晚些作完畫纔有空到府裡來。”冬臨侍候懷王十年了,從未經歷過像今天這樣的事,臉上不由得佈滿畏懼之色,看也不敢看懷王一眼,腰幾乎貼到地上去。
黃鶴因被無視。心生埋怨:“爺,你還管那女人做什麼,就是裝蒜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讓你立刻滾回邢臺藏起來,聽不懂嗎?”懷王腥紅的眸忽然鎖定黃鶴,狂暴的氣勢叫人心驚膽顫,就連黃鶴也不能倖免。
“咱……咱這,不是臨走前看到爺發這麼大的火……”黃鶴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所以?要本王親手將你扔進秘道?”懷王臉色相當難看,幽深的黑眸射出冷戾駭人的光芒。
黃鶴從未見他如此生氣,驚訝萬分脫口而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滾!”霎時白色的身影一閃。比眨眼還要短暫的瞬間。就聽得呯的一聲大響,黃鶴整個人給扔進一條秘道里。
黃鶴頭給撞出一個饅頭大的包來,卻沒生氣,反而屁顛屁顛地從裡頭一間密室中取出夜行衣。準備潛伏到半夜。跟齊青玉道個別。再回刑臺辦懷王交待的差事。
半晌後,冬臨抹了把汗,壯着膽子提醒:“爺。李少將軍來了。”他雙腿一直在抖,卻不敢讓自己的嘴巴抖,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得清清楚楚。
“有請。”出乎意料地,懷王答話了。
“有請?”冬臨突然反應不過來,請在這裡,行嗎?他左右環顧一週,這裡哪有一樣東西是好的,就連地上,也是碎開了五顏六色的花。
“儘管去請,本公子不介意爲五殿下打掩護。”忽地,一道慵懶而清遠的聲音自屏風後頭響起。
懷王眼角肌肉倏地一跳,什麼時候來了這樣一個令人倒胃口的傢伙!
他斜眼看着敞開了衣襟走出來,一臉風`騷的蘇定言,不過這主意不錯。就像無聊時,聽聽葷段子。
“叫你弟弟來差不多,你姿色還真差了些兒。”懷王戲謔一笑,高漲的怒火已經慢慢回落。
“哎喲,”蘇定言作女子般的嬌嗔:“本公子已經長得不錯了。想我弟弟?他現在在哪裡相信殿下比我更清楚。”
言語中竟是有些埋怨,當年懷王的人逼走了蘇定康。
爲了此事,他這八年來,將鄭長歌視作路人。鄭長歌手中的庶務,在臨安與東吳全線潰敗,就連田產種了也是白種,因爲到了最後都會顆粒無收。
若非有懷王作靠山,恐怕他已經將鄭長歌廢了,而那個叫齊青玉的小女人。
到現時爲止,他都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手下留情。
難道就是因爲懷王將他親手設計的船送給了她?
他該將她深山野嶺,讓她好好感受一個孤單無依的感覺。想想他可憐的弟弟,如今到底身在何處。
傻子。
蘇定言冷哼。
“老子怎麼會清楚,老子又不想睡他。”懷王嫌棄地瞪了蘇定言一眼,“趕快把你衣裳弄好,吃了本王的舞姬都不曉得抹嘴。”
“不是敞開了做戲給貴客看?”蘇定言疑惑地問,手已經伸出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裳。
“欲蓋彌章的蠢事,本王從來不屑爲之。”懷王已經恢復了理智。
“剛纔我睡那個,有沒有毒?”蘇定言突然驚訝地問,“好像以前也睡了好幾個,但我確定沒有睡你的蝶兒?”他幡然醒覺,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種嘲諷式的驚懼來。
懷王踩着尖銳的碎瓷,走到變了形的錦榻上坐下,不以爲然地道:“要不到吳冰蠶那兒瞅瞅。”他沒丟的女人,還真沒人敢睡。
蘇定言心想,既然不要他做戲,他就要走了。但臨走前,他突然問,“殿下,你確定你要把齊六姑娘給李宇軒?”秀氣的眼底除了認真還有戒慎。
懷王豈會不知道這種有戀弟情緒的人的心思,冷嗤道:“別做夢了,憑你們還搶不過李宇軒。”
“誰說的,只要你不要,我就讓康兒回來搶。”
“別給本王添亂,滾遠點。”
“若是康兒自己要回來,殿下就不能開恩?”
面對蘇定言的逼問,懷王突然間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在蘇定言想放棄時,懷王給出了答案:“本王敢跟你賭,蘇定康若此時回來與李宇軒搶女人,必死無疑。”
“殿下將她賞賜給康兒吧。”蘇定言忽然跪下。
“你們當她是狗,本王愛賞誰就賞誰?賞你康兒一具白骨要不要?”懷王忽地變臉,語氣充滿威懾之餘,更多的是嘲諷。
蘇定言倏地一震,不敢糾纏,無可奈何地叩首退下。
“有請李少將軍。”冬臨瞄準時機,扯開嗓子尖叫。
蘇定言莫名其妙有些緊張,與迎面而來的李宇軒擦身而過時,身體明顯感覺到一股強大無匹的壓迫感,居然與懷王不相上下。
怪不得……他的心像壓了塊大石頭,心神恍惚地走了。
“參見殿下。”李宇軒目不斜視,卻早已經把殿內一切盡收眼底,殿內比刮龍捲風還要凌亂。
“少將軍免禮。”懷王和善地一笑,指了指殿內唯一一張完好的千年烏木盤龍圓杌,“請坐。”又吩咐候在大門口的冬臨上茶。
“謝殿下。”李宇軒行禮,落座。地上的碎瓷防礙了他的腳,稍微一使勁,腳下就平整了。
懷王眸底深處閃過一絲忌憚之色,佯裝沒看見,慢慢悠悠地說:“少將軍與本王情同兄弟,不對,咱們本來就是兄弟。”他意味不明地掃了李宇軒一眼,才又道:“私下這種虛禮就免了吧。”
李宇軒刻板地說:“微臣不敢。”
無趣。
懷王冷哼。
冬臨親自奉茶後,招呼一衆僕從躲得遠遠的。
之後誰也沒說話,四周靜悄悄。靜得幾乎連三、四里外某處某戶某人憂愁的目光、虛弱的呼吸聲都能感覺到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後,李宇軒率先開口:“請懷王將脅持齊六姑娘的人交給微臣處置。”
懷王驚訝而無奈地道:“真對不起,只剩骨頭了,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