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回定義爲親戚、鄰里的小聚,所以,按照紅七的意思,佈置主要是以溫馨、舒適、悠閒爲主,不用弄得太正式。再加上這些天時不時有些小雨,天氣不怎麼好,地上總是有些溼漉漉的,因此,主要就佈置在了室內。按照邀請的人數,根據年齡,做了劃分。既然是家常,也不用什麼特別的,日常的就好。女人們,年紀大的,主要準備了各種牌具;年紀輕的,也可以摸牌,也可以投壺、擊鼓傳花什麼的,都是一些女孩子家常玩的遊戲。
男人嘛,自然有他們的耍子,汝南王也來了,不怕鎮不住場子。
汝南王府、寧遠侯府來得都比較早,也有幫紅府待客的意思。畢竟是紅府第一次宴客,有什麼不周到、失禮的地方,一是可以提醒一二,二是可以代爲周全。而且,有他們在,也不怕冷了場子。
汝南王朱振南、世子朱靖寒都來了,自然有二老爺他們出面接待。紅七雖然是家主,但是,不該她攙和的場合她也不會硬要亂攙和。男人們的有些話題,女人在就不好說了。比如說青樓的那個豔妓如何什麼的,女人怎麼插得進去?偏偏男人們的交情,很多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有時候比說什麼政治、談什麼時局都更來得快、而且牢固。
紅二的婆婆寧遠侯夫人這些日子有些不好,他的長子有差事在身,長媳在家侍疾,就沒有來。倒是公公寧遠侯俞爲來了,正和汝南王說着話。因爲紅大、紅二的關係,兩府的關係還是不錯的,一向都有走動。
紅二和她的丈夫二公子俞海也來了。
俞海是個斯文愛笑的年輕人,性子很活潑,同紅二的感情看起來很好,過來拜見幾個太太,時不時的,眼睛就會轉到紅二那裡去,鶼鰈情深,看得三太太笑眯了眼。大太太見狀就打趣他,他也不臉紅。反而笑問大太太,爲何不給見面禮?
大太太給他逗得笑得不行:“你這麼大個人了,也好意思要見面禮?又不是三兩歲的孩子。真是個貧孩子。得了,我今兒的玉佩就給你好了。”
邊說邊笑着搖頭,又去解身上的玉佩,要當見面禮。
紅二連忙去攔。
“大伯母,這個人就愛開玩笑,哪裡有這個道理,快快收起來。”
俞海見她起得急了,連忙伸手去扶她:“你小心些。”一劈手,卻已經接過了大太太的玉佩,這才說破了謎底:“我這可是爲咱們未來的孩子討的,第一次來外家,怎麼能少了見面禮呢?”
這麼一說,滿屋子的人都盯向了紅二的肚子。紅二羞得不行,卻仍對看着她的三太太含羞點點頭。這可把三太太給喜壞了。連忙要人準備什麼雞湯啊,什麼豬蹄湯啊,要給紅二滋補身子。
俞海就更是得意地咧嘴笑,滿屋子的找人討東西。
這樣的喜事紅家很久沒有聽過了,都格外高興,或是銀錁子,或是元寶,或是手鐲,或是釵子,還有送自個兒繡的手帕,還有欠着,說要做肚兜給外甥、外甥女。
最後俞海走的時候,是帶着滿手的東西走的,屋子裡笑成一片。
無疑,作爲女婿,俞海這樣的更惹人愛一些。
汝南王權勢太過顯赫,衆人在他的面前都有些戰戰兢兢地,很難把他作爲女婿來疼愛,這點遺憾,在俞海這裡,算是得到了大大的滿足了。
紅二嫁的這樣的人,也是有福了,紅大的眼光也好,爲了這妹妹顯然很是費了一番心,才找到了這樣的好人家。
他們來了之後,快到點了,其他家才陸陸續續地前來。
侍郎府的寧家、翰林府的柳家,都來了。寧家兩位少爺再到紅家,見到紅家二房的幾兄弟,微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紅家幾兄弟本來都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又得了長輩的吩咐,自然是全然不提過去的事兒,只是聊些來京城的感受什麼的,倒也相談甚歡。只是寧家兄弟的眼睛老是忍不住就往後頭瞄,紅俊纔等人看到了,心中好笑。上次來紅府被紅七當採花賊暴打了一頓,渾身是傷,竟然還對她念念不忘?
寧家的兄弟此來也是要在京城常住了。
因爲清河縣的慘劇,就在臨縣住着的寧家也覺得頗爲不安穩。
而且,寧侍郎在京城多年,也站住了腳,覺着什麼地方也比不上京城,對後人的未來也有好處。不如齊家遷來京城好了。
以前,寧侍郎也勸過許多次,寧老爺卻一直捨不得家鄉,總是下不了決心。這回這些年逐漸猖獗的海盜竟然跑到內河來了,還有幾家豪紳因此被滅了門。寧老爺心裡總感覺有些不好,因此,總算下定了決心,並先把寧家兄弟打發來了京城。
隨後,又來了何家、吳家,都是住的比較近的。
一個是大理寺卿家的,一個是殿內大學士家的,男主人有事沒有來,夫人小姐們來了。大理寺卿家的兩個小姐都很有些靦腆,一說話就臉紅;殿內大學士家的,卻是有些莽撞,一來就打碎了紅家的花瓶,鬧了個大紅臉。她也到了說親的年齡了,學士夫人卻都不大敢帶她出門,就怕在外頭一不小心惹了事,給人家笑話。但也不能總在自家和親戚家走動啊,紅家門戶低,就是出了錯,她們說的話,別人應該也不會太放在心上,這才帶了閨女來。交代再三,還是慘不忍睹。
大學士夫人很有些尷尬,紅七卻高高興興地拉了何小姐的手,道:“我正覺着這屋裡總有樣東西看着有些不順眼,心裡彆扭着。偏又找不出來。還是妹妹眼光好,一下子就給我找出來了。春風,去給我換那個梅瓶的過來,還覺着還是這瓶配着好。”
春風就清脆地笑着去了,一會兒,果然取了個梅瓶過來給重新放那裡了,還有些鮮花,紅七就說她今兒個卻是有些懶地弄這些,讓紅八替她插上。
紅八對紅七教的別的還一般,不怎麼上心。但她本來就愛花,原本在插花一道上造詣就相當不俗,紅七這種新式的插法,她學起來也特別快,現在已經很有些樣子了。現場立馬插了,巧妙的配色立馬得了夫人們一致的交口稱讚。
平陽公主的初宴後,紅七開創的這種新式插花法早就流傳開來,王靜雅跟那些夫人給了極高的評價,說足以開宗立派,稱讚不已。
她們都認可的東西,這些夫人小姐也存了見識的心思,剛一進來就發覺了裡頭的佈置看似尋常卻十分巧妙不凡,那些精巧的椅墊啊、桌墊啊,各種顏色、各種造型的枕頭啊,還有斑斕的鮮花,將個房間打造的精緻、浪漫、溫馨,又唯美,卻又一點兒也不會有亂的感覺。
同時下的佈置完全不同,卻讓人看了恨不得撲到那窗臺旁那張放了許多顏色枕頭的榻上打滾去。
她們不禁都有此趟沒有白來,大漲見識的感覺。又想着,回去,也要照着這麼弄上一間屋子纔好。
而大學士夫人因爲這些日子的傳言對紅七有的不好的印象也減少了不少,覺着這般懂得生活、熱愛生活,又一點兒也不會因爲美貌,就目無下塵,對人如此體貼的女子,應該品德不會差到哪裡去。只是命不好,被這副容貌所累罷了。
紅八得了夫人們的稱讚,開心極了,一掃這些日子的悶悶不樂,熱情地招待起客人來。
她本來就是活潑的性子,一旦笑開了,親和力十足,很快就把吳家那兩個靦腆的小姐們也帶着話多了起來,紅五也不時插上幾句,這些枕頭很多都是她帶着丫頭做的,夫人們都稱讚她有一雙巧手。
紅三也在紅七的帶領下,同汝南王府來的兩個庶女,一個叫若曦的,一個叫若霞的,說上了話。紅三雖然覺着很有幾分不自在,因此面上顯着也有些冷,有些僵,但是好在若曦、若霞都是性子溫婉的,而且,她們的命運可都掌握在紅大的手裡,因此雖然是客人,到反過來遷就着紅三,積極同她說話。慢慢地,紅三也就自在多了。
她自己也知道自個兒的毛病,又感激紅七一直陪在這邊,以紅七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她來應對兩名地位低微的庶女,都是爲了她才一直留在這邊。紅三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儘快把這個毛病改好,以後這種場合也能幫上紅七的忙,而不是讓紅七爲了她費心。兩個費盡心思迎合,一個也在努力,雖然還不像紅八那邊那麼熱鬧,倒也有進步多了。
紅七暗暗點頭。
還有個工部侍郎的朱家,因爲她家今日也有客來,早就派人回了紅家,說今日就不來玩了。改日再邀紅家過去她家玩。
女人在裡頭說插花,說家居佈置,男人這邊,紅七帶領幾個姐妹特別佈置的小酒小菜、水酒,看着倒沒有什麼很特別的,可是,吃了起來,才發覺別有滋味,很多都是以前沒有嘗過的味道。
尤其是紅七做的調酒,各種口味,是紅七用果酒、白酒加冰調製的,味道香醇夠勁,讓男人們讚不絕口。大興南方的酒多淡,少有這麼濃烈的。卻又不像有些北方酒,就一股子辣味,喝在嘴裡除了火燒似的,就沒別的感覺了。
柳翰林是個極愛品酒的,當場就問這酒是如何配製的。問了卻覺着有些不妥,飲食美酒,也是一個府裡的底蘊。一個方子有時候是花了數代人的精力才研究出來的,也是傳家之本。有這樣的秘方,到了婆家都會被人高看一等。自己隨隨便便就問,實在是不大好。他正要收回,二老爺卻已經不假思索就讓人遞了話進去。
再一會兒,紅七就寫了方子出來。並特別指出,除了順序之外,要調成這樣的味道,也需要一定的手法。寫卻是不好寫,若是試了覺着味道不對,可派個下人過來找府裡的廚娘學也就是了。
這樣的秘方,說送人就送人,一點兒不捨都沒有。
柳翰林對紅家的評價就高了許多,再聊下去,發覺紅家幾個老爺雖然才學都不算多麼好,但是,也不是那種無知之輩,而且,爲人都十分厚道,頗具君子之風。就是市井氣最爲濃厚的三老爺,也不狡詐鄙薄,幾個兒子也是,個個雖然都不過中人之姿,但進退有據,極有規矩,都不是那等輕薄紈絝子弟。
這樣的人家,倒也值得交往。
柳翰林本來是抱着應酬的心思過來,這個時候,倒真起了結交的心思。尤其四老爺的字畫,就是在柳翰林看來,也是相當不錯的,已經有登堂入室的感覺。
從此,紅家也算開始進入京城的上流圈子了,有了一些有來往的人家,又通過他們結識了別的人家,不再是剛來時,除了汝南王府、寧遠侯府外,誰也不認識的尷尬局面了。
周家來得最晚。竇夫人的眼皮底下還有些青色。
昨兒個晚上,周尚書狠狠地說了她一頓,說她在紅家這事兒上處理得太不當了。這麼多年,竇夫人還從來沒有被周尚書這麼說過。
聽說了鎮北王世子李墨看上紅七的消息之後,周尚書只覺得坐立不安。汝南王府也就罷了,這鎮北王府比起汝南王府可是可怕得多的角色。汝南王再受聖寵,可畢竟常駐京城,手下的兵將就是敬畏他,可忠心的,還是當今皇上。但其他幾座王府不一樣,常駐邊疆,手裡握有的重兵可不知道京城裡的皇帝老兒,哪誰的糧,就聽誰的,數百年下來,羽翼已成。
就是皇帝,也要拉攏他們,甚至不惜以公主下嫁。
尤其是鎮北王府,鎮守的北方,戰事最多,勢力也最大。別看他在邊疆,一句話,朝廷裡照樣要蕩三蕩。
竇夫人雖然見識不凡,但到底是後宅婦人,對朝廷上的事情,看得還是太淺了一些。
聞言,大驚道:“如果他們有這麼大的勢力,聖上怎麼容得了他們?”
“容不了也得容,若是一動,只怕,這酈氏的天下,也坐不穩了。”周尚書嘆道:”祖皇帝當初英明一世,制定下來的很多政策都十分英明。唯有這四王府,實在是叫人想不通,爲什麼會留下這麼個大禍患呢?真不知道,這天下,還能安穩多久?”
“你想想辦法,千萬不能讓這紅七真成爲那李墨的妾室了。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說到最後,周尚書還感嘆了幾句。
周尚書的一句話倒是說得輕鬆,可事到如今,做起來哪有這麼容易。這紅七的崛起得實在太快了,令人措手不及。就連老太太將家裡收藏的那套千古賢后小周皇后的頭面拿了出來,準備讓周紫華在這次瓊花宴中大放異彩,無人能敵的,結果也因爲紅七的橫空出世,夭折了。
如今,紅七的一舉一動,都牽動了整個京城、整個大興天下的目光。
動,動不得。
阻止?
她一個婦人,如何改變那鎮北王世子李墨的決定?
竇夫人滿腹心事地來了,她要看看,這紅七究竟憑什麼讓她的女兒給了這麼高的評價,憑什麼讓李墨一見動心。
而她這一來,卻看到了一件稀奇事。
京城有名的官媒楊夫人來了,跟在她身後,竟然有百來人敲鑼打鼓,後頭跟着的,還不知有多少挑着擔子的,擡着箱子的,浩浩蕩蕩,排了一長龍,前頭到了尚書府這裡,後頭,竟看不到影子。
是給誰家的小姐下聘,好大的手筆?
就是見多識廣的竇夫人,也被這陣勢嚇了一大跳。
看那打開的箱子,最前頭的一對象徵夫妻好合的大雁,是純金打造的就不說的,渾身上下鑲滿了寶石,閃的人眼睛都快要瞎了;第二個箱子,則是一對珊瑚,一紅一綠,足足有五尺高,價值連城;第三個箱子,是畫聖吳道子的字畫,有價無市,可以當傳家寶的東西,就是周家,也只有幾副,這樣的東西,誰捨得拿出來當聘禮啊……
一扇一扇門開啓了,這樣的陣仗,早就驚動了各府,紛紛派了人出來看,究竟是誰,娶個媳婦竟然這麼大手筆?
小號一路地吹,金鑼一路地響。最後,隊伍竟然在紅府的門前,停下了。竇夫人心裡就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