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顧緋,就連紅七,要託庇於李墨,心中其實並不如表面上那般淡然無所謂。
畢竟,紅七的個性,還是喜歡依靠自己,而不是別人。而且,又同李墨糾纏在一起,承他的情,要怎麼還?顧緋會不會對此心生嫌隙?本來就沒有完全解開需要時間慢慢來消去的結,會不會又變得更緊了?
……
這些,都是紅七的顧慮。
但,在大勢所趨之下,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不足爲道了。這個時候再去組織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肯定不現實。而且,他們又沒有想要爭天下的野心,真弄出這麼一隻精兵出來,只怕日子也就安穩不了。你不打別人,別人也會想吃掉你。
所以,他們最好的選擇只有借勢,依附選擇的強大勢力,才能夠保住自己。
李墨是紅七所認識的人中最爲強大的,勝算很大,而且,在鎮北城居住過,也比較熟悉,又有秋家在,沒有理由不這麼選。
最終衡量之後,紅七還是作出了這個對大家都好的決定。
只是如此一來,卻是要傷了顧緋的心了。妻子沒有選擇將家人託付給他,卻是選擇了曾經搶奪他妻子的人。
不管是作爲男人,還是作爲一個人來說,只怕都很難接受。
紅七真的不願意傷顧緋的心。
唉……
紅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再說左先生,此時已經回了宮,對酈世亙稟報這次去鎮北王府的經過。
酈世亙如今是皇帝,可不能輕易離宮。再說,就算可以離宮,酈世亙也絕對不會輕易離開。這些日子,宮裡已經發生了幾次刺殺事件了,還好酈世亙足夠警覺,安排的護衛也很周密,這才躲過了。守護森嚴的宮裡都發生了這樣的事件,更不用說外頭了。酈世亙可不想好不容易奪來的位置,就這麼給別人用類似的手段給搶走了。
那可就是一大笑話了。
在聽完左先生的報告後,酈世亙一拍桌子。
“你怎麼辦事的啊?叫你帶她去給鎮北世子看看,證明我們不是冒充的就好,你怎麼能夠就這麼把她留下來呢?你,你真是太糊塗了!”
酈世亙訓斥左先生道。
何昆也在一邊跟着幫腔道:“就是,太糊塗了。沒了紅七,我們還拿什麼來牽制李墨?左先生,你這次做得真的……”
何昆搖了搖頭,連連嘆氣。
本來就心中對左先生十分惱火的酈世亙聽了何昆這話,頓時就更爲惱火了。
左先生惱火得瞪了何昆一眼,這個傢伙又在挑撥離間,越來越過分了。何昆回給左先生一個得意的笑容。
左先生心頭火竄得更高了,小人!
不過,此時和何昆吵起來就是中了他的計,他求之不得。左先生壓抑着滿肚子的火,對酈世亙解釋道:“放心,李墨已經同意我將宮女送進去了,有她們看着,紅七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絕對逃不了。再說不還有紅家在嗎?只要他們在,就不怕那紅七逃。”
聽左先生這麼說,酈世亙的臉色這才微霽,不過仍舊不怎麼好。
“下次,不要自作主張!退下吧!”
酈世亙揉了揉頭,整天就沒有一個好消息,聽得人頭都痛。
何昆聞言,連忙走到酈世亙的身後,熟練地對着酈世亙的額頭按了起來,熟練的指法帶來的舒適感讓酈世亙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眯上,任憑何昆施爲。卻不知道,站在他身後的何昆,對左先生露出了個得意的挑釁笑容。
左先生本來還想對酈世亙進言,討論一下接下來的事兒的,譬如幾個皇子的餘黨該如何清剿,還有是不是酈世亙可以考慮將西門霜納入宮中爲妃,拉攏西川王。
還有向炎這個人,他總感覺有些邪氣,覺得不能把所有的寶都押在他的身上,現在京都的防衛幾乎全在向炎的手中,這實在是有些危險。
另外還有汝南王的問題,左先生也想和酈世亙談一談。
汝南王府歷代都忠於皇室,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只可惜汝南王曾經爲酈世平所用,在清洗之戰中,又曾經維護過酈世平,這讓酈世亙對汝南王有了猜忌之心,一方面因爲汝南王府在京都兵士中的威望和赫赫威名,想要拉攏他,另外一方面卻又防着汝南王,不肯重用。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樣的做法,實在不可取。
還有太皇太后、皇太后那裡,酈世亙也該經常去盡孝纔是,只有得到了她們的支持,酈世亙的地位纔算是穩固。酈世亙不該因爲太皇太后、皇太后支持了酈世平繼位,就冷漠以對。已經有些大臣在私底下說他屠戮兄弟,又不孝敬長輩,心性狠毒了。
……
如今酈世亙的位置,看着雖然風光,可實在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表面上看着風光,底下卻全是暗流,不可輕忽大意。
左先生本來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的,可聽着酈世亙趕人的話,再看他閉着眼,只顧同何昆竊竊私語,完全當做沒有他這個人存在的模樣,就什麼話也懶得說了。只剩下了滿肚子氣,過去那個禮賢下士,甚至會親自給他洗腳的那個四殿下去哪裡了?
左先生回去了之後,鄉下來的老妻溫柔地給他洗着腳的時候,左先生看着她花白的頭髮,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老妻問他:“做什麼子嘆氣呢?”
對這個歷經多年磨難的老妻,左先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就滿腹憂慮地對她道:“皇上變了。以前做皇子的時候,是多麼賢明的一個人,對我又是何等的敬重。如今卻寵幸小人,反而同我生疏了,對我也不如從前那般了。唉,我的話越來越不管用了,這樣下去,只怕我這位置很快就要給那小人取代了。本來還想讓你也風風光光做一回一品誥命夫人的。”
左先生心中滿是愧疚。
老妻聽了,卻是笑道:“怎麼你現在官越做越大,這嘆氣的次數反而越來越多了呢?那一品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是能拿來吃,還是拿來喝呢?比起來,還不如我園子裡種的兩棵大白菜來得實在呢!”
“如果這官兒做得這麼不開心,乾脆就別做了,咱們回咱們的鄉下種田教書去,我來的時候,家裡的那些小子們還都念着你呢!”
左先生看着老妻那幾十年來依舊淳樸的笑容,浮躁的心慢慢地寧靜了下來。
他握住了老妻的手,允諾:“好,如果皇上真的不再需要我了,我就陪你回家種田去。”
最初他之所以出山,也不是爲了高官厚祿,爲的不過是酈世亙的知遇之恩,不甘一身所學就這麼付諸塵土。這才輔佐了酈世亙。
可隨着酈世亙成爲太子、皇帝,他只以爲酈世亙浮躁了,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換了以前,他哪裡會管酈世亙說什麼,該說的意見,他就會說,盡謀士的本分。而不是怕觸怒了酈世亙,選擇隱忍,這不是他。
幸好,老妻的話讓他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左先生的眼神復又變得清明,他拿了老妻手中的毛巾匆匆擦乾了腳,穿上了鞋子:“我再去宮裡一趟,突然想起,有些話還沒有皇上說。”
“我等你回來!”
老妻的話,幾十年如一日。
左先生再一次來到了宮中,對酈世亙惱怒的臉色視而不見。
“今日這話,皇上如果聽,我就留下來,繼續輔佐皇上。如果不聽,那我想,我再留下來對皇上來說,也沒有什麼用了。”
酈世亙的臉色變得鄭重起來,他連忙起身,急聲對左先生道:“先生說的這是什麼話?沒有先生,哪裡能夠有我的今天?我不能沒有先生。”
這倒是酈世亙的真心話。
雖然有時候覺着左先生架子大、脾氣臭、沒有眼色、煩人,但左先生的地位在他的身邊卻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何昆,不過是個寵臣。
左先生,纔是真正能夠辦事、盡心辦事、有能力辦事的人。
酈世亙的心裡,還是清楚的。
一見左先生真的起了離去的心,酈世亙頓時慌了,立馬收起了這些日子養得越來越大的脾氣,盡心挽留。
這一晚,酈世亙和左先生談了一整晚,前嫌盡去。
第二日,酈世亙特地招了汝南王進宮,不知說了什麼,但隨後,皇宮的守衛就改由汝南王接手。
向炎從宮裡出來,嘴角的笑意同時收斂。
京都畢竟不是東平王府的主場,東平王府力量有限。
之前,酈世亙本來已聽從他的建議,準備調集東平軍進京護駕,現在卻說這事兒先緩緩,免得東平軍動了,東邊的夷人就不穩了。不但如此,還讓汝南王負責了宮裡的守衛,只怕,酈世亙對他起了防備之心了。
看來,得提早動手了。
向炎吩咐:“迷心,讓他們儘快行動吧!再遲,只怕就來不及了。”
“是,世子爺!”
一個動聽的聲音響起,似近似遠,如真如幻。
當此時,風過,梧桐樹上最後一片葉子,也被無情地卷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沒有任何遮蔽。
果然,無情最是秋風。這般無情的秋風,似乎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秋天已經來了,冬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