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這是最後一步棋 237
幾名侍衛把惜夫人攙扶進來,她面色如菜,枯瘦如柴,不停地顫抖落淚。雙膝一落地,人就整個趴在了地上,一頭枯黃亂髮從肩頭淹過來,遮去了整張臉圍。
“惜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快從實說來
。”傾心太后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焦急地問。
惜夫人顫抖半天,沙啞地說:“都是我做的,我恨王后,太后若能念及我以前的功勞,請太后速速賜死……”
“惜娟,你求死有什麼用,你不說出實情,你只怕連死都不容易!”
傾心太后拽着她的雙手,迫她擡頭。
惜夫人只管緊閉雙眼,一言不發地應對傾心太后的逼問。
“如果我們能把胡木恩及家人找回來,你們甚至不必遠走高飛,你可願意說出實情?”
青鳶上前來,小聲勸她。她猜測惜夫人的心結就在胡木恩身上,她很有可能會犧
牲自己,保住胡木恩。
但青鳶失望了,惜夫人還是沉默,正當青鳶再想勸時,惜夫人突然淚流洶涌,睜開眼睛看向青鳶。
“我也有年輕時,但我命不好。三歲爲奴籍,六歲進宮爲浣紗婢,不分春夏秋冬,每日寅時起,子時歇,浣紗不停。若稍有懈怠,便要受禁食和鞭打之罰。後來到了太后身邊,太后性子溫和,我以爲脫離苦海。哪想,那纔是我這一生真正的苦海。”
傾心太后退了兩步,眼淚也涌了出來羿。
“淵帝爲報復太后,以爲我棋,極盡侮
辱。我嫁於焱殤,自知這一生不可能得他之愛。但我是癡人,我嫁給他,就得盡妻子本份,忠於他,熱愛他,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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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娟,別說了……這事,就這麼算了吧。”傾心太后不忍再聽,蹲下去,把瘦弱的她抱了起來,小聲泣道:“是我焱家對不住你,讓你受這麼多的苦。”
“讓我說完吧。”惜夫人虛弱地搖了搖頭,輕聲說:“我這一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男人能真的愛我。木恩他讓我感覺到了幸福,他讓我明白,我和別的女人沒什麼不同。我想有我自己的家,有疼我相公,有我的孩子……”
“宣太醫。”青鳶見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心中大呼不妙,立刻叫人
。
“不必了……王后……”惜夫人看向她,表情有些麻木。
“惜娟,你得治病。”傾心太后焦急地勸道。
“不必再治。我不想再用你們焱家一個銅板,也不想再吃你們焱家給我的一片參。我吃不起,吃了這些,是要用一輩子來還的。”
院子裡很靜,衆人都很難過。尤其是冷衫那些人,這些年來,他們沒少受惜夫人照顧。有些情報,還是惜夫人冒險送出來的。可惜,惜夫人用盡了用力幫焱殤,卻始終沒能成爲她曾經想成爲的那個人……焱殤真正的妻子,大元的王后。
能怪焱殤嗎?在他還是孩童的時候,就親眼看到了淵帝和惜夫人的帳中之事。這對他來說,不是折磨?
輕緩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焱殤回來了,他站在衆人身後,靜靜地看着人羣裡的三個女子。
“惜娟,你別說話了,冷衫,快把她抱起來,送回屋子裡去。讓太醫趕緊過來……”
“真不必再救我了,我已吃了毒藥。”惜夫人慘笑,拉住了傾心太后的裙角,大喘了一會兒,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想離開這裡,與木恩遠走高飛。王妾私
逃,這是大罪,我只能悄然進行。不想被王后在寺中撞上,我怕她壞了我的事,也恨你們讓我這一生過得這樣悲苦。所以,我就用了從天燼皇宮帶來的誅情,我要報復你們……”
“我能找到胡木恩,請你相信我。”青鳶蹲下去,用帕子擦着她臉上的淚,輕聲說:“惜夫人,我知道說補償二字,都輕視了你。但請你不要放棄你和胡木恩,不要放棄你們之間難得的感情。”
“不必說了。”惜夫人看了她一會兒,輕輕閉上了眼睛,“我死了,也能與木恩去團聚了。”
胡木恩死了?
青鳶猛地一抖,若真的如此,那惜夫人鬥志全無,爲保胡木恩家人,只怕真沒有轉圜餘地!若她一心要扛下此罪,她又拿不出穆飛飛的罪證,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穆飛飛逍遙自在,看着惜夫人斷送了最後一次幸福的機會
。
“將罪婦惜夫人打入死牢,明日午時處以絞刑。”焱殤從人羣后走過來,停到了她的面前。
惜夫人僵直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她對焱殤的感情還在,這麼多年的夫妻,不可能在短時間裡一筆勾銷。
“相公……”青鳶大駭,焱殤怎麼一點舊情都不念,直接賜死?
“殤兒!”傾心太后也大急,趕緊上前來攔他。
“且不說惜夫人之前給王后下誅情之事,單說她又用一蠱下了毒的湯來謀害王后,就已是死罪。我大元國賞罰分明,她曾經有功,所以我給她榮華富貴。現在她有私
情,謀害主子,當然要罰以死罪。念在與朕夫妻一場的份上,賜她全
屍,已是對她的恩賜。”
焱殤冷漠地看了一眼惜夫人,環視衆人,沉聲道:“待張獵戶甦醒之後,讓他指認綁架太后之人,然後一併處死。”
“這又是爲何?”青鳶驚訝地問。
“知情不報,死罪難逃。”焱殤冷酷地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房。
冷衫等人無奈,只能擡起惜夫人,直接投入了大牢。
青鳶左右看看,暗思,莫不是焱殤yu火未消,所以藉機宣
泄?咦,對了,他的誅情解了嗎?
快步跟進房中,焱殤正在換衣裳。仔細打量他,雖然表情平靜,但眼底怒氣暗涌,讓她不敢輕易招惹。
“杵着幹什麼?”他微微擰眉,扭頭看她。
青鳶打了兩聲哈哈,壯着膽子問:“泠澗有解藥了?”
焱殤的臉色更難看了,冷笑幾聲,拖出紙筆,飛快地寫了幾行字,讓一名侍衛拿去給衛長風。
不能讓他一個人噁心死,得讓衛長風也明白喝了什麼東西
!
“惜夫人之事……”青鳶又壯着膽子問。
“什麼事?該死的就得死。”焱殤嘴角輕抽,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
“你寫什麼?”青鳶走過去,好奇地往紙上張望。
“給冷潭的旨意,”焱殤手擋了一下。
青鳶識趣地縮回了脖子,小聲嘀咕,“有什麼了不起。”
“規矩就是規矩,能告訴你的我一定告訴你。”焱殤眉頭輕鎖,嚴厲地訓了兩句。
青鳶又嘀咕,走去門前,讓人去牢裡打招呼,不要爲難惜夫人,小心伺侯茶水。說不定焱殤會改主意呢?
正說話時,一名侍衛疾衝過來,抱拳深揖,匆匆道:“王,惜夫人撞牆自盡了。”
“什麼?”焱殤猛地站了起來,朝着外面盯了會兒,又緩緩坐了下去,揮手道:“拖出去埋了吧。”
“站住。”傾心太后從房間裡衝出來,啞聲呵斥,“殤兒,這樣未免太沒良心!”
“母后說要怎麼辦?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每一個有功之臣,都來謀殺朕和王后一回,朕統統饒恕他們,這天下還怎麼治?”焱殤面不改色地說。
“好、好……”傾心太后瞪了他一眼,扶住侍女的手,連連捶打胸口,哽咽着說:“扶我回屋,我要取衣裳釵環,親自給惜娟梳洗,送她上路。”
“母后,這不合規矩。”焱殤不滿地說。
“那也把我打入大牢!若你對她好一點,她也不會走上這條路!”傾心太后怒氣衝衝地訓完,摔上了門。
過了會兒,她親手捧着衣裳,身後的婢女們端着金盆,拿着首飾脂粉,緊隨其後。
“來人,把密旨送去給冷潭,儘早營救冷嘯回來。”焱殤把密信疊好,遞給了窗外的侍衛
。
侍衛捧着密旨,匆匆跑向外面。
青鳶看到穆飛飛的窗子後,身影快速閃了一下,心中有了一點異樣的感覺。
“你準備一下,我們明日要去和南月他們會合。大元城的寶庫圖今晚就能修復完畢,等珍寶運出來之後,就可以給將士們提供充足的糧餉。”焱殤拍拍青鳶的肩,沉聲道:“惜夫人這樣的小事,暫時不要再管。”
“呃……”青鳶看着他嚴肅的神情,越發墜入雲霧之中——什麼時候畫過寶庫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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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太后房中哭聲還未停歇。
青鳶親自進去奉了兩回茶水,都被太后逐了出來。她索性回屋子去休息,不再伺候這位難纏的婆婆。
穆飛飛也一直侍奉在太后的房間裡,陪着垂淚,傷心得像是死了親媽!
青鳶好想一鐵筷子戳破她的假面!
“王后,王在何處?”冷衫手捧着一隻小盒進來,左右張望,疑惑地問。
“太后逼他去送惜夫人的靈柩了。”青鳶小聲說。
“哦,那……那這個放在何處?”冷衫把小盒遞過來,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這是寶庫圖,屬下要去安排出行之事。圖放在王后這裡最保險。”
“給我吧。”青鳶拿過了圖,走到牆邊,打開暗格放了進去。
“屬下告退。”冷衫抱拳,退出了房間。
青鳶收拾了一會兒東西,太后房間中傳出了更大的響動,好像是太后暈過去了。青鳶趕緊丟下了東西,疾衝向太后的房間。
“我去找泠澗。”穆飛飛雙眼通紅,轉身就往外跑。
青鳶來不及細想,蹲到榻前,給太后揉心窩子,幫她順氣
。幾個侍婢在一邊,跟着一起掐人中,喂蔘湯。
折騰了好一會兒,傾心太后才幽幽地醒了過來,眼神直直地看了會兒青鳶,長嘆道:“惜娟就這樣走了……”
“太后,
她能脫離苦海也未嘗是件壞事,希望她來生投個好人家,不必吃苦。”青鳶柔和地勸道。
“對,我要去燒香,我要替她去祈禱。”傾心太后猛地坐了起來,腦袋又是一陣暈眩。她扶着額頭,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撐着身子起來,讓兩名侍婢扶着,快步走向牆邊供奉着的佛龕。
“太后。”穆飛飛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小聲說:“泠澗很快就來。”
“來,飛飛,你和王后一起來給菩薩上香磕頭,讓惜娟來世遇上好人家,一生平安。”傾心太后扭頭,哽咽着說。
穆飛飛立刻跪了下來,恭敬地上了香,磕了三個響頭,虔誠地許願。
青鳶眼尖,穆飛飛的頭髮上蹭到了一些粉色茶花粉,她出院子去找太醫,怎麼會蹭到只有她房間外才有的粉色茶花粉?
她暗叫不好,轉身就往房間跑。打開暗格看,那盒子穩穩地放着。她猶豫了一下,打開了盒子,裡面的紙也穩穩地疊着,沒什麼異樣之處。
難道是她多心了?
扭頭看對面的房間,傾心太后的房間里人影晃動,木魚聲聲傳來。
穆飛飛實在太沉着了,到了現在,她居然還敢不慌不忙地伺候在太后身邊,她是真不怕被惜夫人揭發出來,還是有把握太后不會讓人傷害她?但看今日太后對惜夫人的態度,若這些事真是穆飛飛乾的,只怕到了最後傾心太后還是會念着她師兄夫妻的恩情,放穆飛飛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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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雅靜的小房間裡,小油燈的光暖暖地籠罩在梨花木雕成的貴妃榻上
。
惜夫人躺在榻上,呼吸清淺,神態疲憊。
“我不會休了惜夫人,你永遠是大元國的惜夫人。”焱殤彎下腰,捋開她臉頰邊被汗水和淚水濡溼的發,沉聲說:“造化弄人,讓你我結爲夫妻。即是夫妻,那就同命相連。跟着胡木恩走的,是小畫。”
“你記得我的小名?”惜夫人睜開了眼睛,愕然地看着焱殤,“這名字多少年沒人叫過了。”
“我九歲那年,燒得快要死掉的那晚,你抱着我,給我唱你家鄉的小曲,告訴我你的小名,你說你爹最愛叫你小畫。但三歲以後,就沒有人叫過你這名字,只有你娘留給你的那隻玉佩上的字,還提醒你,你曾經有個家。”
“你居然記得。”惜夫人含淚點頭,吃力地擡手去摸他的臉,“我知道這些年來,你看着我就覺得受到了踐踏,所以不喜歡和我待在一起。”
“是,我確實很難接受。”焱殤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肅容道:“所以,小畫可以和胡木恩走。就算是他的屍骨,你也應該見見,親手埋葬他。若他僥倖生還,你更是賺到了,能與他成爲夫妻。從此世間沒有惜夫人,只有胡氏。”
“屍骨……”惜夫人大慟,喉中咕嚕地響了幾聲,差點暈死過去。
“惜娟,你只要說出實情,我會爲你做主。若你真是因爲恨我們,那我們也會既往不咎,你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若是被人逼迫,你難道就不想爲他討個公道?”焱殤又問。
惜夫人抽泣着,淚眼婆娑地說:“怎麼討?他們剁下了木恩的兩根手指給我,若我不認下罪名,就會將他剮心拆骨……我這一世,唯他不想辜負,就算讓我死上千百回,我也心甘情願。”“爲何要死呢?有我在,你不會死,他也不會死。這是我欠小畫家姐的,小畫家姐以後就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相公了。”焱殤撫了撫她的額頭,溫和地說。
“姐姐?”惜夫人紅腫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愕然的光。
“惜夫人是淵帝塞給我的,小畫家姐是我自己認下的。”焱殤目光沉着地看着她,緩聲說:“我已向外傳出惜夫人撞牆自盡的訊息,你現在告訴我是誰,說不定我還來得及救回胡木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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