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對她們的這幾次見面實在是興趣缺缺，不過這幾次見面似乎都和北玥連城有關，說不定今天她救她也和北玥連城有關呢。
“爲什麼要救我？你是救我呢，還是準備害我？”
沈玲兒笑了：“我當然是……救你。因爲連城要我救你。”
“你跟他感情真好……”冰然心底譏誚，表面卻平靜地問：“他在哪裡？”
“他自然在南疆嶓冢山……不過今天一大早，他打發了他的一個常隨叫楚歌的，來我府上，要我幫他救你。”
話畢，沈玲兒忽然盯住冰然的左手腕：“這是什麼？”
冰然慌忙拉了拉袖子，隱藏了左手腕，可是沈玲兒卻盯住她的手腕上的手鐲，扯住她的手腕，低聲道：“這個鐲子的紋路，我見過……”她猛然擡眼：“是他送給你的吧！”
冰然自然是不想承認的，這個沈玲兒看樣子極爲愛慕北玥連城，別看到了鐲子刺激了她。
沈玲兒眸間閃過一抹嫉妒，不過她很快把這抹細微的情緒壓下來，高聲喊道：“楚歌。”
那個方纔站在馬車前的長胳膊長腿的青年立刻應了個喏，快步走到沈玲兒跟前。只聽啪地一聲，沈玲兒甩了楚歌一個耳刮子，喝道：“我不問她，問你！你每日地跟着連城，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楚歌冰然並不認得，但是他的裝扮和當年爲她死在嶓冢山的崑崙一模一樣，看來是暗王旁邊的高級侍衛。
北玥連城能派自己的貼身侍衛來京城，讓沈玲兒救她，說明他對她的看重。所以沈玲兒應該是看到楚歌，就義不容辭地來救她的。
可是隻要寫信求助就好，用不着親自派親隨來吧。照理說，自己出遠門，纔會帶着親隨，沒理由主子不來，親隨來。
沈玲兒本來笑語盈盈的，可是看到手鐲便沉不住氣了。
大概她沒想到自己看重的手鐲，竟然到了冰然的手腕上，所以有些撐不住了。
在冰然思緒飛揚之際，沈玲兒又一巴掌甩到那青年楚歌的臉上，看那嫺熟的掌法，像是經常這麼歷練！
這兩記巴掌打在楚歌臉上，楚歌臉色難堪，支吾道：“小的，小的——”然後神色一凜，道：“小的不知道！暗王平日裡讀書練武，規規矩矩，沈大小姐還想怎麼——”
話音未落，突然啪的一聲，又被沈玲兒甩了個耳刮子。
沈玲兒終究是權貴之女，雖然睿智冷靜，不過也有飛揚跋扈的一面，尤其她是個天生好管人的，不僅喜歡管理自己家的奴才，也喜歡插手未來夫君家的家政：“狗奴才！見我沒嫁過去，所以不把我當主母，我支使不動你是吧？”沈玲兒舉起手來，又一掌就要落下，卻聽到馬車裡突然傳出一個散淡輕慢的男人聲音。
“一個手鐲而已，看把你刺激的！”
話畢，馬車中又走下來一個人來。
一個男人，頎長清癯，面如冠玉，斜眉入鬢。披着黑色大氅，烏髮在霰雪中伸展，竟然是三年不見的……北玥連城。
只是琉璃般的眼眸依舊深邃，卻不再是紫色狐眼。
竟然是凝碧的顏色，跟她的眼睛一樣，就像是翠綠的山景染了進去。
和她的瞳孔一樣，那麼自然和慕雲滄海的瞳孔一樣了。
難道，他已經找回了他的人類眼睛？
記憶中他的人類眼睛，分明是黑漆漆的顏色，就如同最深沉天空裡的天狼星。
三年前的聖陵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冰然此刻已經從雪地中站起，狂風灌入她單薄破爛的衣裳，衣袂鼓鼓。她吃驚地看着眼前的昂藏男子，只覺得恍如隔世。
三年不見，他越發地高大了，身上更是多了一重成熟之感。
只是他找回了眼睛，也來到了京城。卻爲何剛纔躲在馬車裡，裝作沒來京城，似乎不想見她的樣子呢？
難道他擔心她過問三年前的往事？還是有着其他的顧慮？
八個月前他讓她接手宜春閣暗樁，並處理趙晚凝，可是趙晚凝不僅沒來京城，甚至彷彿從天地間消失了。
她消失後，白素長公主已死的事情並未泄露，所以冰然也安心下來，不再想這件事。
今天看到北玥連城，她實在想跟他商議下，是不是命宜春閣的暗樁，再度查訪下晚凝的下落？
冰然雙眼凝碧如黛，似乎陷入了沉思。
除了公務，還有太多私人的話想問，可是剛纔他躲在馬車裡不見她，她一腔子的話都覺得沒必要問了。
如此的男人，什麼事情都瞞着她，何必問呢？
如果他坦誠一些，說不定她也會把他當做朋友。
現在，她更加堅定地決定，她跟他就是同盟，她之所以聽他差遣，無非是因爲她吞了他的元牝珠，且想從他手裡救九尾白狐孤行雲……
冰然神思婉轉，北玥連城卻看也不看她，只是脣角含笑，睇着被沈玲兒甩巴掌甩的啪啪響的常隨楚歌，眉眼卻愈見深冷：“玲兒小心傷了手，我替你打了這奴才便是！”
只聽“啪”的一聲，北玥連城揮手狠狠打了楚歌一巴掌，斥道：“這是你將來的主母，問你話你就回答！那麼多廢話！不滾回去難道想死？！”
“主公！”楚歌臉上都是憤憤不平。
這個沈玲兒還未嫁給主公，就已經這樣兇悍，以後一定會欺壓主公。
“滾！”北玥連城冷冷拋出一個字。下巴往旁邊一指，示意楚歌離開。
楚歌頓了頓，低下頭拿手往嘴巴上一抹，將嘴上的血沫擦掉，擡起頭來時他的神色恭謹起來，道：“是！”不再多說一個字，飛快地騎上馬，飛奔而去。
沈玲兒瞥了北玥連城一眼，並不領情，反而哼了一聲，又喊道：“這個手鐲別人不認得，我卻認得，這手鐲上紋路繁複，卻是鳥羽祥和的圖案，刻得分明是你家族的圖騰，這樣貴重的東西，你爲何送給了她？”
她恨恨地看了北玥連城一眼。他們相識這麼久，她爲他出謀劃策，盡心盡力輔佐，甚至在三年後的今天要嫁給他，可是他卻未曾送給過她一件家族信物。
北玥連城依舊面色平靜如水，不動聲色，好像無所謂的樣子。
然而冰然卻知道，此刻的他深心裡可是在想怎麼回答麼？
放
心，她不會傻不啦嘰地說手鐲是他爲了當她焦骨牡丹的解藥，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冰然道：“沈大小姐，這鐲子不是他給我的。而是我撿到的。我實在魯鈍，不知道這是多麼貴重的東西，所以私自保存了好長時候，我總是在想，如果哪天遇到了鐲子的主人，一定要還回去——”
沈玲兒眼瞼本來淡淡垂着，見冰然接過話頭，鳳目倏然冒出一道凌列的白光，審視地盯着冰然。
兩人互相幫襯，倒是情投意合，同進同退呢。
半晌她神色恢復正常，脣角再次掛起了似有似無的笑意，道：“回去吧，等回去再想辦法把鐲子取下來。”她轉頭問北玥連城道：“不是說好的不出來的麼？怎麼又忍不住出來了？”眼睛微眯，似是觀察着北玥連城的反應。
北玥連城眼中凝碧之色瀲灩，眼神睇向別處，冷冷淡淡道：“這個女子，是我曾經未過門就許配他人的妻子，所以不能不救！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就是這樣重要，你不一直都知道的麼？”
沈玲兒笑了，柔聲道：“既然如此，今天我救她，就是理所應當。只是她把京城的權貴，都得罪光了，今後怎麼發落她？”
北玥連城眼中凝碧更深，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冰然，卻一字一字道：“只要讓她活下去，隨你處置……”
沈玲兒很快又恢復了柔美的模樣。柔聲道：“好，咱們就救了她，雖然說她還未出嫁就害了未婚夫君，但終究是葉海特聖女，收到我們賬下最是穩妥！”
自從知道了暗王就是北玥連城，她也窺探出來北玥連城的野心。無非就是這個天下。既然她心屬於他，那麼就要幫他謀劃這個天下。
原來沈玲兒也相信得聖蓮，得天下，甚至想爲他奪回葉海特聖女。
北玥連城神色有些驚訝，皺了皺眉，轉而恢復平靜。
沈玲兒道：“這裡風大，我有些不適，咱麼這就回去吧！”
沈玲兒扯着北玥連城的手要上馬車了，忽然想起什麼，轉過身，對冰然柔柔笑道：“這馬鞭上的繮繩很難解開。所以你就跟着馬車後面跑吧……”
冰然嘆息一聲，她的境遇依舊沒改變什麼，只不過虐待她的人從十六公主慕雲紫媛變作了沈玲兒。只是以前有師父庇護，現在卻……
忽然，北玥連城在上馬車前，卓有意味地看了冰然一眼。
如果沒看錯的話，冰然似乎看到他給她眨了眨眼。
冰然揉了揉眼睛，再看他時，他卻坐進了馬車，將沈玲兒攬在了懷裡，彷彿剛纔的猜忌和爭執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在她耳邊柔聲道：“好，我們這就回去，玲兒身體不適，可要小心了！”
又笑着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麼，沈玲兒臉一紅，叱道：“連城，你真壞！”
卻任由他將她摟在他懷裡，風情無限。
冰然心裡不禁暗想：一個和你貌合神離的男人給你說些甜言蜜語的情話，絕對不是心血來潮，一定是另有所圖，而這沈玲兒做事極有手段，可是情商怎麼如此單純，竟然安心享受這糖衣炮彈，真是愚蠢女人！無可救藥！
他們的馬車很快向前奔馳而去。
剩下的幾個驍騎尉押着冰然跟着沈玲兒的馬車，向着沈將軍府上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