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鋒喧囂着,彷彿快要向自己的脖頸刺來。
“賤人。”
他咬着牙,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賤人。”一聽赤炎說了這醜事,他馬不停蹄地從太子府趕回到嵌春宮。只覺得自己心中的珍珠被污染了,他惱恨,他氣憤,他失望,一瞬間百般情緒一股腦衝進他腦中,讓他快要發了瘋,失了心,發了狂,恨不得一掌拍死這對姦夫婦。
冰然垂下頭,他果然不分青紅皁白,就認定了自己有姦情。只過了片刻,冰然又擡起頭,爬過去抓住他的衣襬,哭得泣不成聲:“太子,六哥,我是被冤枉的,我眼光再下賤,也萬萬不會舍萬千美男子而取那兔兒爺呀。六哥要爲十七做主啊……”
慕雲流往後退了一步,冰然便撲了個空。
冰然手空空地抓着他的衣角,半晌,知道他刻意疏離她,便鬆了手。
慕雲流高高在上,斜睨着冰然,拿劍挑起了冰然的下巴。
冰然被劍鋒逼迫,不得不仰起臉。劍光瀲灩,好像這個少年太子一不小心,劍鋒就會戳到自己咽喉上。
“你他媽有什麼委屈!”慕雲流惱怒之下竟然連髒話都罵了出來。
“本想晾你幾天,讓你主動臣服於本太子,可是……沒想到……你竟然巴結上燕王,還請了父皇的特赦,進了神奴營。不要以爲你進了神奴營,本太子就耐你不得!看來還是母妃說得對,女人都不過是水性楊花的動物!本太子本想過幾日去會一會燕王,看他爲何故意跟本太子作對,可是沒想到你,你竟然被紫媛捉姦在牀……你,你真的是天性風流,不知廉恥麼?本太子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珍惜,卻跟燕王府的門衛廝混……”
“六哥,小十七冤枉……”冰然有氣無力地喊着冤枉,不過她此刻心底真的是滿心的冤枉。
過了半晌,慕雲流情緒穩定了一些,便冷冷開口審問。
他絕對不相信姦夫會是那個猥瑣的門衛,心知十七的話或許是對的,她這次是被陷害的,可是她腹中的孩子能有假麼?姦夫不是門衛,而是別人。
不管怎麼樣,都是有姦夫!
他把她當成心裡的寶,她卻跟別的男人有私情,既然有私情還跟自己定情。當初他救她的時候,她如同八爪魚趴在他身上,發誓會做牛做馬報答他。原來女人都是騙子麼?
他是個男人啊,怎能被她這麼欺騙。真想一劍殺了她,或者一腳踹下去,可是心裡又不忍心,就這樣矛盾着,糾結着,身子僵硬地立着,手指緊握成拳,手指節握得發白,咔咔作響。
“如果沒有姦夫,你腹中的又是什麼?”他的劍鋒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
冰然頓時臉色發白。
他竟然知道她懷孕的事情?
忽然想起趙晚凝,難道趙晚凝告了秘?
“沒有姦夫!”冰然咬着牙一味地否認:“你打死我我也只一句話,沒有姦夫!”
十七說過,孩子父親的母妃不受寵,在宮中受到欺凌,他指點過她功夫,她對他惺惺相惜,這才一晌貪歡的。
不受寵,受欺凌,武功高強?哪個皇子複合這三
個條件?
難道真的是燕王慕雲滄海?
可是聽說燕王慕雲滄海極受皇帝寵愛,而且他的母妃當年活着的時候,冠絕後宮,所受榮寵絕非現在的沈淑妃可比。
冰然本來懷疑燕王,可是仔細想來,燕王除了有點像十七的師父,並不完全符合那三個條件啊。
再說,就算燕王是姦夫,那也是十七的姦夫。她慕雲冰然攤上這樣的事兒,終究是受盡委屈。
冰然思索間,突然一隻剛硬的手捏住了冰然的下巴,慕雲流修長漂亮的手指此刻就像是冰冷殘忍的鉗子,快要把她下巴捏出兩個窟窿。
知道此刻硬來情況更糟,以柔克剛纔是正道,冰然便眼淚吧嗒吧嗒地落,眼神也委屈如被驚嚇的小鹿。雖然有故作誇張的成分,但是現在冰然心裡真的是滿腔委屈,越想越委屈,眼淚也越發地洶涌澎湃。
慕雲流雙目血紅,閉了會兒眼睛,又睜開,眼睛裡涌動着無限失望和憤怒。
冷哼了一聲,“來人。”
便有人推開柴房的門,走了進來,跪倒在地:“太子。”
竟然是紫霞。
“說,你說給這個賤人聽!她到底有沒有姦夫!”慕雲流手指顫抖地指着冰然,內心越惱怒,表面反而越平靜。
賤人?他竟然就這麼一直叫自己賤人了。呵……
冰然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來。
紫霞低着頭不敢看冰然,慢慢說道:“據神奴營得來的消息,十七小姐確實懷了身孕,已經三個月,王爺不信可以去問薛扁鵲。今天白日,是他爲十七小姐診的脈,而且神奴營的趙晚凝可以作證……”
冰然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
趙晚凝,果然是趙晚凝!
冰然沒想到趙晚凝會告密,而且成爲了證人。本來想胡攪蠻纏地死不認賬,現在好像一切都完了。
“本太子碰都沒有碰過你,你哪來三個月的身孕!你有何話說!”慕雲流冷冷瞥着冰然,一瞬間,冰然只覺得他的身影就像一具冰冷的石像,而自己處在茫茫的雪地中,被他的眼神冰凍,再也找不到行走的方向。
“我沒話說。”冰然想了想,不再卑躬屈膝地求他,淡淡地整了整凌亂的衣襟,眼眸就像是最深沉的子夜,倏然閃過一道傲然堅韌的神光。
“我不是你的人,就算有姦夫也不關你的事!”
真是笑話,他是自己什麼人,竟然質問自己姦夫的事。
慕雲流怔住了。
“你說什麼?!”
慕雲流怒喝。她不求自己寬恕,反而這麼硬氣。找死!
啪地一聲,扇了她一巴掌。
啊!冰然被他打翻在地,下意識地拿手拱在小腹下護住寶寶。然後便覺得臉又疼痛又滾燙,半邊臉已經無知無覺了。他,竟然打自己。
冰然手肘撐着身體,慢慢爬起來。
“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人連着孩子一併在這裡,隨便你怎麼處置。”
“我會好好地處置。”慕雲流咬牙切齒。這個孩子絕對留不得。
冰然哪裡不知道他的想法,便緩
緩說道:“十七在宮中的時候,就沒過過好日子,現在本以爲好日子來臨了,看來也是一片癡心妄想。”
冰然想到十七,覺得心情分外沉重:“三個月,你就算是掰着腳趾頭算算,也應該知道十七被人害的時候正在宮中。在宮裡能害她的會有誰?她在宮中爲奴爲婢地伺候你妹妹和你媽,你怎麼不想想會不會是你那殘忍無道的孃親和妹妹故意找人姦污她?十七小小年紀,卻被人害了,被奪走貞操也罷了,竟然還懷孕了,你爲什麼不能發發慈悲心腸同情一下她,反而在這裡埋怨她?!慕雲流,你他媽就不是一個男人!!!”
這番話冰然說的真假摻半,有意把矛盾引到慕雲流他媽和他妹身上。既然痛哭流涕地求他不行,只好義正言辭地給他講道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順便把禍水引走。
沈淑妃和慕雲紫媛,你們先對我不仁,不要怪我栽贓你們。
慕雲流暗自思忖:十七說起自己慘事倒像是個局外人旁觀者。俗話說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對自己的苦難都無動於衷了,那她得受了多大的苦難?
慕雲流惱怒之後,心中大痛。接着便是一凜,難道是母妃和妹妹害得十七?她果然是被人害,才未婚懷孕的?
而且母妃看他喜歡十七,便想方設法讓十七死,他救了她一次,這次又救了她一次,下次便不見得有那麼幸運,可以救到她。
慕雲流想了半晌,喝道:“此事我必查。你給我老實待着。”說罷,便提腳走了出去,直接往母妃那裡奔。
他倒要去找母妃,問清楚十七怎麼就被人給害了。是不是她找人害的她……
以母妃的性格和手腕,她真的可能對十七做出這樣的事。
柴房裡,有侍衛過來把“姦夫”的屍體擡走。紫霞長久地跪在地上不起來。
侍衛喊道:“紫霞,快起來走了。”
紫霞身子不動,反而嗚嗚地哭了起來。
冰然淡淡地坐在一旁,一手揉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摸着自己被打腫的臉,並不搭理她。
過了半晌,紫霞哭道:“十七小姐,紫霞對不起您,但是紫霞是太子的人,自然要對太子實話實說,不過您要提防神奴營的趙晚凝,是她向我告密的。”
“行了,你出去吧。”冰然不耐煩地說道。
冰然一直奉行一個原則,就是對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冬天般嚴寒。雖然紫霞是衷心主子,並不是故意揭發她,她也沒決定原諒她。
還有那慕雲流,打了自己一巴掌,別想讓自己原諒他。哼!
紫霞哇地大哭起來,抽噎着跟侍衛們一起走了出去。
哐啷一聲。
柴房的門又被重新鎖了起來。
冰然決定走。一定要走。慕雲流跟自己並無婚約,竟然將她視爲私有,甚至這麼打了自己,自己就算感動他對小十七的喜歡,還能和他在一起麼?更何況他要大婚了,以後老婆肯定更多,自己纔不要和別的女人爲他爭風吃醋。
自己還沒怎麼着,竟然都被捉姦在牀了,如果真受寵了,豈不是要被人丟進阿鼻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