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帶我去找他。”冰然只覺的自己腳步踉蹌。
踉踉蹌蹌地跟着柔然郡主來到冥戰辦公的花廳。
彼岸花盡頭，一身黑衣的冥戰正坐在一局棋盤旁邊，對着殘局若有所思。
看到冰然走過來，年輕的冥王頭擡也不擡一下：“你來晚了。”他說：“慕雲滄海的魂魄已經離開了地獄，就在半個時辰前。”
“魂魄怎能說離開就離開？”冰然自然是不信的：“師父他不會不見我就走的。”
冥戰一定是把慕雲滄海重新關到了煉獄裡。
“他好像真的沒有想見你的意思。”冥戰挑眉，脣角勾起一抹同情：“恐怕你根本不瞭解他。那個男人的世界很大很廣，不只有兒女情長。”
原來，慕雲滄海的魂魄根本沒有見她的意思。
冰然心底一痛。難道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真的以爲他最快樂最滿足的事情都是因爲她，所以自以爲他喜歡她？
其實，他一點都不喜歡她吧。
“不管怎樣，把他交出來。”
冥戰道：“他跟我下了最後一盤棋局，便離開了。我們是朋友，我是不可能害他的。”
冰然驚訝：“冥王竟然也有朋友？”
冥戰終於擡眼看了冰然一眼，說：“他有通靈之眼，以前從地獄召喚過無數次鬼軍，如果他不是我的朋友，我怎能借鬼兵給他？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上次闖入地獄，我就殺了你了。你要知道，我上頭還有人……”他指了指頭頂：“天上諸神看着我呢，我即便是冥王，也不敢徇私枉法。”
“可是，他去了哪？”
冥戰神色有些感傷，道：“他方纔一身是血地從煉獄衝了上來，對我說，‘冥戰，我跟你下最後一局棋，從今以後，你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了……”
冥戰眸光有些蕭瑟：“要知道以前他經常與我下棋……只是可惜，他從煉獄衝上來，便是違背了神典，背叛了諸神，從此與我，更是分道揚鑣。”
冰然臉色一白：“從今以後，再也看不到他？”
冥戰道：“他似乎在跟我永別。所以，一個要跟朋友永別的人，自然不會告訴朋友他最終的歸宿會是哪裡。”
冰然頹然地走到棋局旁邊，手指尖撫
摸着黑子白子，眼前彷彿看到了那個男人一身血衣，卻揚起臉，俊秀清朗地對她微笑。
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冥戰對面的椅子卻空空如也，而几案上的棋子染上了寒氣，一瞬間，冰然只覺的這裡的空氣很涼，連着心都一起涼透了。
冥戰道：“所以我說，你來晚了。你哪怕早來半個時辰，也能碰得到他。”
冰然心底在說，是啊，爲什麼十六公主不早點出現，早點拿磚頭砸她？
哪怕早砸她半個時辰，現在她也能把慕雲滄海的魂魄堵在這裡，好好問問他，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冰然在椅子上坐下，道：“這把椅子就是他剛纔坐的那把？”
冥戰點頭。冰然問：“他是什麼姿勢？”
冥戰道：“一身浴血，姿勢倒是從容。”
冰然不由地笑了，手指輕撫茶几，琢磨師父下棋的姿勢，原來他還能閒情逸致地在這兒下棋，這種閒適，在以前，她見都沒見過。
而聽冥戰說，他剛從煉獄殺上來，力氣應該用盡，渾身全都是血。
恐怕身後到處都是追殺他的冥界兵將們。
這樣的狀態下，還能和冥戰談笑風生。
他就是這樣寵辱不驚，從容平靜，雲淡風輕。
雖然冥戰說他走的時候很輕鬆，但是他能走出地獄，一定不會輕鬆的。
這不，彼岸花一半開得欣欣向榮，而另外一半已經枯萎，或許都是他大開殺戒造成的吧。
就說嘛，他不可能真的就此消失的。
他的魂魄還存在在這個人世間。
只要他還存在，一切都還有希望。
可是究竟是什麼讓他那麼牽掛，放不下心，竟然從煉獄殺出來，也要回到人間去？
冰然百思不得其解：“冥王，你知道他最牽掛的是什麼麼？”
冥戰想了想，道：“他的族人。他下棋的時候，對我說，他的父皇頒佈遷徙令，命葉海特族南遷入南疆，這中間會死多少族人，誰也說不清。他大概很想從中周旋，不希望大匡王朝和葉海特族兩敗俱傷。所以從地獄裡闖出來，哪怕他的行爲已經得罪了冥界守護煉獄的鬼神……”
冰然嘆口氣，原來他是爲了葉海特族人不被誅殺殆盡，纔會回去。這個理由很像是
慕雲滄海會做的事。
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的笑容一寸一寸地收了回去，半晌，冷笑了一下：“我能看看關着他的煉獄，是什麼樣子麼？”
她真是後悔了，爲什麼三年後才知道他被關在煉獄。
冥戰道：“除非你被關進去，否則不可能給你看。”
“好吧……”冰然道：“我現在力量淺薄，沒辦法闖進你的禁地，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擁有和我師父一樣的能力，地獄人間，暢通無阻。”
冥戰擡眼看了她一眼，眼神略微譏誚。
她真的覺得違背神典，跨越三界，就是暢通無阻？
豈不是千年前的紫薇星君受到神罰的樣子，是多麼地可悲可憐。
冰然轉頭便走。
冥戰忽然在她身後喊道：“我覺得他還有一個可能去的地方。”他說：“靈魂回到人間，要麼繼續修煉，變成不人不鬼不妖不魔的鬼魈或者魃鬼，要麼以離魂姿態飄蕩，但是我想以慕雲滄海的爲人，應該不喜歡變成那種模樣……”
冥戰似乎在思忖自己該不該說。
冰然回頭，祈求地看着他。
他這才說道：“他像你一樣，選擇借屍還魂，還是有可能的。”
“借屍還魂？”
“據我所知，瀚海國有一個叫做百里燼的小王子，身體是純陰體質，最容易附體。而且他剛出生的時候便意外地被他身邊的一頭白狼給咬死了，他的靈魂三年前來到地獄，身體卻還留在人間，被一股莫名的魂魄佔據。你回到人世去看看，說不定慕雲滄海已經將那縷魂魄擠出了百里燼的身體，搶奪了他的身體……”
冰然腦中忽然想起那個早熟的小男孩百里燼來，她親手殺了百里燼的母親溧陽郡主，百里燼卻想讓她教他靈媒之術。
她在一個少女身上重生也就罷了，可是，慕雲滄海那樣一個成熟深沉的男人，怎麼可能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身上重生？
冰然覺得難以接受。
他可以不喜歡她，他可以忽視她，執着於他所在乎的事情，連個招呼也不打一下。
她就是接受不了他變成一個小孩子。
冥戰卻揮了揮手：“話不多說，言盡於此。你走吧，省的被上頭髮現我和人間的人有私交。”
（本章完）